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寂寥,暗流涌动。
一夜之间,谣言似藤蔓般疯长,除了当今皇帝唯一怀有皇嗣的妃嫔被宠妃所害之外,还有关于禁军统领与这宠妃的一则风流暗事。
从宫里传到宫外,写戏本子的人连夜赶稿,一会一个邪门的传言从作坊飞出。
满城津津乐道都是此事,若是有不知道此事的人,定还被其他人嘲笑。
皇后坐在茹妃的灵堂里,听着来报的消息,满意的勾了勾鲜红唇瓣。流言有了这个效果,治死罪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传本宫懿旨,栩妃秽乱宫闱、戕害皇嗣,其罪当诛,按律处火刑。”皇后勾着嘴,一字一顿。
传旨公公领命出去。灵堂内跪着的林秋儿小手篡在一起,簌簌而下的泪水,肩膀不停颤抖,却没有发出一点哭泣的声音。
第26章 行刑火烧
火刑柱台在宫外西侧,平日鲜有人至,一旦听消息说有行刑,四方人群就立刻围拢过来。
鸢栩被五花大绑在石柱之上,周围堆的枯柴几乎同她一样高,刑台四角处还颇有仪式感放了四个熊熊燃烧的火盆。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七嘴八舌指指点点说个没完。
“果然是一副妖魅子模样,古有褒姒妲己,今这栩妃还更甚三分。”
“那暴君一直没有皇嗣,指不定就是她在搞鬼。”
“花府一届奴婢出身,能爬到妃位谁知是不是用了什么下三烂的手段,还坏心眼见不得别人怀孩子……”
……
吵嚷声不绝于耳,鸢栩听着这些话头上青筋直跳。
都什么玩意?
她可是根正苗红的灵参精灵,怎么拿那些臭狐狸比跟她比,还只胜出三分,他们都是些瞎眼的吗!
一个赤着膀子的彪形大汉举着手臂粗的包浆木棍,走到火盆前,木棍只在火中飞快滚了一圈,立马燃起熊熊炬火。
“栩妃,你可有遗言,若有就速速说来。”狱首捋着他那撮小胡子,一双眼睛贼亮。
“有。”鸢栩直起身板,“后宫无嗣,是陛下自己的问题,与我无关!”
这等黑锅她才不背!
四周一静,旋即又是一片哗然,像是知道了暴君之所以会暴的秘密。
狱首尴尬地咳了两声,作势愤怒地看向她,“不准妄议国君!”
鸢栩扬起脑袋,心思已经飘远。
没有任何消息传给容清,除非他在自己身上下了诀,否则不可能感受得到她有危险。可是容清只有一缕魂魄在身,这种感应诀他还能下吗?就算能下,他真的赶得回来吗?
“行刑!”
狱首一声令下,举着火把的人正要点火,突然一道急令传来,“慢!传太后口谕!尔等速速接旨!”
鸢栩诧异看向站在疾驰马车门口的太监。
时间仿佛只在来人身上流逝,这一方的人群静默下来。
不是传言太后朝不保夕,寿材都准备好了,怎么还出面下这等旨意,这其中真假……
太监在众人面前停下,却无一人跪接旨意,反而半带怀疑地看着来人。
“传太后口谕,栩妃并未残害皇嗣,乃茹妃假孕争宠,哀家对此深感痛心,特赦栩妃死罪,赏金万两以示安抚,钦此。”传旨公公振振宣道。
周围人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有怀心思。
狱首走上前,抱着手臂,“本官听闻太后卧病不醒,怎的这个时候颁了懿旨,公公可不要糊弄本官。”
如今后宫是谁做主他还是有点数,这突如其来的口谕就算是真的,也并不一定非要听旨。
毕竟皇后昨日就叮嘱过他,行刑之事决不能有差池。
“自从太后进宫起,杂家就一直跟在太后身边,假传懿旨这种死罪杂家绝不敢做。”公公丝毫不输气势,一本正经。
“是吗?那公公可有证据证明,这懿旨是真的呢?”狱首不屑挑眉。
公公从容掏出绣着揣着的镀金雕凤纹的檀木盒,打开盒盖,里面四四方方放着一块玉玺,赫然是太后凤印。
“此物足以让大人相信了吧。”公公严肃凝视着他。
狱首眯起眸子,倏地似无奈地皱眉,“哎呀,公公这就为难下官了,皇后娘娘旨意摆在这,骤然又要听太后的,这恐怕不妥啊。”
“那大人的意思是,要抗旨不遵?”
