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台,主任办公室。
“抱歉主任,我可能还要请几天假,想四处走走。”姜初意强提着精神,闷声道,“如果公司觉得不行,我……可以辞职。”
主任拍了拍她的肩,叹气道:“你父亲的事我们都感到很难过,也希望你保重身体,你放心,我会尽力帮你争取半个月的假。”
姜初意闻言,干涩的眼睛竟湿润了。
这世上,还是有人关心她的。
她看着主任,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
说完,她直起身子转身准备离开。
“那你打算去哪儿?”
姜初意握着门把手的手一紧,哑声回道:“西藏。”
那个美丽神圣的地方,是沈父曾经向往的地方。
她还记得小时候,爸爸没有伤到脑子的时候,曾把她抱在怀里,指着电视里的布达拉宫说“这是爸爸最向往的地方,等念念长大了,爸爸就带念念去”。
虽然她没等到沈父带她去,但她可以带着他去了……
临行前,姜初意看着手机中傅淮州的号码,僵了几分钟的手指终于按下了删除键。
舟车劳顿过后,姜初意到达了西藏。
她望着远处的唐古拉山,握着贝壳的手颤了颤:“爸,你看到了吗?我们到西藏了……”
带着沈父最后留下的贝壳,姜初意徒步走上了布达拉宫。
在大昭寺,丝丝檀香入鼻,阵阵梵音入耳,姜初意只觉整颗心都难得的平静了下来。
替沈父点燃一盏迟到的酥油灯后,她才走了出去。
姜初意站在台阶上,抬着头望着似乎伸手便能触及到的白云,眼神渐渐迷惘起来。
茫茫人间,已经再没有和她血脉相连的亲人了。
爱她的,她爱的,都已经离她而去。
她含着泪垂下头,一个黑暗的念头在她心中撕开了道口子。
“这儿的风景是否很美?”
姜初意一愣,转头看去,一个喇嘛站在几步外。
她有些无措地擦掉眼泪后点点头:“很美。”
喇嘛笑了笑:“人的一生,来的具是风景,去的终成回忆,与其早早放弃,不若安享这个过程,看一路花开花败。”
闻言,姜初意眼神一滞,心思百转千回,竟生了丝羞愧感。
父母给了她生命,她也是父母生命的延续,她怎么可以轻易的舍弃父母给她最珍贵的东西。
哪怕父母已经不在了,她也该带着对他们的思念活下去,看尽她这一生的花开花败。
姜初意噙着泪弯了弯嘴角,双手合十朝喇嘛行了个礼:“谢谢您,我明白了。”
在西藏又待了几天,她才坐上返途的大巴。
姜初意坐在靠窗的位置,她望了眼路边目测有几十米的深沟,心一慌,下意识的挪开了眼。
但车开的很稳,漫漫长途,姜初意有些昏昏欲睡。
突然,在一个拐角处,车子猛地急速右转,车厢的人全部都往左倒去。
姜初意一下惊醒!
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轰”的一声巨响,大巴竟侧翻悬在深沟边儿上,半截车厢都处于悬空状态!
第十章 FM89.3
慌乱的尖叫声充斥在姜初意的耳中,她强忍着腹部被安全带紧勒的疼痛,努力想要镇定却无济于事。
司机大喊着让车头的人小心的挪动,往车尾的安全出口爬出去。
姜初意坐在倒数最后一排,她心里慌乱至极,但从车头出去的人并没有放弃,他们又转回来向仍然被困的人们伸出了援手。
看到他们焦急紧张的脸和努力救人的模样,她一下想起沈父出事那一晚,眼眶泛了红,突然就不那么慌了。
“姑娘,快把手给我!”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朝她伸出手,准备拉她出来。
姜初意望着他,眸光一亮。
她正要伸手,侧前方却传来一阵阵地哭声。
姜初意伸头一看,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她被卡在了座位里。
这瞬间,姜初意的心一沉,下意识地做了个决定。
“小妹妹。”姜初意朝那女孩伸出手,温柔道,“别怕,把手给阿姨。”
小女孩满脸泪水地看着姜初意,小心地伸出手。
大巴因为姜初意拉扯孩子的动作开始不稳地往下滑落,众人焦急万分。
姜初意心一横,用力一拉,用尽全力将女孩抱起来,嘶声大喊:“接住她!”
