她不是傻子,刚刚秦母的话已经够明显。
难怪从二十年前到现在,秦家从来都没有把她当做自家人看过。
因为从踏进秦家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只是薄闵腾的心脏源!
他们要的,只是她的心脏。
那这件事,薄闵腾知道吗?
纪嘉莹想知道答案,却不敢问。
不知道过去多久,薄闵腾的声音再次响起:“别这幅模样,即使心衰,我起码也能活到三十岁。”
听到这儿,纪嘉莹心中一紧,她抬眸看向男人,一字一句:“可我想让你长命百岁。”
薄闵腾被她幼稚的言语逗笑:“睡吧,我有点累。”
纪嘉莹点了点头,关上了灯。
病房霎时陷入一片漆黑。
她就这样趴在病床旁,借着仪器散出的微弱光亮,目光一遍遍描绘男人的面容。
翌日清晨。
纪嘉莹醒来时,薄闵腾还睡着,脸色比昨晚好了不少。
她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才悄悄起身走出病房。
拜托了护士帮忙照看,纪嘉莹打车回了秦家别墅。
二楼,薄闵腾卧室。
她刚拿好男人的换洗衣物走出房,却被秦母叫住。
她站在书房门口:“你过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纪嘉莹愣了下,还是走了过去。
书房内。
纪嘉莹语气踟躇:“太太,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秦母声音冰冷:“我查过,你得了胃癌。”
纪嘉莹一僵。
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秦母将一份文件递到了她眼前。
“这是心脏移植的同意书,签了吧。”
纪嘉莹的视线落在了心脏移植那几个字上,眼眶被刺的发红。
见她没有任何动作,秦母蹙了蹙眉又道:“你得的是癌症,就算不做手术也活不了多久。”
“再说你不是喜欢熠皓吗,把心脏给他,让他以后健健康康的活下去,是你这辈子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纪嘉莹指甲掐进了肉里留下了几道月牙,怎么都说不出话。
所以……秦家的人都知道自己喜欢薄闵腾,这么多年将感情深藏的她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
空旷的书房陷入了一片寂静。
良久,纪嘉莹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就算我快死了,就算我喜欢他,可太太,我的命不是命吗?”
秦母面色冰冷:“如果没有我们收养,你早没命了,现在是你该报恩的时候。”
纪嘉莹心脏像是在被利刃割开。
她尊重、感谢秦家的每一个人,却怎么都想不到,他们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当做人来看。
纪嘉莹仿佛一个木偶一般,心中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感觉:“我知道了。”
说完,她接过了那份同意书,然后转身朝书房外走去。
一步步,就像是走在刀刃上。
在推开门要离开的刹那,纪嘉莹脚步一顿,转身看向秦母:“你们当初把我带回来,就只是因为这个吗?难道我……不算是你们的家人吗?”
孤儿院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那时候的纪嘉莹还小,在被秦母抱上车时也曾憧憬过自己能有一个温暖的家。
然而,秦母只是讥笑一声:“你配吗?”
一刹,心如死灰。
纪嘉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医院。
病房内。
她将换洗衣物收拾好,静静的在窗边坐下。
监测仪器上薄闵腾的心跳已经恢复了平稳,再过不久就能出院。
出神间,病床那边传来动静。
薄闵腾缓缓睁开眼。
纪嘉莹瞧着,起身倒了一杯水递过去:“你醒了,饿不饿?”
薄闵腾摇了摇头,喝了一口温热的水。
纪嘉莹看着眼前的男人,想到秦母说的那些话,心中不由自主的泛酸。
她强压下了心中的苦涩,声音很轻:“去花园坐坐吧,我刚刚看见栀子花开了。”
闻声,薄闵腾冷冷拒绝:“不去。”
按照往常,被拒绝之后纪嘉莹一定不会坚持。
但这次,她却继续开口:“去吧,你之前不是说,栀子花最漂亮了吗?”
薄闵腾正欲再次拒绝,抬眸却对上了纪嘉莹祈求的目光。
不知怎么,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他点了点头:“走吧。”
话落,薄闵腾起身下床,纪嘉莹跟在他的身后,慢慢走出了病房。
医院楼外空气清新。
阳光洒落在地面,栀子花的清香侵入鼻腔。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
纪嘉莹看着男人的背影,恍惚想到,好像二十年以来,他们都一直是这样一前一后。
自己永远都在追着他的背影。
纪嘉莹停住脚,忽然开口:“熠皓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薄闵腾脚步一顿,转过身看她:“什么?”
