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长歌哂笑:“我这么年纪轻轻的,让你说得跟个老太太似的。”
“殿下这话说的。”冷月皱了皱鼻子,“年纪轻轻就不累了?殿下整日殚精竭虑,应付那些个不怀好意的东西,比我们做属下的累得多呢。”
阮长歌在床上翻了个身,抓过枕头趴着:“按按吧。”
“好。”冷月走过去,坐在床沿,从阮长歌颈部给她轻按着,“属下手劲大,殿下若是疼了就开口,属下稍微轻一些。”
阮长歌嗯了一声:“本宫许久没怎么动过手,恍惚都忘记了自己也是个会武之人,你不用担心手劲大,越大越好。”
冷月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专注给她从颈部到肩膀按捏着,力道恰到好处。
冷霜站在窗前看着,沉默不发一语,永远像个影子似的,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随时留意着周遭动向,就算在公主府里,她也从来不曾放松过警惕。
冷月按着按着,发现阮长歌又睡着了。
“殿下这样不好。”冷月低声说道,“如此毫无保留地信任一个人,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万一被人暗算了该怎么办?”
尤其像她这样的练武之人,此时若想做些什么,以殿下这般姿势根本毫无防守之力。
“你们是景宸调过来的。”阮长歌声音慵懒,“本宫信任景宸,自然信任你们。”
冷月诧异:“殿下没睡着?”
“睡着了,不过你在我耳边说话,我自然就醒了。”阮长歌偏头看了她一眼,“你以为我睡得有多沉?”
冷月娇嗔:“虽然属下是统领大人调过来的,殿下也该抱有一点点的防备,一点点,别太多。”
阮长歌失笑:“被人信任的感觉不好吗?”
“不是。”冷月双手下移,开始按她的脊背,“只是人心经不起考验,这世上有太多一开始忠心耿耿的人后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背叛,殿下可以信任一个人,但不可以把命脉交到对方手里,就如此时,若属下想对殿下不利,殿下连反抗之力都没有。”
“是吗?”阮长歌嘴角微勾,“要不你试试?”
冷月动作顿住,轻咳一声:“属下不敢。”
“为什么?”
“统领大人会剥了我的皮。”
阮长歌叹了口气:“你看,你根本就没有对我不利的理由。”
冷月皱眉:“殿下……”
“冷月,有些人是可以一直信任的。”阮长歌像是在感叹,“景宸就是我可以信任一辈子的人。本宫虽为女子,有仇必报,可不代表本宫心胸狭窄,人活一生不可能时时刻刻活在对他人的防备之中,身边若连个真正值得信任的人都没有,岂不是太过失败?”
这句话出口,阮长歌不由就想到了他的父皇。
父皇当初若没有置皇后于死地,而是在得知真相之后仍然相敬如宾,夫妻二人互相尊重,太后岂会跟他离心?凤家怎么会成为他夜不能眠的眼中钉?
皇后若在,凤家就算只为了皇后和嫡长子,也不可能对他有半分不忠。
明明是一局双赢的棋局,就因为他的自卑,不安,猜忌等因素的影响,才导致皇后早逝,嫡长子早夭。
如今更是在阮长歌心里种下了仇恨的种子。
如果以后她能成功把父皇从那张椅子上拉下来,会不会从他的脸上看到后悔?
入了深秋,离寒冬也就近了。
和亲事宜是近来朝堂上每天必议的话题,不过阮长歌不怎么操心,她的想法和需求太后已经知道,凤首辅在朝堂上自会替她争取。
进了十月天气越来越冷,太后命人给阮长歌量身裁衣,做了两件大氅,一件明艳的红色,一件雪白貂皮,穿在身上,完完全全把属于少女的明艳倾城衬托了出来,美得让人不敢逼视。
为此,阮长歌还特地去宫里谢恩,顺势坐着跟太后聊天,进宫那日身上就穿着那件红色的大氅,让云子柔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十月中旬之后,阮长歌明显忙了起来。
今日这家贵女邀请她进府赏菊,明日那家夫人邀请她去品茗,后天某位宗室王妃得了一幅画,邀请她去欣赏品鉴。
品鉴字画一直以来都是文臣之间常有的往来,闺阁女子之间则少有用这样的理由请客,不过理由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最近这些日子里阮长歌得了不少好东西,都是那些世家夫人贵女们给她的“添妆”。
