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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穆渊寒声道：“怎么了？”
太医们你推我我推你了半天，才有一个年轻人颤声回答。
“回陛下，桑夫人的伤口，已经自动愈合了。”
秦穆渊愣住了，竟还回了一句：“什么叫自动愈合了？”
年轻人害怕得伏在地上，身体抖得像抖糠筛。
“在我们将夫人胸口箭矢拔出来后，夫人，夫人胸口的血肉就自己重新长好了。”
秦穆渊脑袋蓦地一空，怔怔的看着床上的人。
半晌，才淡淡的开口。
“那她是不是性命无忧了？”
那年轻太医也没有料到秦穆渊会问这个，顿了一会，回道：“是的，夫人已经大好。”
秦穆渊闭上眼睛，说道：“好，你们下去吧。”
“关于桑夫人伤自己愈合的事情，我以后不想再听到，知道了吗？”
众人纷纷惊惶的点头，退下了。

秦穆渊缓缓走到床边，坐下。

他听着扶桑浅浅的呼吸，用边上干净的帕子沾湿，将她脸上的污垢拭净。
床边的烛火摇曳着，投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
秦穆渊看得痴了。
过了一会，扶桑悠悠转醒，她睁开第一眼就看见了旁边的秦穆渊。
秦穆渊背着烛光，脸上一片黑暗，看不清表情。
扶桑只能听见他淡淡的说道：“这件事就过去了。”
“过去了？”她的声音沙哑，艰难的问出口。
秦穆渊转过身，扶桑看见他脸上，面无表情。
“没人会相信是你，你依旧还是可以住在长英殿。”
秦穆渊的手悄悄地握紧，手背上青筋乍起。
他在违背一个帝王应该做的公平允正，他在违背自己地内心。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他回过头，视线与床上的人相对。
扶桑躺在床上，直直盯着秦穆渊，眼里的讥讽让他无所遁形。
她开口，话语里的冰冷就像一把寒刃，一字一句的割在自己的身上。
“我不会死，伤口能够自动愈合。”
“这样的怪物杀人，谁会不信。”



