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直截了当的拒绝,正常人听了都会明白其中的道理,识相的的就不会再跟着。
可偏偏贺起淮不是正常人,在他的世界，向来只有他命令别人，而没有别人命令他。
他跟姜倪说带她出去,并不是征求他们的同意。
而是给姜倪下达一个命令，让她做好准备。
“爸爸他难得过来一趟，我想让他开心一些。”姜倪尽量把话说明白。
贺起淮沉默了两秒：“你不想跟我一起。”
姜倪知道他又要不高兴了，但还是很平静地告诉他：“是的。”
“贺起淮,我不想跟你一起出去，甚至我不想跟你同待在一个空间里。”
男人不再看她，他继续扣着衣服，声音冷冷道：“其实,你不想跟我出去也行。你留在家里更好，这样我也不会花很多心思想你会不会又跑了。”
他甚至没有变换任何语气,就这么平静又理所当然地说出这些话,冷漠自私至极。
姜倪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可是贺起淮他就是这样的人，不让他顺心的事情,他也不会让你顺心。
他这个人……大概最擅长的就是把别人的心情搞差劲。
姜倪一只手撑在柜子上，心里并没有什么傲骨要跟他争辩,脚下没有力气地靠着白色的衣柜。
那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各种情绪，争吵,妥协，僵持，光是想想姜倪都觉得很累。
因为她清楚明白地知道，她改变不了贺起淮任何。她改变不了他一贯自以为是的高傲态度，她改变不了贺起淮做的任何决定。
“起淮……你不要这样。”
姜倪低着头，小声说：“你不要再对我做这种事了。”
贺起淮沉默着，他正对着大理石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姜倪不说话。冷漠至极的脸上，写满了“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姜倪脑海里闪过万千思绪，知道他这个人虽然软硬不吃。
但是相比较之下，还是吃软不吃硬。
她跟他相处七年，自然知道如何应付他的脾气，只不过这种应付极其耗费她的心神，以前她可以耐着心，甚至哄他一整天，可现在不行了……她连第一步都不想跨出去。
她现在懒得应付贺起淮的任何。
即使这张脸再英俊，这副身材再完美，可姜倪一见到他，便有一股生理上的恶心。
她是真的厌倦他了。
可是眼前的情况是，如果她不哄，闹是闹不出什么结果的。
贺起淮最不怕的就是姜倪跟她闹了，因为她从来没赢过。
他不会妥协，不会退让，他做出的任何一件事，说出的任何一句话，要么服从，要么……承受代价。
心里只权衡一秒，姜倪便做出不得已的妥协，为了能够带姜昌明出去玩一圈，她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慢慢走过去。
她走的极慢，一直到贺起淮的跟前。她抬起眼看他，清澈的瞳孔倒映出他一个人的影子，像是再容不下其他人。
所以，贺起淮一直很喜欢这双眼。
姜倪轻轻地抿着唇，垂落的眼睫，疏密柔软，在男人一低头便能看到的位置，停在他胸膛的位置。
她伸手将他休闲服上的扣子解开，男人微微颔首，不说话。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任由她的动作。
扣子被解开后，姜倪伸手轻轻地将他的外套抚平，压了压那些褶皱。
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弱了许多，声音也不自觉放软：“起淮，我从住进贺家到今天，陪爸爸的时间很少，他好不容易来一趟，我真的很想……”
贺起淮没有听出姜倪语气酸涩，只是感受着姜倪久违的温柔。她的声音，她的表情都是曾经深爱着他时的模样。
相比刚才，贺起淮的脸色好看许多。他伸手抚摸上姜倪的脸颊，干燥的指腹在她的眼帘下轻蹭，姜倪忍住躲开的冲动。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低沉的声音也有几许温和：“让孔樊东跟着，早去早回。”
他妥协了，可姜倪并不觉得高兴。
这是再一次放下自尊在贺起淮跟前俯首换来的结果。
贺起淮点头，露出一个平时不常有的笑，虽然没什么暖意，但这已经是他这段时间以来，露出的第一个笑。
“嗯。”
在姜倪背对着贺起淮走出房门的那一刹那，眼睛里的温柔瞬间消失。
这么多年，姜倪确实没有特别本事，但如何驯服贺起淮这头喜怒无常的狮子，却是经验丰富。
她知道贺起淮因为什么生气，他想回到从前，让姜倪对他百依百顺。
这些虚情假意，她都可以给。但除此以外，爱情什么的，再也没有了。
孔樊东站在门外，冷不丁对上出来的姜倪，她冷漠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神，让他莫名在心底里打了个冷颤。
他想起刚才站在门外看到的一幕，老板前一秒还是盛怒难平，即要发火的样子。
下一秒被姜倪稍稍一哄，便是满眼柔情，温顺的如同一只无害的狮子，就连嘴角那抹不轻易的笑，都绽放的那么自然。
孔樊东心里不免敲响警钟，他跟那帮人一样，习惯轻视姜倪。
他第一次开始审视，或许这个女人，并没有他们想的那样愚蠢。
