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肃年沉默。
政委放下笔,起身走到他面前:“这一个多月,你出了多少事儿?升衔都被耽搁了。”
江肃年还是没有说话。
见他这样,政委又气又无奈:“你啊,真是在男人堆里混久了,被两个女人的事儿弄得稀里糊涂!”
当兵这么多年,早已习惯训话的江肃年面不改色地接受批评:“政委,是我没有处理好问题。”
“明天写五千字的检查给我。”政委顿了顿,转移话题,“戚同志没事吧?”
江肃年微怔,想起戚辰晚冷漠的眼神,眸光暗了瞬:“……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还要离?”政委又问。
江肃年绷起唇线,点点头。
政委叹了口气:“实在不行,我去找她帮你说。”
第26章
政委明白江肃年的心思,况且他又是自己带的兵,还是不忍心。
江肃年却道:“不用了。”
政委嘶的一声,上下打量着他,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的人:“江肃年,你什么时候这么怂了?”
“她刚受了伤,情绪不能太激动,另外……”
江肃年停顿了一下,神色沉了几分:“我们俩的确是很难再继续过下去了。”
政委欲言又止,他又说:“对她来说,现在跟我待在一起都是煎熬。”
无声半晌,政委坐了回去,又是一声长叹:“你是个当兵的好苗子,可惜啊,不会当个好丈夫。”
江肃年没有否认,他的确不是个好丈夫。
当天下虑舟了晚操,江肃年连衣服都没换就赶去医院。
但他还是没有进去,一直站在病房外,从护士那儿听到戚辰晚睡着了,才敢进去看一会儿。
看着戚辰晚不安的睡颜,江肃年的心跟针刺的似的疼,更嘲笑自己越来越窝囊了。
这时,徐林彦来了。
江肃年立刻走出去,他也跟着退了出去,轻轻关上门。
“听护士说你昨天在这儿站了一整夜。”
徐林彦盯着江肃年眼里的血丝,心中感叹当兵的身体素质就是强。
江肃年沉默了一会儿:“今天她怎么样了?”
“医生说她身体状况还可以,中午的时候公安来做了个笔录。”徐林彦停顿了一下,
“晓晓说是何雪莹把她推下去了,当时房里只有她们两个,晓晓坠楼的时候又有很多军属们看见,我想何雪莹估计……洗脱不了嫌疑。”
说着,他看了眼病房:“就算她没有坠楼,何雪莹干的那些事,也活不成的。”
江肃年没有说话,他知道戚辰晚想的是什么,她只是想让何雪莹的罪更重,好让何雪莹没有翻身的余地。
……
之后两个月,江肃年几乎每晚都会过来,他也不进病房,只是在外面站着。
因为有生意要忙,徐林彦在龙江待了两个星期就回梧林了。
天慢慢转凉,戚辰晚的身体好了许多,或许是因为经历了太多,她整个人都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这天中午下操,江肃年乘着休息的空隙来医院,想悄悄看看她怎么样了。
可刚走到病房门口,门忽然被打开,戚辰晚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两人眼里都有些惊讶。
江肃年看着瘦了一大圈的人连站都站的摇摇欲坠,心底掠过丝担忧:“你去哪儿?”
戚辰晚敛去情绪,语气淡淡:“医生说我已经可以出院的,我正好想去找你,把离婚手续给办了。”
听她这么说,江肃年只觉脸上挨了一巴掌,他不该来,应该继续泡在训练场。
可戚辰晚没有给他任何拖延时间的机会,直接越过他就往楼梯走:“我临时证件已经补办好了。”
想起自己的证件被一个女人捡到,那女人又失足坠河溺亡的事,她心里是有些愧疚的,总觉得是那个女人沾了自己的晦气……
这时,戚辰晚长久没下床双腿突然一软,整个人都倒了下去。
眼看就要摔下楼梯,江肃年猛地冲到面前,伸出双手将人接了个满怀!
第27章
戚辰晚浑身僵住了,错愕抬起头,撞上江肃年幽深的眼眸。
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皱着一张脸挣扎:“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江肃年没有放手,而是将她抱在怀里,稳步下楼:“你要是想再摔出什么好歹,耽误离婚,我可以放你下来。”
他说话时,整个胸腔都在震动,让戚辰晚思绪有些乱。
她看着江肃年冷硬的下颚,眼神复杂。
上辈子她很贪恋他的怀抱,仿佛只要他在身边,天塌了都不算什么。
可现在,她再也提不起当初那样的悸动……
“江肃年,你从前怎么就不能对我好点呢?”戚辰晚不由自主地开口。
江肃年目光一滞,绷直的唇线小弧度地抖了抖。
是啊,他怎么就不知道对戚辰晚好点,如果对她好点,兴许两人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现在他也算是明白那句老话:有些人和事,往往是失去和错过才懂得珍贵。
良久,江肃年才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戚辰晚瞳孔微微一缩。
两辈子以来,她第一次听江肃年说‘对不起’,他总是那么冷漠,那么具有威慑力,仿佛全世界错了,他都不会错。
她捏了捏拳,没有再说什么。
这种迟来又没有用处的道歉,接不接受都无所谓了。
江肃年将人放到车上后脱下外套,盖在她腿上,在她拒绝前关上了车门上了驾驶位。
戚辰晚捏着外套一角,转头看向车窗外。
车子启动,气氛除了沉默,只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当看到外头缓慢倒退的街景,戚辰晚皱起眉:“你能开快一点吗?”