    第二十一章 国师

“要是你的大臣们，知道他们的皇上包庇一个残杀重臣的怪物，他们还会效忠你吗？”
“够了，不要再说了！”他怒吼着打断了她的话。
扶桑的每一句话都像剧毒，腐蚀着他身体里的每一寸，想让自己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秦穆渊猛地转身，眼里带着凶狠。
“你就这么恨我吗？”
扶桑不甘示弱的瞪着他：“你手上沾满的是我苍国子民的鲜血，我怎么不恨你！”
两人像两只困兽，在斗角场上你来我往的撕咬着，直咬得双方都遍体鳞伤。
秦穆渊闻言抬手一振，神情狰狞。
“天下一统，本就是用鲜血填满的！”
扶桑眼里带着痛楚：“所以你注定要承受这份痛苦的宿命。”
秦穆渊心猛地一颤，他闭上眼，平复了下激动的情绪。
再睁开眼，他尽量用着温和的语气说道。
“这些事情就当作已经过去了，我回当作没发生过一样。”
他说罢就要走，接着，他听见扶桑悲凉一笑。
“没发生过？你自欺欺人的能力真是强。”
扶桑孤注一掷的开口，带着她前所未有的恨意。
“秦穆渊，只要我一日还在，我就会继续杀人。”
她看着秦穆渊不可置信的转过身，眼里充满了震惊。
她的心里如同狠狠中了一箭在疯狂的滴血，可她的嘴还在不受控制的狠狠的说着。
“迟早有一天，你引以为傲的江山社稷，就会毁在我的手上！”
秦穆渊被她话语里的狠厉刺到心脏，他猛地掐着她的脖子，眼睛一片赤红。
扶桑躺在床上，平静准备接受着痛苦的窒息。
她现在是一个不该存在在世上的一个怪物，生或死都无所谓。
眼前忽然一片模糊的，眼泪终于脱离了眼眶，滑过脸侧，滴在秦穆渊的手上。
秦穆渊被眼泪冰的一抖，寒意直至心肺。
他感受着手下还在跳动的脉搏，强而有力，分明与活人无异。
他几乎是用祈求的语气——他大约从没有这般低声下气过——说着。
“我们都忘记这件事情好不好，重新来过，我之前说谎了，我错了，我其实……还爱你。”
扶桑听到他说‘爱’，心像被火灼了一般的痛。
看着他的样子，她泪落得更凶了，可再多的泪，也始终是冰凉刺骨的。
“忘不了的。”扶桑看着他，轻声道，“就像我的王兄也真的被你逼死了。”
“秦穆渊，我永远不会爱你。”
秦穆渊看着她清澈的眼眸里，全是悲恸。
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他松开了手，踉跄着离开了房间，带着败者的落寞。
而扶桑躺在床上，怔怔的看着房梁。
身体里的血液像是消失不见了似的，浑身冰凉。
偌大的房间，此刻安静无声，就连风都吝啬吹来，好像已经被整个世间所遗弃。
秦穆渊来到了关着国师的水牢，他冷冷的看着被铁链束缚的人。
“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人忘记过去？”
国师透过头发瞄了一眼秦穆渊，晃了晃身上的铁链，桀桀的笑道。
“陛下，这可不是询问人该有的礼仪啊。”
秦穆渊面无表情的按下墙壁上一个按钮。
国师身上的铁链一点一点缩紧，已经断裂的骨头又被一寸一寸的碾碎。
国师面容扭曲，发出凄厉的惨叫。
秦穆渊再次按下按钮，铁链停止了扭动。
“现在礼仪够了吗？”
国师身上淌着冷汗，气喘吁吁，声音嘶哑的连声回答道：“够了够了。”
他喘了口气，头发挡住了他阴冷的眼神。
“要封印一个人的记忆很简单。”
“不过我想陛下应该对另一件事更感兴趣。”
秦穆渊皱着眉：“什么？”
国师的声音轻得像幽灵。
“您可还记得当年苍灵公主初生时的预言吗。”
秦穆渊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与预言又有何干系？”
“当年苍国传出的预言是：公主生，天下同。”
秦穆渊没有出声，预言确实是这样。
当年也正是听了这个预言，他才有一统天下的想法的。
国师紧盯着他，幽幽的说道。
“但其实这是苍慕云篡改了的，我原本的预言是……”
“公主死，天下同，贵不可挡。”



    第二十二章 鸟笼

秦穆渊瞳孔猛地一紧。
国师一直看着他，发现他心绪乱了，便大大的咧开了嘴，挂着诡异的笑。
“所以陛下，只要苍灵一日不死，国一日不统。您还要的，仅仅封印她的记忆吗？”
秦穆渊只一瞬的怔神，接着，他怒意滔天的按下按钮。
“一派胡言！”
国师猝不及防，碎骨蚀肉的痛苦再次袭来，他强忍着惨叫。
嘴里泛着血沫说道：“您仔细回想，这几年潜伏在各地的反叛势力不断，以及最大的威胁南禺山。”
“反叛势力这是正常，南禺山朕迟早会铲平。”
国师眼里闪过一丝得逞，若是秦穆渊不信早就甩袖走人了，怎么还会在这里跟他辩解。
他咽下一口鲜血，眼神一暗，哑声道。
“我有办法打破这个预言。”
果不其然，秦穆渊按停铁链。
他冷冷的看着国师，眼神就如同这潭井水般浑浊难以看透。
国师乘胜追击，抛出他的筹码。
“其实破解这个预言很简单，您想要的封印记忆我也可以做到。”
秦穆渊面无表情的问道：“怎么做？”
“只需要锁魂珠和《万物生花》的上册即可。”
国师阴恻恻的说着，杂乱的头发将他的视线切割成数块，但他仍目不转睛的盯着沉默的秦穆渊。
秦穆渊沉默了良久后，才开口，他低沉的声音回荡在这个逼仄的水牢中。
“好。”
他并没有全然信任这个阴诡的国师，但是事情只要方法，他就愿意去尝试，无论代价如何。
国师闻言低下了头，遮住了他上扬的嘴角。
“还有一件事。”秦穆渊没有立即离开，他望着平静的水面，语气里夹杂着一丝困惑。
“人会不老不死，伤口自动愈合。这是为何？”
国师漆黑的眼睛狡黠的一弯，嘴里若有所思的说道。
“啊……这个啊，是一个古老秘术。”
他抬起头，没有眼白的瞳孔妖冶的看着秦穆渊。
“也是可以破解的。”
秦穆渊得到答案后便转身离开了，国师抬起头。
头顶上是一扇精铁所制的天窗，夜空被天窗的网格分割。
他贪恋的盯着星星，一动也不动。
长英殿。
扶桑躺了一晚上，眼睛也睁了一个晚上。
阳光冲窗棂上缓缓的挪下来，铺在她的身上。
红的血，黑的衣，白的脸。
像一副单调生硬的画，也像一只毫无生气的木偶。
有宫女小心翼翼的走进来，看着她这幅模样，吓得跌坐在地。
战战兢兢的，带着哭腔说道：“陛下吩咐我来伺候您。”
扶桑仿佛跟没有听见一般，依旧看着房梁发呆。
许久，她才缓缓的眨了一下眼睛，酸涩的眼睛瞬间流下了泪。
她平静的拭去，指尖冰凉，起身开口：“帮我准备一桶热水，麻烦了。”
她的声音沙哑，就像吞了一把砂砾般粗糙，难听。
那宫女马上去准备了。
扶桑走到窗边，外面阳光正好，就连树枝都透着茂盛的生机。
屋外，庭院中站着数十个侍卫，个个披甲佩剑，将整个宫殿团团围住。
现在的长英殿就是一个巨大的鸟笼，困着她一人。



