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的日子过得平淡且快。
季忱夏知道,她的姻缘和她命的大限之日就要到了。
坐在书房的窗外廊上,季忱夏看着已经开始融化的雪,缓缓回过神。
她转过头,看向屋内站在架几案前翻书的霍璟寒,眼底满是眷恋。
这一月他日日陪着她,加起来的时间,竟比过往的十年还要多。
这也是她嫁给他这十年来,最开心的时光了,比大婚那日还要开心。
她对这样的日子更为不舍,也开不了口说结束。
但必须要结束,这一场放肆,只能到这里。
季忱夏垂下黯淡的眸子,缓缓开口:“阿湛,一月之约到了。”
闻言,霍璟寒心头一窒,转头看向窗外的她,心里是说不出的烦闷。
他放下书,走上前:“怎么了?”
季忱夏不言,起身走进房内,将那翻涌的情绪压下,不露半点才堪堪开口:“没怎么,只是我们约定的时间到了。”
霍璟寒的目光一路跟随她到跟前,却也陷入了沉默。
季忱夏没有回避他的视线,直直地看着他。
半晌,她才从袖中拿出和离书递到霍璟寒面前:“去吧,宋小姐还在等你。”
霍璟寒没有接,甚至连看也没看一眼,只是望着季忱夏的目光越渐深沉。
季忱夏抿唇,将和离书轻轻放在案上,正想利落离开,却终究安耐不住心中那个疑问。
她抬眸,眼角微微泛红:“阿湛,十年来你可有一刻喜欢过我?”
哪怕是一瞬间,她也没白在这人间走一遭。
霍璟寒垂在两侧的手慢慢收紧,语气一如既往温柔:“清欢,我知道你对我的情意,但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
季忱夏瞳眸一震,整个人几乎都僵住了。
“你……是从何时知晓的?”她声音忽然嘶哑颤抖起来。
“大婚之前,我便知晓。”霍璟寒回。
短短八字,字字如烧红的秤砣在季忱夏的心脏翻滚。
她看着霍璟寒,第一次觉得他的温柔堪比锋利的匕首,一下就刺穿了她的心。
他即已知晓,还同她定下那个约定,然后看着她像个戏子一样自顾自演了十年的戏!
季忱夏忽觉有丝羞耻感刺进了她最后的尊严中,她再也不愿待下去,转身快步逃离。
长安街上。
季忱夏浑浑噩噩地游荡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
然而她却觉得天地之间也就只剩下她一人,被抛弃于此,无处可去。
“哥哥别跑,哥哥等等我……”
耳畔骤然传来一阵童稚声,季忱夏懵然回神,只见两个五六岁的幼童在前边儿巷口追逐打闹。
她眼眶一热,视线渐渐模糊。
儿时她和姐姐也是这般,她淘气地在前面跑,姐姐在后边追着让她慢些别摔着。
姐姐……
季忱夏眸光微亮。是了,她还有姐姐!
她原想瞒着姐姐,可是天大地大,她恍然发现,她能倾诉的也只有姐姐!
如果最后一刻是姐姐陪着她,或许也无憾了。
季忱夏知道这样对不住姐姐,但她真的好累、好冷,也好痛,更想最后一次让姐姐抱抱她。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伴随着一片血腥流出嘴角,季忱夏微颤的手将嘴角的血抹了去,转身朝皇宫走去。
长宁宫。
宫人引着季忱夏入了宫门,还未至正殿,淑妃早已在殿外等着。
季忱夏瞧着几步外的淑妃,眼泪霎时涌了出来:“姐姐……”
她顾不得什么尊卑礼数,像幼时一般朝淑妃跑了过去,一头扎进她的怀中。
温暖的怀抱顿时让她心中难言的委屈尽数作泪哭了出去。
淑妃屏退宫人,心疼地抱着季忱夏,可见她嘴角带血,又惊又慌:“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吐血了?手上也是血,霍璟寒呢?”
听到霍璟寒的名字,季忱夏心脏一阵紧缩,声音闷哑:“我们和离了。”
她缓缓退离淑妃的怀抱,迎着她微诧的目光继续道:“他骗了我十年,他早知我心仪他,可他……”
方才的场景再度浮眼前,刺得季忱夏喘不过气。
她大口呼吸着,泪水似是呛进了喉咙,剧烈的咳嗽再次让血腥味充斥在嘴中。
温热的血从口中不断流出,连鼻子也被一片殷红占据。
季忱夏无措地想擦掉,可怎么擦都擦不完,藕色的衣袖竟被染成了朱色。
“清欢!”
听到淑妃惊恐的惊呼,季忱夏抬起头,想安慰她自己没事,但被血染红的唇瓣张了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一抹意识也沉进了黑暗中……
第十章 物归原主
再次醒来,季忱夏只见淑妃坐在身边,脸色有些白,想必是被自己吓到了。
季忱夏还记得昏迷前咳出的血,多的让她自己都觉得下一刻就会撒手人寰。
“姐姐……”她唤了一声,欲坐起身,却没有半点力气。
淑妃闻声抬头,微红的眼眶中还带着泪花:“你不该瞒我的,你可是我唯一的妹妹,现在你要我怎么办?”
想着方才太医那一句“救不回了,剩下的几日也是强留”,她心中一阵抽痛。
季忱夏见淑妃低眉垂泪,又悲又愧,在她的记忆中,姐姐一直都很坚强,从未哭过。
可现在为了自己,却泣不成声。
“对不起。”季忱夏原想说其他,但疲惫侵蚀了她所有的力气。
淑妃摇了摇头,温柔地替她拭掉泪水。
见季忱夏面无血色,再想起刚刚命人去打听霍璟寒近日做的事,她只觉怒火翻涌。
她这般好的妹妹,霍璟寒不珍惜,还和宋映岚不清不楚,甚至休妻……
越想越替季忱夏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