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仪局内。
昨日的风波已经在这些女官之间传开,今日贵女们到来,倒是没有一个敢怠慢的,让莫红扇松了好一口气。
尚仪局负责礼仪、音律、经史教学与宾客。
大多数贵女生于东京城,礼仪自然不必说,只有少数几个略差了些,但在女官们的提点下也能做好。
倒是音律,并不是所有贵女都学过这一项。
林兰池从小到大活着尚且就不容易,根本没有这等机会接触音律。王如珠倒是能接触,但她作为将门虎女,实在对此没兴趣。
只有一个郑葭音,稍微精通一些。
但是——
“我学的是从西域来的一种乐器,叫做钢琴。这里没有,所以我也不能...”郑葭音两眼望天,无限伤感:“早知道会来参选,我就学个琵琶——”
“听闻柳娘子善音律,不如小弹一曲?”
贵女中有人忽而道,林兰池等人看去,是和柳香瑛不对付的吴盼儿,今日她好些了,便一道来了。
没想到迫不及待的便挑事。
柳香瑛还未说话,站在边上的楚南惜却道:“不如我为众姐妹弹奏一曲吧。”
楚南惜出身江南,的确像是更善音律的。况且自己主动来弹奏乐器,和被人要求去,相差不可谓大。
前者是自愿,后者就是戏台上看的热闹。
她这算是给柳香瑛解围了。
但林兰池此前并未发现两者的联系,一时间没想到那么深,楚南惜问过司乐同意,起身去拿了一把古琴。
她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仅在那天晚上和此后稍有露头,是以众人对她的了解都寥寥。
楚南惜有一张江南女子一贯的柔弱脸庞,神色之间倒是铮铮有傲骨,似乎很像一把宁折不弯的古琴来。
况今日穿了海天霞的外衣,更显得她眉目柔弱无辜,楚楚可怜。
弹琴起,阳春白雪,在座的贵女们窃窃私语起来,倒是没有一个说她的不是。
曲落,众人不由自主地赞许起来。
莫红扇跟在这一干贵女后面,也跟着听完了这一曲。等众人赞许结束,她才悠悠然道:“诗词书画,本都是各位贵女会的,这些自然会一一考校。”
“只是各位贵女若是连琴律都不会,未免寒酸。还请贵女们跟随司乐学习,就弹这一曲阳春白雪吧。”
还得学这个?
就算是太子,这太子妃未免也要学的东西太多了吧。
郑葭音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表明自己绝对不学的心。王如珠倒是一心想要当太子妃,无论如何都准备咬牙学下。
只是难免噘嘴有些不满,倒是林兰池,眉眼高兴问道:“只能学这一曲吗?”
她倒是全然不像是来参与什么太子妃小选,而像是到宫里进修来了。
王如珠觉得好笑,又清楚林兰池以前的情况,应该是没机会去认真学,所以才这么开心吧...
众贵女各有想法,楚南惜却已经将琴收起来回了自己的位置。
不一会,柳香瑛悄而过来,低声道:“...你说的那件事我已经传了过去,你就等着结果吧。”
“事成之后,那位会给你妹妹一条好出路的。”
柳香瑛悄声道:“...娘娘很满意你能把这件事说出来,我才趁此时机大着胆子请求她为你妹妹筹谋,你放心好了吧。”
楚南惜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一眼林兰池,柳香瑛看见她动作,连忙提醒道:“别看她!你是生怕她看不出来是你泄露的吗?”
楚南惜连忙摇头,收回目光。她低头想了好一会,才抬起头道:“...你说得对,多谢你为我妹妹着想。”
“你姐姐既然如此不管你,你要做什么,这都是她应得的报应。”
柳香瑛心中暗笑楚南惜实在愚蠢,面上却担忧道:“我并非有意这样对姐姐,只是听了你说的事情,事关紧要,不得不说。”
“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也好劝姐姐迷途知返罢了。”
她说话间泪光又阴影沾在那长睫上,将落不掉。
这副样子倒让楚南惜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林兰池被宫人掳走这件事,到底为什么那么重要?
