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国，王都。
“公主，城破了!”一个内侍惊惶地跑进公主殿。
赵锦儿瞳孔一颤。
秦军虽围城三月，但苍国的城墙坚不可摧，百年来从未被攻破，怎么会……！？
她走出殿门，只见宫人四散奔逃，花盆坍倒，一片狼藉。
赵锦儿提起裙摆，转身就朝悦心殿跑去。
殿内，空无一人，只余一把她无比熟悉的琴在桌上。
赵锦儿怔然走近，指尖轻轻拂过琴弦。
指尖被划破，殷出一粒鲜红，连带着心也猛地一痛。
——她的驸马在城破时抛下她跑了。
也好，跑了也好，跑了就安全了。
赵锦儿抱起琴，转身朝启运殿走去。
启运殿。
赵慕云忍着巨大的哀痛，盖下投降书上最后一个印章。
此书一旦交出去，苍国将不复存在。
“王兄……”
赵锦儿走到书桌前，她看着形容潦倒的苍慕云，眼泪倏然落下。
苍慕云抖着手摸了摸她的头。
他忍住心中的酸楚，狠声道：“待会你随荣将军出城，以后去掉国姓，好好当一个平民女子。”
赵锦儿连连摇头：“我要同王兄一起，那儿也不去。”
“听话！”
苍慕云狠心挣开她的手，唤来荣将军，带走赵锦儿。
赵锦儿不肯，可终是抵不过蛮力，被迫离苍慕云越来越远。
殿门口，她猛地回头的看了苍慕云最后一眼。
却只见赵慕云抽出腰间佩剑，一道剑光，随即便是满目鲜红。
“王兄——！”
赵锦儿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奋力挣开抓着她的手，她踉跄着跑回赵慕云身边，眼泪溃然决堤。
“王兄，你不要走，你不要留我一个人……”
她摸着哥哥满是鲜血的脸，张皇失措。
赵慕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只涌出更多鲜血。
社稷死，君主亡。
他是苍国的王，苍国亡了，他怎能苟活。
赵慕云想抬起手，最后擦去妹妹的眼泪，可早没了力气。
那温柔的眼一点点失去神采，再无声息。
赵锦儿痛哭出声，凄厉的哭声响彻王宫。
此时，一个内侍捧着一封信，颤颤巍巍的禀报。
“公主殿下，秦军眀言要王君以败国之姿，于三日后，在城外亲手献上受降书，不然便屠尽苍国！”
荣将军闻言，不禁倒退一步。
喃喃念道：“这分明就是折辱……王君已死如何受降，天要亡我苍国子民啊……”
接着便焦急的催促道：“公主，我们快些走吧！”
赵锦儿置若罔闻，她死死攥着赵慕云的手。
这双手曾抱着她摘过树上的桃，抚过琴吹过笛，也握着她的手写字作画。
此刻却在她手里渐渐冰冷，僵硬。
她抬起头，露出通红的眼。
坚定的说：“三日后，我去受降。”
三日后，城门口。
虽然才九月，天空却飘起了细雪，就像天也在为苍国悲伤。
城门缓缓开启，一个瘦小的人影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赵锦儿身着祭服，背着那人留下的琴，捧着降书，独自赤足走到秦国大军前。
一片寂静中，只有马匹不安的躁动。
赵锦儿垂着眼，俯身一拜，行的是秦国的大礼。
抬头后，却是猛地一震。
她的前方，秦国王旗下，有一人端坐在马上，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隔着五尺，遥遥相望。
赵锦儿本就苍白的脸上失去最后一点血色。
她的爱人，是王宫琴师，目盲却温柔清朗。
只是在国破时抛弃了她。
她抱着他最后留下的琴，独自面对亡国之辱。
而这王旗下的秦国太子，竟有一张和琴师一模一样的脸！
凄厉的风呜咽着卷起赵锦儿苍白的衣裳。
她喉间一甜，却被重重压下。
心已如死灰，她展开降书，颤声念道。
“今苍国公主赵锦儿，以败国之姿，在此献上降书。”
赵锦儿念完，腰深深的躬下。
秦慕修看着赵锦儿的头顶，眼底明暗交错。
他翻身下马，没有接过降书。
反而冷冷问：“苍王呢？”
“他也算个男人？要你一个女人前来受辱？”
秦慕修身后的秦国士兵发出阵阵嘲笑声，声声刺耳。
赵锦儿的心里荡起莫大的悲哀与痛苦。
她压抑着眼泪，哑声说：“社稷亡，君主死，王兄已经自刎于城破之时，苍国王室仅赵锦儿一人。”
秦慕修抿紧了唇，看着苍国最后的公主微微颤抖的瘦弱身躯。