“这左右都要抗旨,下官实属无奈,只能先得罪公公了。”狱首连连叹息,转头冲行刑大汉使了个眼色。
火把映红了鸢栩的瞳孔,迎风熊熊燃烧。
“慢!”远处又传来一声大喊。
众人刚要寻声看去,就听这边“哗”的一声,大汉将手中火把一丢,柴火迅速烧成一个圈,火焰冲天,热浪席卷。
鸢栩怔怔看着火焰上的空气,不停扭曲变形,似幽灵一般。发丝在火焰带起的风中摆动卷曲,灼烧感瞬间袭来。
鸢栩紧紧贴着石柱,五官不由皱在一起。
火舌越来越大,时不时被风摆动得灼上她的衣裳,舔上脸颊。鸢栩死死咬着牙,耳畔只有柴火燃烧时的噼啪声,她痛苦的闷哼一声。
汗水滴答还未滑下,就已经被烘干。她艰难的睁开一条缝,人群变得越来越模糊,人影惶惶闹闹的窜动,最后眸子中只留焰红一片。
他丫的再不来,真的要晚.晚.吖被烧死了……
鸢栩开始绷紧手臂,尝试挣脱。若容清真的不来,总不能真白白死在这。
等等!不对劲!怎么感觉,有点使不上力。
她皱起眉,使力调动丹田之气,根本运不起来。
糟糕!这感觉分明是……被下药了!
鸢栩蜷着脚趾,脑袋发麻,明明昨夜到现在没吃没喝,竟然还是被算计进去了。
火光整个要将她裹挟,吞噬,缠绕,头顶烈日也在灼灼升起。
恐惧。
……
一阵凉风斜雷霆万钧之势破开火焰,直划向捆绑着她的绳索。
只听人群发出惊呼,鸢栩皱眉猛地抬起头,就见一身血红烂衫的容清飞身而来。
那双妖孽般的清亮眸子,此刻倒映得全是她的影子,溢满焦急和担忧,甚至还有她从未见过的慌张。
为什么如此在意她的死活……
像在心里打了个奇怪的结,不解中又带着一丝内疚,明明这些在计划之中,可觉得现在的自己与那些卑鄙小人如出一辙。
焰火像得了食物一般,急急冲容清烧来,他环住鸢栩,脚借力一点飞快跃出。
“咚”的一下,鸢栩被毫不留情摔在地上,容清隐忍着怒火,俯下身,一把钳住她的下颌,眸子是冰封千里的寒凉。
“既然你这么想死,寡人要不就赐你日日酷刑。”每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中挤出。
鸢栩眸中挤出几点泪花,就着他的手拼命摇头,哀怜道:“我是被冤枉的,是皇后想杀我。”
“杀你?以你的武力足以逃脱,你为何不逃!”容清冷哼,声音里夹着一丝几不可见的颤。
受这么重的伤,他到底是怎么赶回来的,就算用灵力也不能不顾肉体吧。
鸢栩垂下眼睑,委屈道:“我被下药了。”而且,就是为了引他回来啊,怎么能逃呢。
容清抚上她的手腕,轻轻一探,眸中怒火稍稍消减两分。
“清儿。”沧桑的声音从后传来,阳光下,带着兜帽的太后在两个宫人小心搀扶下,缓缓朝这方走来。
容清皱起眉,对这称呼十分不满意。
太后步伐僵硬,脸色惨白,若不是上了妆容,活活会让人以为是具行尸走肉。
而实际上,这身体确实跟尸体无异,鸢栩已经感觉不出多少她的生气,甚至可以说,就那一点生气,还不是属于她的。
第27章 太后薨逝