而柳香瑛所说的主子,又是谁呢?
她很快便要知道了。
众贵女在司乐的指导下开始练琴,才练了一个时辰不到,尚仪局内走进一个面生的姑姑,朝着莫红扇说了两句话。
莫红扇的眼神便迅速地挪到林兰池的身上。
林兰池还在研究音律册子上的宫商角徵羽,忽而就察觉到有股不容忽视的目光,她抬起头来,莫红扇已经走了过来。
莫红扇道:“林娘子,您屋里似乎有东西咬了衣裳,宫人们刚发现,您要回去看一眼吗?”
她说话时并未压低嗓音,于是倒显得很清晰。
王如珠听见了,看林兰池一眼,后者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吧。”
她抬起头来看王如珠:“没事,我回去看一眼就好,你不用跟过来。”
王如珠本来要说的话便被她堵了回去。
林兰池跟着莫红扇出了门,见了那位姑姑还等在外头。
莫红扇低声道:“这是雅清姑姑,是——”
“太后身边的姑姑,我记得的。”林兰池打断她的话,微微一笑,“不知道太后召我前去,有何要事?”
雅清躬身行礼,而后道:“请娘子随小人走一趟,便清楚了。”
不对劲。
林兰池清楚,太后并不是面上看起来那么和蔼可亲的样子。她会试图去插手太子妃的小选,给东宫塞人,对柳香瑛说了所谓的嘱托..
对了,柳香瑛...这几天原本看她安安静静的,还以为她知道后悔了,原来不是吗?在这里等着她吗?
那柳香瑛又告诉了太后什么,能让太后找上她?
林兰池已经过了遇到柳香瑛设计陷害自己便难过的时候,她脑中原本许多关于柳家和母亲的幻想已经彻底破灭,这一次如果真的要是柳香瑛做的。
那么她不会给柳香瑛下一次机会了。
林兰池一边想着,一边已经跟着雅清姑姑走进了太后的常宁宫。
太后今日穿了芸黄的薄袍,编的发上倒是一根金银簪子也没戴,手中也盘着个佛珠,像是从佛堂刚回来一般。
少女刚一走上前去,太后便道:“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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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朝上气氛微妙,谢温候直接称病不朝,至于与他交好的那些人,倒是迫不及待地在皇帝面前甩脱关系。
但令刘弗章相当不满的一点,则是皇帝对死了的刘弗泽还是仁慈过头,刘弗泽及其手下一派官员,做了多少件错事。
现在随着他死了,竟然一笔勾销!
皇帝甚至将他谋害储君的罪名也一并拿走,真是留一个清名给他,让后世人只以为他是重病死了。
“...这或许不是最好的结果,但是殿下,毕竟我们还不是...”
叶景之言有未尽之词,但他说的没有错,太子可以有许多个,但是皇帝只有一个。只要皇帝不愿意,太子又能做什么呢?
刘弗章明白这个道理。
他冷静道:“孤清楚。”
皇帝暗中追查此事到底是谁所为,便即刻对管理大理寺的厉硕明下了手,将其撤职,又命其面壁思过。
不知道的人看来,或许只以为皇帝这是杀子之后恼羞成怒,埋怨到无辜的官员头上。
刘弗章清楚这件事到底应该算在谁头上,但谢自安现在还动不得,刘弗章要用他的势力做事只是其次,康妃都能发现谢自安与林兰池的联系。
那皇帝岂不是更能发现,如果一旦让他知道原因,那皇帝只会立刻动手除去林兰池...
想到这里,刘弗章边走边问道:“景之,如果你知道有人设计陷害,告诉你和你那弟弟之间,要么两个人一同中举,要么一同落榜。此人居心为何?”
叶景之听了,带着病容的脸上出现疑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