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得要死,只怕不能将我从太子妃这个位置上拉下去,好让她侄女上位。
她一向对我没什么好脸色,如今见陛下朝堂之上对碧鸢一事高高举起轻轻放过,太子又与我生了怨怼,折辱我更是没了忌惮。
我眸色顿时煞冷,「谢家的确管家不严,否则也不会出现婢女爬床的事情。」
「你放肆!」皇后猛地拍向扶手,怒道,「你是在说本宫管教太子不严吗?!」
「臣女不敢。」我无辜极了,「娘娘不必动怒,这话是今日早朝的时候陛下说的,说他与您管教不严,这才让太子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
太子怒不可遏,「谢云瑶,你别太不识好歹了!」
碧鸢哭啼道:「都是我的错,小姐你千万不要生娘娘和殿下的气,有什么你冲我来。」
太子将她搂在怀里安慰:「你如今有了身孕,谁敢冲你来?要是有人找你的不痛快,就是找孤的不痛快。」
他侧眸睨着我,冷笑连连,「谢云瑶,如今孤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今日认碧鸢为义妹,碧鸢也好被立为侧妃,成全她也是成全你,你最好答应。」
我看着这三人唱戏,晦气得想骂人,「殿下说笑了,我父亲只生了我与兄长两人,没有什么多余的姊妹兄弟。况且,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喊我姐姐,你不嫌晦气,我还嫌晦气。」
碧鸢抽泣:「是碧鸢高攀,殿下千万不要与小姐动怒,都是碧鸢的错,碧鸢怎配做小姐的义妹。」
我认真地赞同她:「你的确不配。」
秦弈脸色铁青,朝身后的禁军首领身边靠去,「谢云瑶!你以下犯上!罪大恶极!你给我出去跪着,什么时候答应认碧鸢为义妹,什么时候起身。」
「还不快去跪着!」皇后攥紧凤椅的把手,气得胸口起伏,「来人,谢云瑶以下犯上,将她押下去!」
我疑心这二人是听不懂我先前的话吗?
上来压制我的侍卫被我撂倒,我揉了揉手腕,「殿下与娘娘是要抗皇命吗?陛下免我出入不必跪拜的圣旨,至今还在将军府放着,需要我差人去请吗?
「纵然没有这道圣旨,陛下不曾夺我兵权,我谢云瑶迄今依旧是大梁的常胜将军,官居一品。
「莫说是太子了,便是娘娘,你又有何理由罚我长跪。」
「你是本宫儿子的太子妃,本宫惩戒自己儿子的未婚妻,有何不可?!」
我笑笑,「如今婚事未定,我与娘娘之间应当论君臣,而不是婆媳那一套。」
秦奕忍无可忍,「谢云瑶,今日你若不跪,那么别怪孤与你退婚,失去了与我的婚约,你以为还会有人敢要你吗?」
「我一向对威胁我的人并不手软,殿下莫要忘了,北边的边患还未肃清,谢家数半族人埋骨于此。
「你与我婢子苟合的事情,于公于私都是你的错处,就算是退婚也该是谢家来退。
「殿下只怕是忘了我身后是陈郡谢氏,我娘亲是王家嫡长女,先皇登基,所依靠的兵马钱财皆是出自谢家与王家,当初说好了与我两家平分天下,王谢两家为了天下安定退让为臣,是看在天下百姓的份上,不是你们一家之姓上。
「殿下今日用禁军压制我,明日谢家北府兵便敢清君侧。」
无视在场之人惊变的脸色,我旁若无人地走了出去。
8
我上了等在宫外的马车,撩开轿帘,入目便是一男子笔直端坐的身影。
他一身玄衣鹤氅,眉目如画,侧眸喊我:「表姐。」
他是十三皇子,秦钰。
「我娘是王蔓,七年前,表姐进宫时救过我,那时我被秦弈推入河中险些溺死。」他自报家门。
我端起茶几上的茶水一饮而尽,「我娘与你娘并无血缘关系,当年救你,顺手而已,不必在意。」
他抬眸望着我,眼睛明澈,「我想娶表姐。」
我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有病?」
秦钰从怀里拿出帕子递给我,「我知道王家和谢家在剩下的皇子里找寻新的棋子,秦弈不听话,是因为他母族同样出自世家大族,他不会甘心被你利用把玩当作你垂帘听政的傀儡,可我什么都没有,表姐,我心甘情愿做你的棋子,任你驱使。」
我一直伪装的傲慢狂悖此刻消失殆尽,这些事情原本秘密进行,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如何知道。
我指尖轻抚袖中冰凉的刀片,「有何所图。」
「天下安定。」
我手指顿住,怔怔地看着他。
「表姐,我刚从并州赈灾回来。」他眼里透出一抹死寂的绝望,「表姐,你是个好将军。
「你平定三关时,我在鄞州任太守,你是唯一一个不屠城收容流民的将军。
「大梁自武帝内斗,国土分崩离析,八王自立为王,战乱不断。
「先皇虽平定了国都的乱象,可分裂出去的城池至今仍旧是血流成河,兵戈不息。
「将军,」他对我换了称呼,眼神更加纯粹,一片皑皑君子之风,「你从小读的是治国之策,我亦是跟随夫子习的是平天下的大义,我相信我能和你一起治理好这个国家,我也相信我与你是一条路上的人。
「我不在意王位情爱,权势于我,只是救人的东西,若他日海晏河清,将军不需要我这颗棋子,钰自会自尽禅位,不会让将军背有半分污名,只求将军能用手中的权势救世渡人。」