这种速度,骑着二八大杠稍微踩块一点都能赶上。
江肃年只是低低回了句:“医院外的路段必须要慢行。”
戚辰晚瞥了他一眼,没有回应,他再想怎么拖延时间,这婚也离定了,哪怕她爬也要爬过去。
江肃年握着方向盘,看着面前的道路,突然希望这条路没有头该多好,他和戚辰晚就永远在路上,也不会离婚……
尽管这么想着,他也私心地放慢了速度,车子还是驶到了军区。
政治机关处。
就像领证时一样,拿离婚证时,两人好像都处于一种还不熟的状态。
经过繁琐的手续登记,戚辰晚拿到了离婚证。
她将离婚证揣进兜里,仰望着灰蒙蒙的天,深吸了口气后又重重吐出。
看着戚辰晚好像逃离什么深渊般的模样,江肃年心里堵得慌,他捏着离婚证,声音微哑:“准备回桐州?”
戚辰晚回头看向他:“……嗯,介意我去家属院收拾一下东西吗?”
疏离又客气的语气像刀子,扎在江肃年胸口,他喉结一滚:“我还有事,你自己去吧。”
说着,径自往训练场走。
戚辰晚微垂下眼,也没说什么,朝和他相反的家属院走去。
江肃年停下脚,转身看着那渐行渐远的消瘦背影,眼眶突然有股久违的酸涩。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上次哭是什么时候,而且当兵这么久,受了再重的伤,他也没掉过一滴眼泪,可现在,他竟然觉得自己随时都能哭出来……
江肃年紧握的拳头颤了颤,突然喊道:“戚辰晚!”
第28章
戚辰晚停住脚,她早就感受到他那灼热到仿佛要把自己的后背烧出个洞的视线。
她就这么站着,微皱的眉下双眼里并没有多余的波澜。
江肃年以为戚辰晚至少会回头,可她只是站了一会儿,然后更加快地往前走去。
她很决绝,好像迫不及待斩断在这里的所有……
江肃年凝着戚辰晚越来越远的背影,呼吸渐重,想收回目光,却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
知道那抹身影彻底消失,他才像被抽走了力气被,双手一松。
‘啪’的一声,离婚证掉在了地上。
戚辰晚回到家属院,也没理会其他军属们诧异的目光,径直上楼。
她收拾好自己所有的东西,关门时停住脚,转身环顾这不大的家属房。
这里她生活了两辈子,也承载着她的希望和绝望,但可惜的事,她还是在失去阿妈后,才彻底与这里告别。
“再见……”戚辰晚低声呢喃,目光落在沙发上一件军装上,“江肃年。”
她将钥匙放在窗台上,关上门,拎着木箱下了楼。
当走出军区大门的那一刻,戚辰晚突然有种又重新活了一次的感觉,只是紧随而来的,还有种难言的孤寂感。
从此以后,她就孤身一人了。
可想到阿妈的话,戚辰晚重新打了精神。
没关系,她自己一个人也一定可以活的很好!
不远处的树下,江肃年看着那抹远去的身影,泛红的眼尾流露出掩饰不住的不舍。
政委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拍了拍他的肩:“要是实在舍不得,就去追吧,趁她还没走远。”
江肃年却摇摇头:“留不住了。”
打从看见戚辰晚没有回头那一刻,他就明白,她真的不会回头了。
政委叹了口气,半劝半警告:“既然你们都决定了,那就各自过好各自的生活,特别是你,不要因为这些事影响你的训练,要知道每次执行任务,都是有危险的。”
江肃年收回视线,看向政委:“我明白。”
龙江看守所,会见室。
戚辰晚坐在椅子上,听见外头脚步的声音。
门被推开,一个女公安带着一身囚服,戴着手铐的何雪莹进来。
当看见要见自己的人是戚辰晚时,何雪莹愣住了。
戚辰晚打量着她,眼里没有丝毫怜悯。
比起几个月前意气风发又漂亮大方,眼前的何雪莹好像变了个人,一头有些油腻的黑发松松绑在头侧,身上的囚服也皱巴巴的,面色憔悴,整个人全然没有之前的神采。
“好久不见,听说你被判了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