良久，他移开视线，淡然开口：“既然如此，你就代他对秦国亡故的将士磕头吧。”
第二章 再见
赵锦儿浑身一颤，终于抬眼看向他。
那熟悉的面庞上，是毫无动摇的冷漠。
雪花落在赵锦儿的眼睫上，她背脊僵直，几乎控制不住全身的颤抖。
秦国士兵整齐喊着“下跪，下跪！”。
赵锦儿知道，这是要折断苍国王室在这片土地最后的威信。
终于，她闭了眼，举着降书，缓缓下跪。
这一跪，明明很轻，她却再也抑制不住眼泪。
许久，手上的降书被人拿走。
赵锦儿缓缓抬起头，秦慕修有一瞬的怔然，不过几乎无人察觉，他开了口：“将公主带下去，一同返秦。”
赵锦儿苍凉一笑，缓缓起身。
她其实很想问一句，他有没有爱过她，可此时此刻，似乎很是多余。
赵锦儿深深的看了秦慕修一眼。
她退后一步，轻轻的，一字一句：“下辈子，你我再也不要相见。”
秦慕修身躯一震，他的心在听到这句话后竟有一瞬抽痛。
可下一刻，就见赵锦儿从袖中抽出一柄小刀，毫不犹豫的朝脖颈划去！
猩红像花，溅在秦慕修身上。
……
时历三十五年，苍国亡，公主自刎殉国，苍国举国哀痛。
可怜那位小公主，死的时候，才刚满十八岁。
五年后。
秦国一统九州，秦王秦慕修首次充纳后宫。
英华殿。
扶桑与一排秀女跪在殿前。
“抬头。”内侍高声喊道。
扶桑抬起头，定眼看向王座上的那个人。
那高高在上的皇帝，视万物如蝼蚁的眼神，在看见她的脸时，有一刻如山岳倾塌。
扶桑清楚的知道为何。
——师兄告诉过她，自己与五年前名震九州的那位殉国公主，长得一模一样。
她藏在袖中的手不安的紧攥着，心高高的悬在嗓子眼。
最后那道视线挪开，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就她了。”
扶桑被侍女扶起，心陡然一松。
她成功了！
扶桑退出宫殿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殿内。
所有人跪伏朝拜，喊着：“陛下万岁。”
一片震声中，在那如山高的王座上，那人就像一棵孤寂生长的树。
再看不清神情。
扶桑没缘由的，心揪了一下。
内侍送她到未央宫，告知她这以后便是她的寝宫了。
接着又宣告：今晚侍寝。
扶桑怔神，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
晚上，一床被褥卷着，她被不着丝缕的送进了秦王寝殿。
长英殿。
扶桑看着墙边红烛，想起了临行前师兄交给她的任务。
——利用这张和苍国公主完全一样的脸，接近秦王，传送他的动向，协助师父一同为苍国复仇。
“吱呀”一声，打断了扶桑的回忆。
一个人影走了进来，站在床边，光影遮住了他半张脸。
良久，那人才凑近弯下身，掐着扶桑的脸，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好一会，秦慕修才松开手。
他眼底沉沉，扯起一个莫名的笑来。
“侍寝，你会吗？”
扶桑一怔，就见秦慕修解开外袍：“自己来。”
扶桑脑子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脸上一片赧然。
她手紧紧的捏着被子，下定决心，坐了起来。
只是解开秦慕修的亵衣的手微微抖着，表露了她的紧张。
秦慕修紧紧的盯着她，下一刻，扶桑只觉得天旋地转，接着就陷进了柔软的被褥。
火热的大掌游移，身体像不是自己的了一般，被撩拨起陌生的痛苦与欢愉。
意乱情迷间，扶桑耳边响起一道饱含眷恋的声音，秦慕修看着她喊道：“灵儿”。
扶桑猛然清醒了，头仿佛被钝器痛击，剧痛无比。
有个声音好似穿越时空，带着笑意在她耳边喊道：“灵儿。”
眼泪骤然落下，她却无暇再想。
云雨过后，秦慕修起身着衣。
背对她的身影似乎毫不设防，只要有刀，轻而易举就能刺进他的心脏。
忽然，那个背对她的人冷声说道：“我不管你是谁送来的。”
扶桑浑身一震。
秦慕修转过来，眼神冷漠。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不会动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