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白雪覆盖了黑色屋檐和青石板。
北镇抚司，指挥使办公处。
宣心雨刚踏入院门，就被两名锦衣卫拦住。
“夫人，指挥使大人正在与人商讨公事，任何人不得进入。”
宣心雨紧了紧手道：“我来想大人禀告尸检的情况。”
其中一名锦衣卫毫不遮掩的轻慢：“宣仵作请回吧。”
宣心雨知这人是存心不让她进。
她与赵承成成亲六载，如今却连见他一面，都要经过允许。
宣心雨垂下眼帘，只得转身离去。
走出院门后，她耳尖的听到身后两人小声的议论。
“大人明明就在里面和云霓小姐商讨尸检一事，为何不让夫人进去？”
“哼！叫她一声夫人都是便宜她，明明只是一介孤女，凭什么抢走云小姐的位置！”
宣心雨心㡳微涩，也只能怪自己耳力太灵敏。
云霓是赵承成曾经的未婚妻。
当年赵承成南下办案，在盛州对宣心雨一见钟情，为了娶她，甚至不惜和宰辅之女云霓退婚。
宣心雨压下心底的微恙，回了仵作房，收拾好房间，便准备回府。
路过风雨桥时，视线里突然闯入两个人影。
身材高大的男子给身边明媚娇小的女子撑着伞。
男子一向严肃的脸上竟带着温柔笑意。
正是赵承成和云霓。
两人皆穿着飞鱼服，衣摆偏飞，交缠在一起。
……看起来很是般配。
宣心雨就站在那，看着两人远去。
飘扬雪花中。
她伸出手，雪花落在掌心，转瞬消融。
她想：今年的雪比去年更冷了……
宣心雨独自回到赵府。
一进门，一盆黑血迎面泼来！
接着，一道愤怒的声音传来：“道长，黑狗血泼中了那妖孽了！”
宣心雨只感觉身上黏糊糊的，一股腥臭味随之传来。
宣心雨看清了院子里的场景。
只见她的婆婆赵老夫人领着一众丫鬟仆人分布院中。
一旁摆着祭坛，一名身穿黄袍的道士正在做法。
赵老夫人看向她的眼底露出难言的嫌恶：“大师，快替我除掉这个妖女！”
道士举起铜铃，对着宣心雨念念有词的做法，却无半点动静。
看着这场闹剧，宣心雨开口：“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的母亲在府上跳大神，若是被人传出去会被笑掉大牙。”
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清冷稳重。
赵老夫人一顿，满脸愤怒：“定是你这妖女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否则当初我儿为何一定要娶你？”
“还跟我的好儿媳云霓退婚！”
“早晚有一天，你会死无全尸！”
赵老夫人当着众人的面，又羞辱了她几句才愤愤离去。
……死无全尸。
宣心雨心中一刺。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这样活着。
宣心雨有些浑噩的回到自己的院子，费了好大功夫才自己收拾干净。
直到天黑，赵承成才回来。
看到她，赵承成声音冷清：“今日之事，我代母亲和你道歉。”
宣心雨淡淡道：“无碍，我等你是想告知你今日尸检结果。”
两人的对话，不像是夫妻，更像是上级对下属的吩咐。
话落，赵承成便道：“我已知道，云霓早一步都告知于我了。”
宣心雨一怔，云霓并未去验尸，怎会知道结果？
还未等她提问，却又听他淡声道：“云霓是一个优秀的人，我决定设立法医部，她会成为你的上峰。”
宣心雨愣住了。
法医？！
从未听过的词汇。
这一定又是云霓创造的词汇吧。
就像自由、男女平等一样。
她早就听闻云霓是一个特别的人。
“好，我知道了。”
两人说完，赵承成转身便要离去。
宣心雨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问道：“当初坚持娶我而和云小姐退婚，你有后悔吗？”
赵承成转过身，眼中神色冷淡，薄唇轻启：“后悔又能怎样？”
第二章
赵承成说完，便走进了寝室。
宣心雨怔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良久，才将心底翻涌的苦涩压下，跟在他身后进入屋内。
两人合衣而眠。
夜深。
宣心雨做梦了。
梦中，黑云压城，尸横遍野……
她身穿铠甲，披头散发站在尸体中间，眼睛被遍地鲜血染红。
忽然，她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将军！陛下投降了！”
她站在那里，不敢置信的背叛感向她袭来，令她深陷绝望。
宣心雨猛然惊醒过来，下意识去拉赵承成的手。
可赵承成却突然一翻身。
宣心雨手心落空，看着他黑暗中冷硬的背影，梦里那种感觉又涌上来，心空空的沉下去。
以往她陷入梦魇时，他会第一时间醒来，耐心的将她抱进怀里安慰。
夫妻六载，不知为何，竟从琴瑟和鸣到相敬如冰。
宣心雨捏紧了衣袖，翻身抱着自己蜷曲着躺下。
屋内烧着炭火，可她却依旧感觉凉意侵袭着全身。
第二日。
辰时，两人一同起床。
更衣时，赵承成落下一个帕子。
宣心雨一怔，赵承成从来都不爱身上带帕子，如今怎的带上了。
她弯腰捡起，却瞥见帕子上绣着一株霓草。
霓草寄情，以解相思意。
瞬间明白过来，宣心雨不由脸色一白。
压下心底的情绪，宣心雨将帕子给赵承成：“承成，你的帕子掉了。”
赵承成接过，冷漠的声音中透着疏离：“多谢。”
宣心雨垂眸压住眼底苦涩：“你我之间，何时这么多礼了？”
可这句话，却并未得到他的回应。
北镇抚司。
宣心雨来到仵作房，却发现，云霓早已在房内等候。
她想起昨日赵承成说的，进去和她打了一声招呼便系上围襜开始做事。
宣心雨握着刀，正要下刀，却被云霓阻止：“等一下，你看他脖子上有掐痕，你应当从脖子下方下刀。”
“从下方下刀，才不会破坏他的组织，能更准确的判断他的死因。”
她解释得条条是道。
宣心雨能感觉到她话中奇怪的优越感。
她眨眨眼，将刀递给云霓：“云小姐，这名死者不妨交给你来？”
云霓看了一眼发出恶臭的尸体，面上露出嫌弃的表情，往后退了一步。
“承成已经和你说过了吧，我是你的上峰，验尸是你的工作，你只需要将结果汇报给我即可。”
宣心雨毫无波澜的眸子有了一丝波动，看向她：“承成？”
云霓见状，义正严词地说：“你不要误会了，我与承成之间虽曾是未婚夫妻，但现在却没有任何暧昧关系。”
“我们两个现如今只是同事之间的惺惺相惜，欣赏彼此，人与人之间难得碰上这样配合十分默契，并且懂彼此的搭档。”
说完，云霓一脸无辜的看着她：“你不会介意吧？”
宣心雨还能说什么，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
两人齐齐望向门口，只见赵承成面色冰冷的站在那处。
宣心雨愣了愣。
赵承成声音清冷：“陆百户升迁，请我们去饮酒。”
宣心雨正要动手摘掉手套，可这时，赵承成冷冷地声音响起。
“你不是一向不爱这种场合，你接着忙，云霓与我前去。”
宣心雨动作一僵，便见云霓笑着起身走到赵承成身边，扯着他的衣角：“我们扔下她真的没关系吗？”
宣心雨心猛地一颤，赵承成头也未抬：“无事。”
两人并肩离开。
宣心雨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两人身影远去。
她攥紧手，忽然追上前喊住两人：“等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