我露出了这些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秦氏一族出了你,才算是彻底保住了这条将死的龙脉。」
调查的人将秦钰这些年所做的事情系数收集交给了我。
自八年前战乱频发后,秦钰便跟着兵部的官员前往各地赈济灾民,其中有几次前来为我送粮的官员里居然都有他。
并州是如今战乱波及最狠的一个地方,那里的百姓已经易子而食,秦钰却在这个地方待了整整两年。
他眼里的绝望因何而来,已经不需要言表。
没钱没兵无权无势,救世,不过是个再好笑不过的笑话。
除了看着自己的子民慢慢死去,做不出任何改变。
他用了两年,才彻底明白,权势是多么有用的东西。
秦钰说的没错,秦弈母族出身大族,这也的确是他悖逆我最大的底气。
既然秦弈不听话,那这江山便换个人来坐好了。
10
我思考着与秦弈退婚的事情,大梁自先皇与祖父建国以来,日趋繁盛,百姓好不容易过了几天的安生日子,经不起一点儿兵变的折腾,只能采取温和的手段达到我的目的。
思来想去,我再次将目光放在了碧鸢身上。
我头一次那么庆幸,那天只是砍伤了她的手臂,留了她一条命。
我一改之前的狂妄,命人送了许多药材去宫中。
我还亲自前去给太子和碧鸢以及皇后赔罪。
皇后将我晾在日头底下,两个时辰后,才让我进去。
我跪下给皇后行礼认错,碧鸢快意得几乎要笑出来。
皇后敲着杯盏,「倒是折煞我了。」
我低眸不说话,秦弈开心地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母后,她都知道错了,你就原谅她吧。」
……
秦弈的奶娘说的好像的确没错。
皇后不争气地瞪着他,「不过就是让她站了两个时辰,你有什么好心疼的。」
秦弈不满道:「她在战场上受了那么多伤,哪里能站那么久!」
他将我拉入一旁,小声问我:「听说你回去的时候哭了?」
「嗯。」
他搓搓手,「我说退婚是吓唬你的,云瑶,你只要愿意顺着我,我为你做什么都愿意,哪个富贵子弟家里没有两三个侍妾,你已经砍伤了碧鸢的手,就别生我的气了,我也有错,我不该在你及笄礼上下你的面子。」
我:嗯……
他从怀里拿出来一个礼盒递给我,「那根簪子摔坏了,我重新打了一只,补偿给你。」
我望着假山后那道忽明忽暗的身影,笑着接了过来,「我很喜欢。」
赔完罪后,皇后心里依旧不满,我父亲在朝堂上打压她爹,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皇后命我进宫继续学习礼仪。
碧鸢原本该回太子府养胎,听说我进宫了,自己也自请留下,一同学习。
她是个无根飘萍,无所依仗,唯一能依仗的就是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这是她唯一能打得出来的牌。
那日学完敬茶后,周围的婢女嬷嬷都消失了,整个宫里只剩下我和碧鸢。
碧鸢开了口,我就知道她这张嘴吐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谢云瑶,你一向眼高于顶,什么时候也学着跟男人服软献媚了。」
我揉了揉耳朵,「兵书有云,能屈能伸,方能成就大事。」
碧鸢眼睛一点点红了起来,血丝骇人,「你还记得李冥吗?」
我几乎是瞬间想了起来,「自然记得,永世不忘,他喝酒误事弃城逃跑,害死一城百姓被顺安王屠城,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抓到了他,将他枭首挂在城墙旗杆之上,警戒所有将领。」
她失态地大喊:「他是我的兄长!我和你一起长大,我待你掏心掏肺,你为何就不能放过他!他明明差一点就可以活下来了,是你一箭将他射杀!」
我笑意不变,「后面,我又补了两箭。」
我抓住她扇过来的手,冷冷道:「即使是我的兄长,我依旧会毫不犹豫地斩杀,你凭什么以为你的兄长就该是例外。」
她诅咒我:「你大义灭亲,你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丢开了她的手,掸了掸衣角,「生逢乱世,我从来都没想过有什么好结果。」
「好!」碧鸢连续说了三个好,用力擦了把眼泪,撞到了我面前的桌角。
她痛苦地弹回地上,一边哭一边笑,「殿下会为我主持公道,他不会放过你的。」
我全程坐在绣凳上,动都没动一下。
我神色自若地喝着杯子的茶,「嗯,希望他真的能如同你所想。」
碧鸢被我这样淡定的神态弄得不再冷静,「你为什么不怕?!我肚子里可是皇嗣!」
我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因为这是我所希望的啊,你父母早逝,什么也没有,你唯一能用来报复我的也只有这个孩子了,这是我早就料到的事情,为何要怕呢?」
碧鸢眼神惊愕,转而却哭着笑了,似是叹息似是解脱,「你说的对,我身份卑贱,扳不倒你,可只要能让你不高兴,让你难受,我就是死,也值得了!」
外面传来哭喊声,还有秦弈的声音,而我就在这里坐着等他进来。
碧鸢面含热泪,苟延残喘地扑倒在秦奕的怀里,「殿下,小姐她杀了我腹中的孩子!她杀了我腹中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