男子手疾眼快地抓住小女孩的手,将她拖了出去。
可接着,“轰隆——!”一声。
响彻山谷的巨响撕扯着每一个尖叫着的人的心脏,大巴车在巨大的山谷像一个玩具汽车一样滚落了下去。
翻滚之间,姜初意全身的五脏六腑好像都揉在了一起,巨大的疼痛之下好似一会儿就没了知觉,只剩下残余的意识回忆着这短暂的一生。
爸爸,妈妈,念念没有想死,也真的很想活下去,只是把活下去的机会给了一个孩子。
又是一声刺穿耳膜的轰响,她彻底陷入了黑暗……
海城市。
已经连下了几天的雨,就好像是想要冲散某个离开这座城市的人的痕迹。
广播电台大楼下的路灯旁,几缕烟从一辆黑色的宾利中飘了出来,又很快消散。
傅淮州神情冷然地倚靠着椅背,将第七根抽到一半的烟碾灭。
他看着夜色中的雨幕,躁动了几天的心渐渐不安起来。
整整八天,他都没有见过姜初意,甚至连她的一个电话一个短信都没有收到过。
他凤眸一眯,烦躁地抚了把额前的黑发,竟因为姜初意这样的“洒脱”有些不甘,还有些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从何而来的烦闷难堪。
快10点了。
傅淮州看了眼时间,关上了车窗,将风雨声阻隔在外,又打开了车载电台,鬼使神差地调到了那只听过一次的FM89.3。
上一次,他调到这个频道还是为了折腾姜初意。
“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杨柳……”声音很温柔,但不知为何有些颤抖。
不是姜初意。
傅淮州眉头紧蹙,伸手又拿出了一根烟衔在唇间。
他伸出手,正要换频道。
这时,那女主持人却哽咽着说道:“很抱歉,我现在要插播一条信息,在这里我要向喜欢姜初意的听众朋友们说声对不起。”
闻言,傅淮州手一顿,头略显僵硬地偏向那声源。
“她在从西藏回来的途中发生了车祸,她用自己的生命挽救了一个小女孩,于……”
女主持人的哽咽的声音停顿了。
而傅淮州的呼吸仿佛都被这短暂的死寂扼住了一般。
“于2020年12月18日在西藏琴江医院离世……”
第十一章 雨停了
傅淮州瞳孔陡然紧缩,唇一颤,香烟掉了下去。
“我们为失去了……这位好同事感到难过,但也为她的勇敢骄傲……”
女主持人已经泣不成声,但仍旧努力地传达着关于姜初意的信息。
然而她之后的话全部被一只按下“关闭”键的手截断。
傅淮州紧握着双拳,眼角火红如血,剧烈起伏的胸膛就像急需氧气的病人。
姜初意……死了!?
他死死瞪着车前窗淅沥沥滑下的雨水,咬紧的牙关忽地一松,带着似要冲天的怒火笑了出来。
下一刻,傅淮州突然发动车子,挂上挡后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一路逆着风雨,傅淮州硬生生把商务车开成了跑车。
广播大楼外,车子随着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停了下来。
傅淮州开了车门,淋着雨就冲进了楼中,朝呆住的前台小孟低吼:“叫姜初意出来!”
此刻的他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可浑身却散发着让人畏惧的寒意。
“先,先生,您冷静一下。”小孟试图安抚傅淮州,但是一看到他的眼神,惊惧地收了声。
这时,陈明正好从电梯里出来,见傅淮州在这,先是诧异了一会儿,而后也觉得理所应当。
姜初意出事了,傅淮州作为丈夫或许是该来收拾她的遗物……
“顾先生。”陈明硬着头皮走过去,他还没忘记那天傅淮州那杀人一样的眼神。
傅淮州目光一凛:“你是谁?”
“……”陈明语凝,他抿了抿唇,走到前台去抱出一个纸盒走到傅淮州身前。
他声音低了几分:“这些都是姜初意的遗物。”
小小的一个纸盒就像点燃了傅淮州心中炸弹的引线,炸裂的硝烟弥漫到了脑子里。
“嘭”的一声,陈明震惊地看着散落在地的东西,又不可思议地看着伸手把纸盒掀翻的傅淮州。
他是疯了吗?
傅淮州一脚踩在一本手账本上:“我再说一次,叫姜初意出来。”
陈明气得脸通红:“你,你作为姜初意的丈夫,难道不知道她的死讯啊——”
一旁的小孟大惊,赶忙去扶陈明,看着傅淮州指责道:“你怎么可以踢人啊!”
傅淮州恍若回到了他高中,那个不计后果只会为了自己目的而打架的跋扈少年。
现在的目的只有一个:见到姜初意!
而所有阻止他见姜初意的人,他都不会手软。
小孟眼见傅淮州想冲去播音室,心一急,报了警。
将近十二点,雨终于停了。
派出所。
小李同警官说完话后,忙去见傅淮州。
“总裁。”他手里拿着新的外套,正要将它披上去,傅淮州一把将他推开,直接走了出去。
小李一怔,却因为傅淮州那阴沉的脸不敢多言。
他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这也是头一次见傅淮州露出那么可怖的神情。
难道是因为姜初意吗……
傅淮州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直到回到别墅,踢开大门,坐在沙发上才找回不知飘到何初的意识。
漆黑的大厅中,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
他掏出手机,翻到这几天不知看了多少遍的联系人:姜初意。
微颤的拇指按下拨出键,傅淮州呼吸不觉放轻,生怕错过那头一声温柔的“深知”。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