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也道:「宋打米家里的钱,肯定是用不完烧得慌。」
「流材到现在还没结婚,他们倒是不急!」
怎么不急。
舅妈都快急死了。
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家里条件太差了。
高一那年的寒假后,舅舅也跟着包工头干活了。
工地上日晒雨淋几乎没有休息很辛苦,但一个月有三千来块,比打米赚钱多了。
舅妈则在工地上给人煮饭。
除了工资之外,她还能捡点废铁丝之类的,算下来也有近两千的收入。
舅妈把我的生活费涨到了三百:「你二哥那时候才给二百五,等你工作了,这钱要五倍还给我,知道不?」
知道了知道了。
相处这么多年,我渐渐摸清她的脾性。
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高二那年寒假,大哥总算带了个女友回来了。
舅妈乐坏了,张罗结婚的事。
可那女孩要求十万彩礼,在县城还得买套房。
这大大超出了舅舅舅妈的能力。
舅舅坐在屋檐下抽了整整一包芙蓉。
漫天飞雪。
明明那么轻盈,落在他肩上却重若万钧,压弯了他的脊梁。
生母又有话说了:「你们要是听我的,不送流珠读书,让她嫁人,现在也能娶上儿媳妇了。」
她又给大哥出主意:「你先把她肚子搞大,有了孩子一分钱不要,她也会嫁给你的。」
那会村里有不少男人,就是这么结婚的。
好脾气的舅舅第一次发了火。
「你闭嘴吧,以后我家里的事你少掺和。」
生母骂骂咧咧走了:「我都是为你们好,不识好人心。」
这门婚事最后没成。
大哥很萎靡,直接辞工了。
舅妈很伤心,头发都白了好多:「他都快二十六了,难道要打一辈子光棍。」
大哥辞工后,牵了网线,买了一台二手电脑。
村里的唾沫星子,快把我家埋了。
一说舅舅舅妈猪油蒙了心,养我这个没出息的外甥女结果把儿子搭进去了。
二说大哥彻底废了,不赚钱,天天窝在家里玩电脑。
10
舅妈四处托人给大哥相亲。
可十里八乡的一听家里的情况,纷纷拒绝。
舅妈担心大哥想不开,工地的活也不去干了。
大哥白天睡不醒,到了晚上则键盘敲到飞起。
舅妈实在忍不住,劝他:「女娃还会再有的,你要振作,不能整天玩电脑。」
「我不是玩电脑,我是在写小说赚钱。」
大哥说在流水线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他要做点有钱途的。
舅妈不信。
我想看看大哥写什么小说。
大哥不肯:「这不是你细妹子看的。」
我也将信将疑。
也是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时网络监管没现在严格,大哥写的是擦边小说。
爆竹声声辞旧岁,转眼又是一年。
我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
高二分班后,我进了理科重点班。
丢掉拉胯的科目后,我的排名直线上升。
文理分科时,我排在年级九十八。
高二第一期期末考,我排在七十六。
高二学期末,我排六十二。
高三的第一期期末考,我排年级五十五。
越往上走越难。
稳住不后退已经要咬紧牙关,想要再往前一步,更是感觉要突破无数皮筋的束缚。
我时常觉得自己再也无法精进。
年夜饭桌上,二哥宽慰我:「要放平心态,你只要稳住这个分数,考个末流 985 没问题。」
「这已经很优秀了。有时候压垮我们的,不是外面的秤砣,而是你心里那根沉重的稻草。」
那天晚上,天天玩电脑的大哥坚持给我五百块压岁钱。
「流珠,拿去买糖吃。」
其实,我早就不爱吃糖了。
我与大哥相差八岁,从小相处并不多。
或许,他记忆里的我,始终是那个偷偷躲起来,吃舅舅买的零食的小女孩吧。
舅妈四处跟人说,大哥用电脑写小说可以赚钱。
可没人信。
「没听过玩电脑还能赚钱。」
「是的,好歹是个中专生,我儿子初中毕业,现在也能拿两千多一个月。」
「流材看来是废了,以后怕是会成没人要的老光棍。」
这年初二,生母循惯例回娘家。
她将我偷偷拉到一边,塞给我一百块:「这是给你的压岁钱,好好收着,别让你舅舅舅妈知道了。」
「拿去买几件漂亮衣服,买点好吃的。」
我扔回给她:「我不要,再说一百块买不了你说的这么多东西。」
生母脸色尴尬。
后来,我偷听到生父问她:「你把压岁钱给那个赔钱货干嘛?」
生母道:「你懂什么,她万一考上好大学,现在打好关系,以后她赚钱了不帮小伟一把。」
听听。
这是人话吗?
正月初六我就开学了,学习越发紧张。
现在回想那一百多天,似乎是一眨眼的事。
可身处其中时,时间好像无比漫长。
那些怎么都做不完的试卷,让我有一种错觉:高考永远都不会来。
然而它还是来了。
明明才六月,天气却异常闷热。
考场外的树梢上,蝉鸣声不断。
我想起四岁那年,大姐带着我一起去捡蝉蜕。
这玩意能入药,可以换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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