    第二十三章 南禺山

扶桑沐浴完，就换上一套白裙，静静的坐在窗边，看着虚空中某处发呆。
她现在的心情很平静，该说的不该说的，她昨晚全部都已经说完了。
她不过最怕秦穆渊知道她是个不死不伤的怪物，如今这个秘密公之于众，她倒是心里一轻。
扶桑自嘲一笑，到头来，自己最在乎的，还是秦穆渊。
一连几日，秦穆渊没有来找她，也没有纸鹤飞来。
竟是这几年，她难得清闲幽静的日子。
她伏在窗台上，庭院中的有一颗不知名的树，郁郁青青。
有一只小鸟在树枝穿梭忙碌着，为它的新窝而奔忙。
扶桑看了几天，鸟窝已经初具雏形了。
她甚至渐渐的，为它的努力而生出了欣慰。
忽然，门口一阵吵闹。
扶桑抬眼望去，木知辛被侍卫拦着。
最终侍卫没敌过皇后的威压，让她进来了。
木知辛目光不善的看向她，陡一进门，她便直接说道：“陛下挥军攻打南禺山了。”
扶桑腾地站起身，狠狠的盯着她，问道：“你说什么！？”
木知辛眼里闪着光，嘴角带着笑。
“陛下带着上万铁骑，踏破南禹山，不是难事。”
扶桑闻言，心头一震，腿脚忽的一软。
她强撑自己没有坐下，紧紧的掐着掌心让自己冷静下来。
扶桑心血翻涌，良久，她才咽下一口腥甜。
问道：“什么时候去的？”
木知辛说道：“前日。”
她看着扶桑惨白的脸，轻声说道：“我可以帮你出去。”
“我的要求是，你再也不可以出现在陛下面前。”
扶桑看着她娇夺目的脸，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我答应。”
三日前，南禺山
秦穆渊骑着马在最前方，身旁跟着是戴着兜帽的国师。
他的手脚缠满了绷带，只能勉强用力坐着，由别人牵马前行。
到了南禺山脚下，国师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山头。
漆黑的眼里，辨不清情绪如何。
上一次，因为山中有结界，所以秦穆渊不敢冒进。
如今带着国师来，就是想借用他来破解结界。
国师自然知道他的意图，他嘶哑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渗人。
“山中的结界，每到月圆的子夜就十分薄弱。”
“明日就是月圆，届时破阵攻山最为合适。”
秦穆渊淡淡的“嗯”了一声，看着南禹山的眼睛里竟也看不出情绪。
翌日，子夜。
国师站在大军前，举着权杖。
一阵自山中吹来，带着呜咽声，伴着国师的吟唱，显得异常诡异。
待吟唱结束，南禺山的结界就像一层纱幔缓缓的褪下，露出上山的入口。
秦穆渊目光一凝，抬手一挥。
上万铁骑从他身边呼啸跃出，刹那间，整个南禺山地动山摇。
谁知，山中竟布满了机关。
不一会的时间，上山的路便被遍布尸体，如同炼狱。
双方僵持到了天亮，秦穆渊脸上带着怒意。
终于，山中的机关已经全部歼灭，可是秦军也伤亡惨重，竟在山中折损了三分之二的人马。
秦穆渊不再多犹豫，留着人看守国师，便带着其余人一同攻上山。
山上空寂无人，秦穆渊警惕的观察着四周。
派了几人探查后，确定了南禺山弟子真的已经不在山中了。
他眼神一暗，竟不知白术打得什么算盘。
接着一个侍卫回禀道：“陛下，在藏书阁发现了一个人。”
“是南禺山主，白术。