——
下午，姜倪独自带着姜昌明出来。
车上姜昌明问到贺起淮时，姜倪只轻飘飘的一句话带过：“他忙。”
以前年少不懂事，只觉得外面的花花世界比小城精彩，从未想过她出来了，可姜昌明还独守在家里。
读书时她只在过年回家一次，每次姜昌明都要准备许多礼物让她带回来。其实姜倪一直没有告诉过他，他准备的那些东西，贺家人甚至都没有打开过。
自从贺老爷子去南山养病，姜倪在这个家里就感受不到什么温暖。
姜昌明这辈子没真正出来旅游过，少数几次出省也是公事，很少出来玩。姜倪没成年之前，他只顾着照顾女儿。姜倪成年离开后，他又忙着给女儿攒嫁妆。
这些年他当父扮母，给了她很多很多的爱。
若有天他知道自己宝贝珍视的女儿，被贺家这么不重视，恐怕会当即教训贺起淮那小子，往死里狠揍。
顺利搭乘上地铁去景点，一路上姜倪陪着他到处走走，将以往那些体验过和没体验过的，全都体验了一下。
一路上拍了许多照片，姜昌明是传统西北人，五官端正，相貌硬朗，长得十分高大。姜倪将近一米七的身高就是从这儿遗传的，照片里父女两皆是颜值很高样子。
逛了一下午，姜倪去买些饮料，姜昌明坐在外面的露天餐桌。他坐着时，被路过的大学生发了传单，深棕色铜版纸上赫然印着“楼房盛大开盘”几个字。
姜昌明往下看了看，见到开盘楼房最低单价时，被本地的房价惊得说不出话来。
“爸爸，看什么呢？”
姜昌明拿着广告单问：“倪倪，这里房价这么贵吗？”
姜倪点头：“我刚上大学那会儿还好，最近几年疯涨。”
姜昌明低头算了算，发现他挣了一辈子的钱，只能拿来给姜倪付个首付。又听女儿说房价一直在涨，他将随身带着的黑色皮包拿出来。
这只黑色的皮包很有年头，皮质已经泛哑光，有些地方甚至开裂。
姜倪记得大约是在小学，姜昌明去省里参加一个农技比赛，得了第一名，奖品就是这只真皮包。
一晃已经十多年过去，她已经长大了，可她爸爸却还在用。
姜昌明小心翼翼地将存折从包里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推给姜倪。
“这是什么？”姜倪接过存折，打开，随后被上面的数字惊到。
“这是……这些年爸爸给你存的嫁妆，本来想等你结婚的时候在N市买一套房做陪嫁……没想到，这里房价这么贵，钱存了这么久都不够。”
姜昌明的声音并不连贯，说到“钱不够”时，甚至有些自责。
姜倪盯着存折上的数字，非常严肃地问他：“你哪来这么多钱？”
姜昌明的年收益她是知道的，一年在三十万左右。偶尔碰上农产品市场走势低，可能还要再少一些。
而存折上一共攒有三百二十多万，就算他不吃不喝攒十年……姜倪一想到这个，脸色变得很难看，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将存折合起来，质问他：“这些年，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好好的生活。”
姜昌明笑笑：“我也花不了多少钱，平时吃饭都在单位。”
姜倪摇头，心里难过的说不出话：“可不攒这些钱，你明明能过得更好。”
像别人的爸爸一样，可以每年出国玩几次，炒炒股，甚至可以培养几个烧钱的兴趣爱好，跟人吹牛。
相反，姜昌明一点都在乎姜倪说的那些，他眼里都是对女儿的宠爱：“爸爸这把年纪了，什么没见过，新衣服，炒股那些，爸爸不喜欢。”
“再说，爸爸也有兴趣爱好，忘了画画还是从小爸爸教你的。”
姜倪摇摇头，拼命忍着眼中的泪意。
姜昌明说：“倪倪，爸爸没什么特别大的愿望。”
“如果人这一生只能许一个愿望的话，爸爸希望你的人生没有苦难，一直开心。”
姜倪坚决不要他的存款，姜昌明的这笔钱太沉重，沉重到姜倪连花都不愿意花出去。
姜昌明不强求她：“等到你跟起淮结婚的时候，爸爸当红包给你们。”
姜倪摇头，脱口而出就要说她跟贺起淮不会结婚。
在这个关口，她抵着牙关忍了忍，起码要等到姜昌明安全回到家，她才能跟贺起淮撕破脸。
傍晚时，贺起淮打了一个电话过来。
姜倪盯着震动的手机足足看了快一分钟，才慢悠悠地接起电话。
“还没回来？”
姜倪轻“嗯”一声，“找了一家本地餐厅，带爸爸去尝些当地菜。”她随便找了个借口，只不过是想在外面多留些时间。
贺起淮怎会猜不透她的想法，轻淡道：“家里厨子本地菜做的也很好。”
“回来吃。”
姜倪眯着眼，看着天外的被霞光染透的夕云，心也跟着云飘走了：“不了，外面空气好。”
“吃完再回去。”
贺起淮并没有改变主意，颇为不耐烦：“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径直挂了电话，姜倪选择决定在外面。
“找家餐厅。”
很快，到了一家人当地特色餐厅，孔樊东自然没道理跟他们一桌吃饭，只在离得不远的玻璃窗外站着。
饭吃到一半时，姜倪接到一个电话。
她低头瞥一眼号码，然后迅速地看向门外。孔樊东眼神跟她对视上，两人眼里都有警惕。
隔着一扇玻璃窗，孔樊东听不见她说什么。
姜倪尽量表情自然地接起电话：“鸿霄哥？”
于鸿霄这头听姜倪压低的声音，他问：“方便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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