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闵腾冰冷的声音响起，纪嘉莹推开门，顶着他淡漠的眼神走上前。
他看着纪嘉莹惨白的脸色还有膝盖上包扎好了的伤口，皱了皱眉：“我说过，我不想见到你。”
纪嘉莹心尖一颤，却还是在他病床旁坐下：“我很快就走。”
“我就是想和你Ns……说说话。”
她强忍着喉间酸涩，声音又轻又哑。
薄闵腾看着她，眸中是不加掩饰的疏离与不耐：“你要说什么？”
纪嘉莹被他这副模样刺的心间发痛，咽下喉咙的哽涩开口：“你很想活下去吗？”
薄闵腾眸色更冷：“没有人不想活下去。”
是啊，没有人不想活下去。
纪嘉莹抬眸，眼眶泛红：“所以……”
“就算是用我的心脏也没关系吗？”
话音落地，薄闵腾神情顿了下：“什么？”
纪嘉莹却没办法再重复一遍。
她看着男人冷峻眉眼，一遍一遍描摹着他的面容。
半晌过去，才缓缓起身：“没什么。”
她转身朝门口走去，却在拉开门时又脚步一顿，回头看向薄闵腾：“熠皓哥，你会活下去的。”
说完，快步离开。
薄闵腾看着她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心中莫名发闷。
……
深夜，秦家别墅。
书房内檀香缭绕，秦母坐在书桌旁，正准备起身回房，门却忽然被人叩响。
下一秒，门被推开，纪嘉莹憔悴面容映入眼帘。
不等秦母说话，纪嘉莹上前几步，将那张已经签好名字的手术同意书放在了她面前。
“太太，我想好了。”
她苍白指尖划过纸张末尾自己签下的名字，声音很轻：“我同意心脏捐献。”
翌日清晨。
医院走廊一片寂静。
纪嘉莹拿着血液匹配结果，看着窗外的阴天，眼神一片空洞。
就在这时，一道男声从身后响起：“林小姐？”
纪嘉莹转身，就对上了李医生的目光。
李医生蹙了蹙眉：“你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休息，怎么一直没来医院复诊？”
纪嘉莹没有说话，李医生又开口：“这么久了，你的药该吃完了吧？去我办公室，我给你开。”
他话语中满是担忧。
纪嘉莹听着，心里被注入了股暖流，却更酸涩。
萍水相逢的医生都会担心她，可秦家人却……
她呼吸微窒，不再继续深想，转而对李医生鞠了一躬，声音沙哑：“李医生，谢谢你。不过我的病……不治了。”
说完，纪嘉莹没再给李医生开口的机会，径直朝医院外走去。
回到秦家别墅。
纪嘉莹推开门，秦母瞧见她，语调着急：“怎么回来了？出什么问题了？”
纪嘉莹将手续递给她：“没有问题，明天会按时进行手术。”
“我只是回来拿个东西。”
秦母这才放下心来，给一旁的李叔使了个眼色。
李叔即刻上前，跟在了纪嘉莹的身后。
二楼卧室。
纪嘉莹走进房间，心中居然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往日灵动的双眸在现在变成了一潭死水，她回头看着李叔，轻轻出声：“不用看着我的，我不会跑。”
李叔不置可否：“这是太太的意思。”
纪嘉莹也不再多说，只低下头，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摆件。
那是一个月亮形状的瓷器，看上去十分精致，但也能看出有些年头。
这是二十年前薄闵腾随手送给她的，她视若珍宝的保存到了现在。
站在门口的李叔瞧见，没忍住开口：“你就是要拿这个？”
见纪嘉莹点头，他眸色有些困惑：“这摆件都是多少年前的东西了，之前被二少爷扔了一堆。”
闻声，纪嘉莹心中泛起阵阵苦涩。
她当然知道这只是秦家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摆件，可是……
它是薄闵腾唯一送给她的东西。
……
入夜，医院。
纪嘉莹站在薄闵腾的病房外，双脚像是钉在了地上，怎么都动不了。
而屋内，徐徐传来的对话，更是如彻骨的冷风，冻得她浑身战栗。
秦母的声音沉怒，还带着轻蔑：“李叔和我说，纪嘉莹喜欢你。”
“她就是一个孤儿，怎么说也配不上你，熠皓……”
不等她说完，薄闵腾直接开口打断：“妈，您想多了，我不喜欢她，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一句话，抚平了秦母心中的担忧，却也打碎了纪嘉莹所有的希冀。
她不敢继续听下去，也害怕听见薄闵腾对自己不加遮掩的厌烦。
纪嘉莹转身，动着僵硬麻木的身体，拖着步子一步一步远离。
病房内，没有人察觉。
秦母又说起了手术的事：“明天的手术，妈帮你安排的是国内最好的医生。”
“等手术结束，你就能健康的活下去了！”
闻言，薄闵腾不知想到了什么：“之前不是一直说心脏源紧缺吗？”
秦母面色闪过一瞬不自然：“正好有个捐献者的心脏源和你匹配，那妈不打扰你了，你今晚好好休息。”
