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锦绣殿
苏彼姝探望汤鸣筝，本意是想听听琴音，净化一下自己。
可惜或许是印象过于深刻，听了半晌，还是有些心浮气躁的。
汤鸣筝很快便察觉了这一点，她停下琴声：“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苏彼姝犹豫了一下，还是和她说了几句。
但为了避免她被吓到，并未描述的太过详细。
“清贵妃，还有她身边新来的宫女金雀，也实在是过于狠毒了。”苏彼姝蹙眉，感觉有些生理不适。
谁知汤鸣筝却丝毫不惧，反而冷笑一声：“那你可不知道，这后宫之中，多得是像她们这样的人。”
苏彼姝不赞同她的观点：“害人之心谁都可以有，但要用这般酷刑折磨，这样残忍，恐怕不多。”
“你才入宫多久，便这样肯定？宫里多得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汤鸣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扭过头不再说话。
苏彼姝忽而想起了她当初对自己的告诫——
“人心险恶，那些看着对你笑脸相迎的人，往往都是笑里藏刀。”
“宫中处处是埋骨之地，是非之所，且圣意不可测，一不小心行差踏错，便是殒命之时。”
苏彼姝心一跳，不确定道：“镜颜指的是……谁？”
汤鸣筝面色发白：“比如说，你真以为皇帝像表面上那样温柔敦厚吗？”
这一刻，苏彼姝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她忍不住压低声音：“你知道些什么？”
“你只要记住，别爱上皇帝就对了。”汤鸣筝偏过头，不说话。
苏彼姝很早就发现了，汤鸣筝不喜欢皇帝。
不仅不喜欢，甚至还极为恐惧。
而这种恐惧，表露在面上，便成为了抗拒与厌恶。
加上汤鸣筝是最先入宫的一批妃子，她必然知道一些隐秘。
“不能和我说吗？”苏彼姝没有强行追问。
反而是汤鸣筝忍不住忧心忡忡：“你日夜与他相处，可不要被他表现所欺骗，真动了心。”
“……我知道。”苏彼姝顿了顿，才开口。
汤鸣筝一听她这停顿就感觉不妙：“你不会真动心了吧？”
苏彼姝看着她，无奈道：“情之一字，最由不得人……”
她话还没说完，汤鸣筝就气愤地把琴谱甩在她脸上：“亏你还是一个看过史书的，你难道不知道历来爱上皇帝的，就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你先听我说……”
“听什么听！亏我还觉得你是个聪明人呢！我早早提醒你了，你却还是这般糊涂！”
汤鸣筝越想越生气，抱着琴就想走。
末了还忍不住斥责道：“你连自己的感情都控制不了，我看你迟早得交待在这深宫里！”
苏彼姝看她的反应，无奈之外还有些好笑。
她知道汤鸣筝是为了她好，起身追了上去，安抚道：“你总得要听我把话说完呀。”
汤鸣筝冷冷盯着她，抱着琴又坐下：“你最好清醒一点。”
苏彼姝笑道：“我很清醒，所以我才能意识到自己动心了，我才能去克制自己的感情。”
汤鸣筝便一直盯着她看，好像在辨认她话里的真假。
苏彼姝便坦然地任由她打量。
汤鸣筝纠结了许久，最后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我问你，你可知前朝夺嫡之争？”
苏彼姝反应过来，她恐怕是要说些不得了的东西了。
她立刻观察四周，确定没人后，才坐到汤鸣筝身边：“了解的不多，只知道些大家都知道的。”
比如说先皇好色，膝下子女有三十余人。
当年未立太子。
其中最受宠，也是夺嫡主要人物，分别是二皇子与七皇子。
具体的，苏彼姝也不清楚了。
毕竟她出生在前朝，也就是龙昭十三年，她母亲被害，外族流放时，她才六岁，也就是龙昭十九年。
而那时，温浓崛起是在他十八岁那年，也就是龙昭二十二年。
仅仅不到三年时间，温浓就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冷宫十皇子，一跃成为了新的帝王。
而那个时候，苏彼姝正被梁氏与昌顺侯拘禁在侯府，连活着都已经是艰难，更何况是去了解夺嫡之争。
即便了解了，也不是小小年纪的她能参与的。
汤鸣筝与温浓年纪相仿，在温浓崛起之时，她也正好待字闺中，被先皇许配给了温浓做侧妃。第66章 先皇之死
汤鸣筝在温浓登基没多久就入宫了，甚至只清贵妃与皇后之后。
因而她知道的东西，要比苏彼姝多太多。
汤鸣筝看着苏彼姝，只问了她一个问题：“先皇子女三十余人，除了明确被陛下处决的二皇子与七皇子，你可还清楚别的皇子公主的下落？”
苏彼姝一愣，低下头细细一想，面色也忍不住如汤鸣筝一般有些发白：“我听闻，那些皇子公主都被发配去了各个封地了。”
“随后便了无影讯了，对吗？”汤鸣筝冷笑一声。
“我告诉你，当年夺嫡之争，有许多皇子公主没有能力参与，但大多都有在二皇子或七皇子身上压宝站队。
陛下声名鹊起之时，也有人递了橄榄枝过来。
可除了后者，前者包括支持他们的人，如今都已人间蒸发了。
而后者，也被派遣去了封地，无事不得回京。
至于那些年幼的，或是没有参与的，现在也是些无法入朝的富贵闲散人，甚至不能停留于上京。”
苏彼姝一时间有些不敢置信：“他杀了那么多人？”
登基后解决竞争对手是正常的，每一个皇帝都会这么做。
但根据汤鸣筝的说法，温浓足足杀了三分之二的兄弟姐妹还要多，其中又有大部分是无法对他造成威胁的。
不仅仅是皇子，他甚至连公主都不曾放过。
只因王朝曾有女帝的出现，并且公主也暗中参与了夺嫡之真。
“只会比你想象的更多。”汤鸣筝也是面色苍白。
“我刚刚入宫时，面对这样温柔的皇帝，也曾心存幻想，但很快我便清醒了，”她看着苏彼姝，“我今日和你说这些，也是希望你能早日清醒过来。”
苏彼姝移开了目光。
汤鸣筝见她这个反应，咬了咬牙：“或许你应该清楚另一件事。”
“什么？”
“先皇之死，恐怕与陛下有关。”
苏彼姝震惊地看着她，只觉得话题是越来越危险了。
汤鸣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全盘托出：“当年夺嫡并非先皇年迈，而是皇子长大了。
先皇多年也不过不惑之年，身强体壮。
你为何不想想，陛下夺得权力不足三年，先皇便迅速衰弱乃至于病逝？
甚至临走前，还有留下密诏，让这个他素来不喜欢的冷宫皇子继位？”
锦绣殿静悄悄的。
夏风无声无息地穿梭过竹叶之间，只留下叶片摩挲沙沙声响。
二人安静许久。
“我言尽于此。”汤鸣筝也终究是不敢再多说，抱着琴离开了。
苏彼姝坐在原地许久。
她或许要让汤鸣筝失望了。
因为她，其实本质上与温浓也没什么差别。
温浓弑父夺位，杀害自己的兄弟姐妹。
她又何尝不是这样？
她设计解决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妹。
若有机会，她也想将昌顺侯送入地狱。
别说她是因被所谓的“家人”欺辱。
温浓生在冷宫，长在冷宫，何尝不是处处被人欺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们享尽荣宠，而他只能在下人的手底下讨生活。
他们其实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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