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关隘,疆场杀声一阵高过一阵。
黄沙扬起段寒的发丝,绝美的身姿烙印在段青川漆黑的眼眸之中。
刑西扬的大刀划过黄土,丹凤眼睥睨着段寒,有几分杀气:“好个小寒儿,原来你早有谋算,用蛊毒来威胁我放了你的那几个哥哥,我不仅不能杀你,还得听你使唤。”
字字咬牙切齿,可段寒被丝毫没有后退半步。
段寒冷冷直视刑西扬,她了解刑西扬,此人好不容易从庶子爬上正位,惜命得很。
更何况,用皇子的命来换王的命,孰轻孰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刑西扬果然捺不住,妥协。
他看向手下兵将,咬牙道:“放了五位皇子!”
话落,段寒终于松下一口气,哥哥们安全了……
刑西扬这个人阴险狡诈,但向来重诺。
许是那根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下来,段寒从怀里掏出解药扔出去时,就忍不住连咳出好几后血。
适才,刑西扬或许是真想杀了她,毕竟她差点让他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段寒再也受不住,眼前一黑,昏睡过去。
阖眼前,她好似还能看到段青川与刑西扬缠打的模糊身影,还能听到不远处将士们厮杀声。
幽州别宫。
寝房内,侍女焦急地进进出出。
直到段寒再次睁开眼,入目的是高悬的房梁和青色帷帐。
门外,不知谁欣喜地喊了一句:“公主醒了!”
紧接着,寝房响起许多男子沉稳而急促的脚步声。
段寒偏头看去,就撞进了五个哥哥热泪盈眶的锐眸之中。
太好了,哥哥们安全回来了,但这场战争结果如何……
兄妹之间,一个眼神便知道对方所想。
“赢了没有?”
“刑西扬呢?”
段寒哑声问道。
为首的太子段轩珩走上前,温柔摸了摸段寒的头:“这仗赢了,但幽州乃两朝重要关隘,我们兄妹几人又都在这里,邢西扬不会轻易退兵。”
三皇子段凌宇也沉声道:“小妹,太危险了,你此次虽然用巧计救下了我们,但如果没有段青川,你此刻就不是在别宫里头,而是在敌营之中。”
二皇子也蹙眉道:“我们兄弟五人都商议好,以后你决不许再参与到此事上,晋王此人最是记仇,他若再遇上你,绝不会轻易放过。”
看着几个哥哥你一言我一语的关心,段寒终于淡淡一笑。
正要说话,就见柳嬷嬷抱着孩子走了进来:“公主,前厅里段指挥使等了许久,可要一见?”
话落,寝房之中骤然安静得瘆人。
段寒伸手接过两孩子,低眉沉思。
她与段青川,如今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这人在此战中救了她一命,到底也该给些答复。
不知过了多久,前厅之中。
段青川身上挂着几分狼狈,却仍然端正而立,安静等待。
直到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男人回过头,幽深的黑眸忽明忽暗:“你怎么自己过来?”
“不过是一点小内伤,不碍事。”
段寒抬头,一眼便见段青川身上的刀伤,脚步微顿。
但也就是一瞬间,段寒撇开眼,扶着红楠木坐下,眸色冷淡:“段指挥使是来领赏还是来领罚?”
赏,自是指抓住奸细之功,救驾之功。
罚,则是指那日酒楼之中未尽之罪。
前厅之中,日光昏暗。
段寒就坐在高椅之上,一袭素衣,肤白胜雪,浓密的乌发用玉簪半绾,端的一副素雅清冷的绝美姿容。
这副相貌,一般旁人绝看不出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段寒凝视着段青川,等着他回话。
领赏还是领罚……
段青川想,他只是一心要来看看她是否安好。
但这句话,他已经没有这个资格来说。
段青川拱手下腰,在段寒面前颇似一只失去了领地的孤狼:“任凭公主处置。”
“段青川,外边敌国大军压境,幽州关隘对于我朝有多重要不用我提醒你。”
段寒轻睨着段青川左臂上还未来得及处理的伤口,声音淡漠:“本公主若真要处置你,也不至于现在来多事。”
说着,段寒捏了捏有些发痛的眉心:“幽州总指挥使这个位置你暂且先做着,没有其他的事就退了吧。”
话落,段寒从红楠木椅上缓缓起身,刚要离开身后却突然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小傻子,我还有机会吗?”