虽说世家都是为了哄她开心,但其中不乏真心善待她人的女子。
以往出现在宫宴上对她和善的几个贵女,彼时有的不太熟悉,不过接受邀请之后一入门就有了印象,做客结束之后也就记住了她们的名字。
十二月初,气候进入隆冬,嫡公主府的腊梅开得极好。
阮长歌邀请了几位贵女赏梅,这一来一往便熟了起来,几个人在梅园里闲聊,偶尔做做诗,倒也欢乐。
今日来的有安国公府的嫡姑娘唐俏,长兴侯府的小郡主骆嫣然,武郡王之女郁玲珑,还有魏丞相的孙女魏嘉。
阮长歌命人准备了不少热腾腾的点心,在梅园暖亭里坐了好一会儿,心血来潮时,阮长歌道:“听说魏家女儿一直擅作画,是个有名的才女。”
魏嘉谦恭地笑着:“才女之名不敢当,也就是平日里闲着没事做,看到美丽的景致就喜欢画上两笔。”
阮长歌忙吩咐侍女给魏姑娘准备画具纸笔。
“如此,臣女恭敬不如从命。”魏嘉很快领命。
“林中景致应该更胜一筹。”唐俏迟疑地看着阮长歌,“臣女想去梅林深处走走。”
阮长歌笑着起身:“正好本宫闲着也是闲着,一起去走走吧。”
“是。”
骆嫣然和郁玲珑刚要站起身,阮长歌已经开口:“外面冷,你二人穿着单薄,留在这里陪看魏姑娘作画吧。”
于是两人福了福身,目送着阮长歌离开,才重新坐了下来。
阮长歌率先离开暖亭,唐俏低眉垂眼地跟在她身后,待走得离暖亭远了些,她才低声开口:“殿下去和亲的陪嫁人选都定下了吗?”
阮长歌方才就看出她有话要说,却没料到她是关心这件事,不由有些意外:“你问这个干什么?”
唐俏垂眸看着青石小径:“若人选还没定,臣女能不能跟殿下一起去?”
阮长歌闻言,当真有些意外了:“旁人避之唯恐不及,你却主动提出一起去?”
唐俏低眉:“臣女想去东幽见识见识。”
阮长歌看了她一会儿,心知这绝不是真正的理由,没有哪个世家贵女会愿意离开锦衣玉食的家,去往那么远的地方。
前途未知,敢于冒险的有几个?被选中的吴静仪和云宝珠就跟要去东幽送死似的,没想到还有人主动自荐。
阮长歌没说什么,安静地踏进梅林小径:“你真心想去?”
“是。”
“没人逼你?”
“没人逼我。”唐俏紧锁着眉,跟随阮长歌走进梅林,“臣女甚至不敢让父亲知道这个打算。”
“为什么?”
唐俏低头不语。
阮长歌说道:“其实你就算不说,本宫派人去查也能查得出来,只是本宫一直喜欢跟直白诚实之人打交道,尤其是留在身边的人更要知根知底。”
这是要答应的意思?
唐俏心头生出一线希望,垂眸沉默片刻:“其实也不是大事,只是安国公府这两年没出什么人才,家中两位兄长读书不擅长,练武没天赋,父亲为了维持国公府的风光,想让臣女入宫伺候皇上。”
入宫?
阮长歌脚步微顿,转头看她:“本宫没听说父皇最近要选秀。”
唐俏苦笑:“近期皇上和大臣们忙着嫡公主出嫁事宜,没空折腾选秀的事情,可年关之际皇族有一场宫宴,明年嫡公主和亲之后,皇族还会有一场庆祝天下太平的盛宴,父亲想让臣女在宫宴上给皇上献舞。”
阮长歌皱眉,依旧觉得不可思议:“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父皇已经不年轻了,大多精力都放在国事上,已有许久不曾贪恋年轻美色,且最近才刚得了个年纪小的德妃……”
“就是因为德妃的到来,才让父亲生出了这般想法。”唐俏神色越见苍白,“殿下不会知道一个名利熏心的父亲会做出什么事来,他心里根本没有自己的女儿。”
利欲熏心的父亲?
阮长歌听到这句话,一时沉默。是啊,这世上的人千千万,什么样的人都有,有些人心里只有权力荣华,为此可以杀妻杀子,有些人利欲熏心,可以把女儿当成棋子,甚至还有一些比这个更丧心病狂的人。
世间哪有那么不可能?
阮长歌缓步走了一段:“选秀之事应该是不会发生了,父皇已过中年,太子岁数都不小了,他总不能把目光都盯在年轻小姑娘身上,不过不选秀不代表后宫就不再添人,倘若你的父亲真有此般想法,父皇大概也不会拒绝。”
“臣女只想离得远远的。”唐俏低声说道,“就算年前和过年开春躲过一劫,或者皇上对臣女根本没有任何意思,父亲也不会放过其他机会。”
阮长歌皱眉:“安国公府门庭不小,乃是帝都少有的显赫,除了握有实权的亲王、郡王和丞相府,也只有镇国公府和安国公府算是显赫的勋贵之家,他没道理不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