“茹妃没有怀孕,这丫头是被陷害的。”太后的声音打着颤,不知是不是灵与肉相融不稳的结果。
“寡人知道。”
容清毫无表情,森然看着太后身边站着一大一小两个鬼差。
“你还在怪母后吗?把你推上这个位置,从来都没过问你愿不愿意。”太后问得小心,眸子晦暗不清。
“母后也不想这样,可能怎么办,以前那么苦的日子,若不是你登基,我们一家都得死,最后谁也活不了。这些年母后是想看你君临天下,可也不想我们母子分离,因此生怨啊。”
“清儿,你原谅母后好不好……”
容清没有说话,冷眼看着面前血泪蓄在眼眶的老妇人。
呵,说什么原谅,曾经的君主生下来就是她的工具,何必到头来假模假式。
两侧的鬼差也一个劲哀求,“殿下大恩大德,就顺着她说两句吧,说完了我们就带她上路,不然变了怨灵危害四方啊,求求殿下了。”
好不容易跟太后商量好,让她醒个魂就带走,会不会成怨灵全看这妖王殿下了。
“清儿……”太后颤抖着又唤了一声。
鬼差眼巴巴充满希冀地望着容清,鸢栩自然是看不到这些,只觉这太后模样看上去太过真挚,太过可怜。
“要不你就原谅她吧。”鸢栩拽了拽容清衣袖,轻轻道:“她快不行了。”
容清蹙眉,一向最不喜别人要求他做任何事,尤其是他不情愿的事。
他站起身,挺拔的身形一下高出太后一个多脑袋,阳光强烈,太后不敢抬头,只紧紧注视着他身上被血染红的五爪龙纹。
太后还想说什么,容清却转身迈起步子离开,太后伸着发抖的手企图留下他,脸色开始变得紫青,眸子比方才更加混沌,搀扶着太后的宫人被她手死死拽着,越拽越紧。
“完了完了,这儿真的要有一个怨魂了。”
鬼差急的团团转。甚至都开始想待会是留在这与怨灵抗争,还是先跑再说。
宫人咬着牙忍着,还是被太后拽得忍不住痛呼出声,恰在此时,空气中悠悠划来一句,“寡人不怪你。”
一声惨淡的轻笑,却是十分满足,太后松开手,嘴角笑意甚至没来得及勾起,身体就已僵直倒下。
一缕清魂飘出,两鬼差连忙上前锁住。
鬼差扶了扶额前没有的冷汗,虚惊一场,还好没有变成怨灵。
鸢栩看着太后由青转白的脸孔,知道她已经听到容清最后一句话。
鸢栩爬起身,跟在容清身后,周围百姓已经自动退开老远,身后太后随行的一众宫人战战兢兢地围着她的遗体。
狱首瑟缩得跟鹌鹑似的,脸死死贴着地面,夹在一堆狱卒中企图不被发现。
但与众不同的服侍,一眼就可以看到。
容清走过去,周围狱卒立马识趣退开到一边。
“前几日国师府偷梁换柱没有处罚狱首大人,竟是寡人的失误。”容清语带冰刃。
狱首听见从头顶传来的声音,吓得整个人都傻了,一个劲哆哆嗦嗦,“皇后娘娘,不是下官,是皇后……”
“寡人竟不知狱首听令的不是邢国的律法,倒是听命皇后。”容清冷笑,即便刑台大火未灭,此刻那火也如同丧失了温度。
“下官该死!该死!陛下饶命,饶命啊!”狱首伸手欲拽住容清衣摆,被容清毫不留情一脚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