嗓音像是压在喉间许久,浑厚而沉闷。
段寒脊背一僵,小傻子这个称呼是耻辱,也是不堪回忆的过去。
她当初也就是失忆变傻也会嫁进段家做段青川的冲喜新娘,不然她镇国公主的身份哪能给他机会肆意侮辱。
如今,若不是看在他治护幽州多年,又救了她一次的份上,早就该杀。
良久,段寒冰冷的杏眸瞥向日光下欣长的影子,声音淡漠:“没有。”
说完,段寒没有再看段青川一眼,径直离开。
再次见到段青川是在幽州郊外临时驻扎的军营之中,时隔不过一日。
彼时,段寒正在军营之中与哥哥们一同商议着退敌之策——
“云城是幽州的直属上城,但如今沈耀松这个老狐狸所掌的云城已经策反,幽州孤立无援,距离最近的援军最快也要等15天后才能抵达。”
“刑西扬不会让我们等到15天后再发动进攻,探子来报说,交界之地有投火机镐的车轮印,若是不出意外,就在这几天,刑西扬便打算用火石攻城。”
“这大冬天的用火石攻城,他疯了?”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邢西扬卖的是什么汤药,只有最善计谋策略的太子段轩珩和段寒两人紧锁着眉头。
营帐之中陷入沉寂,忽然账外传来低沉一声:“粮草。”
素白的营帘之中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段青川身穿银甲戎装走进,锐利的黑眸望向沉思中的段寒:“攻城是假,断粮是真。”
闻声,营帐中纷纷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氛围。
“段青川,你现在还在戴罪之身,胡乱闯入帅营,还偷听我们讲话,该当何罪?”
为首的太子段轩珩紧盯着段青川,鹰眼不悦。
几个皇子也纷纷上了脸,可段青川那双修长的腿也未退半寸,如松柏而立。
段寒端详着帅案上幽州关隘的地形路,不经意淡漠道:“幽州总指挥使这个位置是我让他继续做着,这个帅营他可以进入。”
大敌当前,对于段寒来说,私人恩怨皆可先放一边。
本剑拔弩张的局面,在段寒淡漠的声音下,几个宠妹的大男人瞬间没了气焰。
营帐之中,气氛诡异的和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段青川漆黑如耀石的眸子紧盯着低垂着头的段寒,嗓音微哑:“公主大义。”
闻言,段寒掀眸,看向段青川,不带丝毫个人情感:“粮草之忧,你与本公主不谋二合,幽州要等到援兵至少需要15天,若有粮草,还可一守;若没了粮草,那便是一只困兽,抵抗和进攻都要瞻前段后,最后就会被慢慢耗死。”
“这样一来,刑西扬便可不废吹灰之力就将幽州拿下。”
一旁,太子段轩珩面色凝重:“只是不知此次晋朝到底来了多少兵力,若是超出一倍……”
话落,空气突然寂静得瘆人。
二皇子段月泽性格暴躁,一拳捶在帅案上:“这邢西扬分明就是趁我越朝所有皇子公主都在幽州,想一网打尽,沈耀松这个老头传递消息倒是迅速得很,我倒要看看他的一双儿女还硬不硬气!”
说着,段月泽也不管不段,气得冲出军营,往沈素汐和沈铭源所关押的地方而去。
等到几人商议完从营帐中出来,天边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
不远处关押沈素汐和沈铭源的营帐中时不时还传来惨叫、哀嚎声。
太子段轩珩为妹妹撑起油纸伞挡住着漫天的大雪,而一旁的段青川只能在身后默默将散放下。
段寒看向声音的方向,淡淡道:“二哥还真是力气得很,这都什么时候了,不用过膳么。”
说罢,段寒便让太子哥哥往沈素汐的营帐走去,丝毫没有看段青川一眼。
奸细所在的营帐,守卫格外森严。
段寒打量了一眼,便掀开帘帷而进,抬眼望去,就见沈素汐和沈铭源被挂在十字架上,满身都是抽打的鞭痕,而自己的二哥正理着鞭子,脸色阴翳。
“贱人!我爹爹一定不会放过你!”
沈素汐一看到段寒进来,那双眼睛就藏不住滔天的恨意。
可当看到段青川紧接而进,她却仿佛变了个脸色:“青川哥哥,汐儿不怪你将我抓回来,汐儿知道如果你不将汐儿抓回来,这贱人就不会相信你,汐儿依然是爱你的……”
听着沈素汐的这种言论,段寒只觉得心底止不住的犯恶心。
身后,段青川垂首看她,紧抿的薄唇微启:“我不曾——”
可话音未落,就被段寒打断:“沈素汐,你若是老实交代晋国派了多少兵力过来,倒是可以少受一些皮肉之苦。”
压根不看段青川一眼,段寒将烧红了的炭铁从炭里拿出,眼眸冰冷。
她来这里,可不是只为了叫二哥吃饭。
沈素汐冷嗤,高傲道:“段寒,看看我这一身的伤,你从哪来的自信我会老实交代?”
一旁,二哥气得脸色更加沉闷,怒道:“那就打到你招为止!”
说罢,又要用鞭子抽,却被段寒拦住:“二哥不用急,能做敌国探子,确实该有一番气节和能耐。”
段寒将碳铁递到一旁装死的沈铭源脸上,沈铭源立即被这滚烫的温度吓醒:“别、别杀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美、美人……我还是你没有过门的驸马,我保证再也不出去乱嫖,一生一世对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