纪嘉莹笑了笑,腹部隐隐约约传来阵阵疼痛,她却置若罔闻。
她唇色发白,声音明明很轻,却十分笃定:“薄闵腾,我喜欢你。”
然而,薄闵腾只是说:“可我不喜欢你,这辈子都不会喜欢。”
说完,薄闵腾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消失在了纪嘉莹的视线中。
纪嘉莹被丢在原地,眼圈泛红。
鼻间栀子花香仍在弥漫,她却莫名觉得发苦。
许久,纪嘉莹眨了眨发涩的双眸,转身回了病房。
病房内一片寂静。
她看着安静靠在病床上的薄闵腾,心中苦涩逐渐蔓延。
纪嘉莹抿了抿唇,起身准备帮薄闵腾备药。
听见动静,薄闵腾直直的朝着她看去,目光冰冷:“我已经让李叔派了人过来,你可以回去了。”
话音落地,纪嘉莹身子一僵:“我……”
薄闵腾收回了视线,打断了她的话:“我暂时不想看见你。”
纪嘉莹紧紧攥着手心,腹部又断断续续涌上痛意。
这些天她明显感受到了自己身体越来越差,脸色越发的惨白。
只不过薄闵腾却完全没有察觉。
半晌,纪嘉莹轻轻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记得吃药。”
说完转身走出了病房。
医院外的街道上车水马龙。
纪嘉莹却不知道自己能去哪。
想了很久才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了地址:“去市孤儿院。”
那是她唯一能去的地方。
半小时后。
纪嘉莹下了车,看着眼前早已经大变样的院门,心中涌上阵复杂。
她走进去,凭借记忆找到了院长的办公室,抬手叩响了门。
不多时,门应声而开。
二十年不见,李院长两鬓斑白,瞧见来人是纪嘉莹,有些错愕:“子嫣?”
纪嘉莹眸中闪过一抹惊讶:“您还记得我?”
二十年前她只有四岁,因为性格太过文静,总是孩子们欺负的对象。
而在那时候,只有李院长会帮她赶走那些顽皮的孩子,给她一块奶糖。
只是在被秦家接走之后,自己就再也没有机会回来看一眼。
李院长脸上尽是慈祥的笑意:“当然,过去得有二十年了吧,那时候你才一丁点儿大,说话温声细语的,动不动就不好意思。”
听着她说着自己小时候的事,纪嘉莹心中涌入一股暖流,眼眶发热:“是,是我,谢谢李院长那些年的照顾。”
李院长笑了一声,握住了她的手:“这孩子,说什么谢谢。”
那温暖干燥的手掌,是纪嘉莹从未感受到的温暖。
突然,李院长像是想到了什么:“我记得你是跟着秦家人走的,今天也是跟着一起来的?”
纪嘉莹一顿,秦家人也来了?
见她不解,李院长带着她走出了办公室,抬手指了指前方:“秦家大少爷每过段时间都会来,你去打个招呼吧,他这会应该也差不多要走了。”
纪嘉莹顺着看去,便瞧见了被小孩们簇拥着的秦风衍。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秦风衍似有所感的看了过来。
不等纪嘉莹过去,他就已经走了过来,对李院长笑了笑:“李院长,有段时间没见了。”
李院长摆了摆手:“你们聊,我去看看孩子们。”
说完,她转身离去。
目送李院长离开,秦风衍才看向纪嘉莹:“子嫣,你怎么来了?”
想到最近发生那些事,纪嘉莹不知道该怎么说。
最后,只是轻声说:“……就是想回来看看了。”
秦风衍却察觉出了不对,他仔细打量着纪嘉莹,缓缓出声:“你……知道心脏捐献的事了?”
霎时,纪嘉莹身子一僵。
她猛然抬眸看向了秦风衍:“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秦风衍眸中闪过一丝同情,声音低沉:“不只我,熠皓也知道。”
刹那,秦风衍的声音宛如雷声贯耳。
那凌迟般的痛苦割开了纪嘉莹的每一寸肌肤。
薄闵腾也知道?
纪嘉莹不敢置信的看着秦风衍,声音嘶哑:“……他知道什么?”
秦风衍眼中带着怜悯,沉声告知:“我妈带你回来的原因,从一开始我们就都知道。”
说着,他上前一步想要拍拍纪嘉莹的肩膀。
她却后退避开。
纪嘉莹低垂着眼帘,只觉得视线失焦什么都看不清。
所以这么多年,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傻傻的以为能融入这个家!
还有自己喜欢了那么多年的薄闵腾,他……也只是想要自己的心脏吗?
纪嘉莹浑身失力,甚至有些站不稳。
她趔趄几步,秦风衍想要上去扶住她却被一把推开!
纪嘉莹转过身一步步走出了孤儿院。
盛夏的太阳十分毒辣。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
突然,剧烈的疼痛从腹部蔓延,纪嘉莹猝不及防的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水泥地刮破了膝盖,鲜血溢了出来,混着泥沙一并滚进了伤口。
刺痛感传来,纪嘉莹却只是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她弓着身子,顾不上周遭路人异样的眼神,刚想要继续往前走,却忽然眼前一黑。
“子嫣!”
失去意识前,她只听见秦风衍的这一句呼喊。
……
医院。
等纪嘉莹再次醒来,眼前一片白茫。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得了胃癌?”
一道低沉男声拉回了纪嘉莹的思绪。
她抬眸,就见秦风衍坐在病床旁,手中攥着的是自己的病例报告。
“告诉你们了又怎样?”
纪嘉莹的声音很轻,秦风衍一顿,刚要说些什么,却被一阵铃声打断。
他垂眸看了一眼手机,眼神复杂的看了眼她:“你先好好休息养病,其他的事等你好了再说。”
说完,走出了病房。
病房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纪嘉莹也没动,只是转头望着窗外橙红的夕阳,眼眶渐渐滚烫……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收回视线,强忍着身上的不适,起身走出了病房。
走廊十分寂静。
纪嘉莹站在薄闵腾的病房门前,许久,才抬手叩响。
“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