说完，她便离开了病房。
夜色寂静。
薄闵腾看着窗外，莫名想起了纪嘉莹。
平常有关自己的事，她一定第一个出现，可现在有了心脏源这种事，她却没来？
薄闵腾蹙了蹙眉，联想到昨天纪嘉莹说的那句话，心中莫名涌上一阵不安。
他抬手拿过手机，拨通了电话。
另一边，病房。
刺耳的铃声忽然响起，纪嘉莹看着屏幕上闪烁的“熠皓哥”三个字，按下了接听。
薄闵腾低沉的声音传来：“你在哪儿？”
纪嘉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谎说：“我和朋友出门旅游了。”
薄闵腾顿了下：“多久回来？”
纪嘉莹并未回答，只是佯作轻松开口：“听太太说已经找到心脏源了，恭喜。”
薄闵腾却没应，而是再一次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泪无声滑落，纪嘉莹压下喉间颤音，哑声问：“熠皓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电话那头，薄闵腾的声音夹杂着电流，听不真切：“什么？”
纪嘉莹望着那个月亮摆件，涩意上涌：“这些年来……你有没有把我当做你的家人？”
然而话音落地，电话那边只有沉默。
这一刻，纪嘉莹还有什么不明白。
爱情也好，亲情也好，从来都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奢望！
泪就像是断线的珠子止不住的掉下，视线逐渐模糊。
电话那头，薄闵腾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放缓了声音：“等手术结束，我再告诉你答案。”
纪嘉莹没有应声，许久，才哑声说：“我可能……等不到了。”
======第十章======
话落，纪嘉莹挂断了电话，然后关掉了手机。
她一个人蜷缩在冰冷的病床上，从窗里吹进来的夜风似是要将她全身都冰冻。
纪嘉莹就这么熬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手术时间到了。
护士进来，要带她去手术室。
她才开口：“我想再去看看他。”
闻言，护士并没有阻止。
清晨的医院走廊，寂静无声。
纪嘉莹一路来到薄闵腾病房外，瞧着屋内的场景，怎么都迈不动脚步走进。
病房内。
麻醉师正在给薄闵腾打麻药。
秦母坐在病床旁，紧张神色溢于言表。
她紧紧的抓住了薄闵腾的手，声音都在发颤：“你别怕，熠皓，手术一定会很成功的！”
薄闵腾躺在病床上，视线扫过了病房里的其他人。
秦父和秦风衍都在，独独纪嘉莹还没有来。
可来不及多想，麻药作用下，他意识逐渐昏沉，最后沉沉的阖上了双眸。
秦母红着眼眶站在门口，秦父搀扶着她，安抚性的拍着她的手背。
秦风衍也站在一旁，缓缓出声：“妈，放心吧，没事的。”
护士推着病床上的薄闵腾朝手术室走去，三人一并跟着走了出来。
结果就和站在门口的纪嘉莹视线相对。
纪嘉莹身上穿着手术服，蓝色的无菌布料十分单薄，衬得她整个人也消瘦。
不等秦家人说话，纪嘉莹率先开口，声音轻缓：“秦先生，秦太太，大少爷，这些年谢谢你们对我的照顾。”
“不管一开始将我带回来是为了什么，我都感谢秦家，感谢你们，给了我一个容身之处。”
话落，纪嘉莹深深的朝他们鞠了一躬，然后才直起身看向秦风衍。
她抬手将手中的月亮摆件递了过去：“大少爷，等手术结束，您帮我把这个还给他吧。”
秦风衍看着那摆件，愣了一会儿，才接了过来。
手中一空，纪嘉莹的心也空了一瞬。
但转念，她就又想也就到这儿了，至此欠秦家的，欠他的，自己就都还清了。
做完这一切，纪嘉莹在秦家三人沉默复杂的目光之中径直走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内，刺鼻的消毒水味弥漫。
纪嘉莹看着病床上安静的薄闵腾，眼眶一阵发热。
她视线落在薄闵腾那张好看的脸上，舍不得移开。
就好像这样多看一会，就能记得深一点。
直到护士出声催促，纪嘉莹才猛然回神，走上前在白色帘布的另一侧躺下。
麻药针扎进了手臂，她偏过头，隔着那层帘布，看着薄闵腾模糊的侧影。
过往两人相处的画面在脑海之中浮现，她忽然想到小的时候院长和她说，人死之前，都会看见走马灯。
而她的这一辈子里，全部都是薄闵腾。
记忆之中的他总是穿着一件黑色衬衫，肤色苍白，眼神淡漠。
麻药逐渐起效，意识变得涣散，她轻轻的阖上了双眼。
薄闵腾，如果这辈子我们只能到这里，下辈子，我想再遇见你一次。
这个念头升起的那一秒，她陷入了一片黑暗，再无意识。
而手术室的红灯则亮了四个小时。
手术室灯灭的那一刻，医生也从中走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