    第二十四章 一片死寂

秦穆渊踏进藏书阁，一身煞气，如同炼狱修罗。
他哑声道：“交出锁魂珠和秘籍上册，朕可以看着扶桑面子上留你一命。”
白术白衣翩翩，看上去道骨仙风。
他不屑的看着秦穆渊，举起手里细长的剑，直指他的面门。
“你可以把秘籍的下册交出来，我可以看在灵儿的面子上留你一命。”
秦穆渊冷冷的看着他：“那就是谈不和了。”
他倒退着跨出门槛，说道：“射杀。”
话音未落，漫天的箭矢突破四周的窗户齐齐朝白术射去。
白术脸色未变，挥剑破开身后的墙壁，回头间便将埋伏在身后的弓弩手一剑毙命。
秦穆渊冷眼看着白术飞速的在箭雨中穿梭，不时有人影坠落，鲜血更是如雨般洒落。
不知过了多久，再没有箭矢射出。
白术缓缓从空中落下，落地时因为有些不稳，身子一歪，竟单膝跪在了地上。
秦穆渊拍了拍手，提起嘴角，赞叹道：“白山主果真好身手。”
可是他的眼睛里毫无笑意，甚至聚着一团化不开的黑雾。
白术蓦地吐出一口血来，他身上的白衣已被血染成红衣。
他讥讽道：“呵，秦王陛下过奖了。”
“不知，白山主可否还有力气与朕一战？”
白术撑着剑，踉跄着站起身。
他缓缓的走进已经被密密麻麻的箭矢扎满的藏书阁，秦穆渊冷眼跟着其身后。
白术在藏书阁转了一会，似乎终于找到一个舒服的地方似的，坐下了。
他看着秦穆渊，慢慢的说道：“秦王陛下这般宣战，有些胜之不武了。”
“兵家作战，只论成败。”后者盯着白术，捏紧了手里的剑。
这会，天已经大亮。
整个南禺山一片寂静，就连鸟鸣也不复存在，就像一座死山，连空中飘散的都是血腥味，
秦穆渊看着他，忽然开口道：“把东西交出来，我不想杀你。”
白术闻言神情瞬间变得怪异，很快他便明白。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顿时大笑起来，笑得惊天动地。
他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秦穆渊，对敌国公主动情的滋味如何？”
看着秦穆渊阴沉的脸色，白术快意极了。
他阴郁的开口道：“我是不会把东西交出来的，有本事就自己来拿。”
秦穆渊漠然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说罢便提起剑，直冲白术而去。
扶桑匆匆赶到时，恰好能透过白术破开的洞口，看见秦穆渊提剑冲向白术。
而白术右手握剑，藏在身后的左手紧紧的攥着一把匕首，正准备飞出。
白术的暗器！
她尚且来不及多想，身体不受控制的挡在了白术面前。
与此同时，一柄匕首深深埋进她的腹部，而一柄长剑刺入她的后背。
“灵儿！”
两道低沉的声音同时响起，语气是相同的惊诧。
秦穆渊猛地抽回长剑，去接住跌落的扶桑。
在触碰到她的瞬间，一束白光闪过，二人随之消失不见。
“啪嗒”一声。
一道画卷从书柜上掉落，摊开在白术面前。
事情发生在一息之间，就连白术都没有反应过来。
半晌，他才咬了咬牙，拾起画卷向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