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妃!”褚桓的声音,冷冷地在旁边响起,是这句最煞风景的话,“真没想到,竟有这本事。”
落蛮转头去看着他,褚桓眼底的冷酷与杀意,丝毫没有掩饰,若说在这之前他最厌恶的人是宇文啸,那么这一刻一定变成了落蛮。
落蛮看到他,狼爪缓缓地伸出,若能杀他不偿命,她一定会出手。
极儿那浑身的伤与满脸的肿,到底让她压不住心头的狂怒,满腔怒火化为力气,她一脚踢飞了他身后那张金丝楠木太师椅,椅子飞撞在国子监大门边的墙上,落地断裂了扶手,其中一条扶手飞在了褚桓的脚下。
落蛮冷冷地道:“老贼,我看你能嚣张到几时,自古佞臣都没好下场,你这种叛臣逆贼,是要遭千夫所指,千古唾骂。”
褚桓冷笑,“身后之名,谁又在乎?且看你们吧,便是气得要杀了本官,最终只能找死物出气,匹夫之勇,只懂得口出狂言,岂不可悲?只是这口出狂言匹夫之勇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把椅子,乃是圣上御赐之物,价值万金,你们当街砸了御赐之物,那是罪犯欺君,先不说赔偿,这欺君之罪,便足以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落蛮看着他依旧张狂之势,忍得心肝脾肺肾都要爆炸了,她轻声问宇文啸,“殴打朝廷命官,判罪多少?”
宇文啸还没回答,那刚刚下轿子的孙阁老却盯着褚桓,冷冷地道:“若是百姓殴打朝廷命官,自当是犯下了重罪,若世子妃与褚尚书令私人恩怨,当街斗殴,那就另当别论……”
孙阁老的论字还没说完,落蛮已经挥拳就上,那一拳用尽了全身剩余的力气,打向褚桓的脸颊。
拳头未到之时,褚桓身边的护卫闪身就上,宇文啸迅速拦下,怒喝一声,“大胆,竟敢冒犯世子妃?”
黑影卫率着几名鬼影护卫也马上上前去,挡住那些护卫,众人看着落蛮的拳头打在了褚桓的颧骨上。
所有人都怔住了。
当褚桓是褚尚书令之后,满朝文武,便无人敢在他的面前说一句重话,就连当今圣上都得让着他七八九分,更不要说对他动手了。
苏洛蛮竟敢打他?
这一拳,打在了褚桓的脸上,在百姓和一些官员的眼中看来,等同打在了圣上的脸上,褚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已经算是客气的说法了。
褚桓他自己都怔住了,便是痛楚袭来,他依旧不敢相信苏洛蛮竟然敢当街打他的脸。
待他反应过来,死死地盯着落蛮,眼底的凶狠仿佛要把落蛮撕成碎片,冷酷可怖,他强大的耻辱感与狂怒让他不顾自己与苏洛蛮的身份,面容扭曲了几下,嘶声下令,“来人!”
宇文啸与黑影卫等人上前一步,那沙场杀将的气势与褚桓那上位者的气势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前者不顾一切捍卫落蛮,后者不惜一切要拿下落蛮,就在褚桓干皱的唇间要发出命令的时候,却听得马蹄声再一次响起,是苏负阗先行净道之声,“圣上驾到,闲杂人等退开!”
褚桓面容大变,三场连败的打击,与被一名女子当街狠揍的耻辱,让他一时无法接受,一口怒气在心头发不得,竟觉喉头一阵腥甜,血气上涌压都压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
“尚书令!”侍从忙上前扶着。
褚尚书令面容沉冷,一手压住侍卫,不许他们上前,他眼睛死死地盯着落蛮,缓缓地擦拭了嘴边的血,那凶狠模样,大有吃人之意。
落蛮打了他一拳,出了一口气,但执着极儿的手,感受到他颤抖的惊惧,心里头的怒气还是压不下,在褚桓的盯视之下,烈焰烧灼,半步不退。
銮驾到来,褚桓已经调整神色,率众下跪,“臣恭迎圣上!”
宇文啸上前,献帝在一众恭迎之声中,由宇文啸搀扶着下了车鸾。
献帝今日穿着隆重,一袭明黄缂丝龙衮,侧龙与背龙以朱红绣,正龙金丝线绣,威武生猛,龙首魁梧,有怒发冲冠之气势,这袭九龙章红礼服,献帝很少穿,唯有出席重大场合才会穿上。
可见他对今日议政坛的重视。
献帝面容十分平和,免了众人的礼,赐了平身,才让宇文啸去扶尚书令起来。
宇文啸得令上前,手伸出去,褚桓却继续跪着拱手,悲痛万分地道:“圣上,臣有罪,请皇上责罚!”
献帝笑眯眯,“胡说,尚书令怎么会有罪?快起来!”
褚桓道:“臣确实有罪,臣未能护着圣上御赐的金丝楠木椅,被世子妃砸了,臣有罪!”
献帝瞧了一眼那椅子,眸子里有顷刻的痛快,这把椅子,是他心头的痛。
砸得好!
他的眸光转向苏洛蛮,不悦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砸了朕赐给尚书令的椅子?你可知这把椅子的珍贵?还不快快给尚书令道歉?”
第203章 大牢二进宫
落蛮虽不愿意道歉,却也知道献帝是给自己下台阶,便转身拱手,“我一时不小心撞翻了尚书令的椅子,还请尚书令宽恕则个!”
褚桓盯着她,“此乃御赐之物!”
献帝仿佛没听见一般,任由寒风呼啸,落蛮见状,自然也不理会。
褚桓气得嘴巴都歪了,这会儿献帝没让他站起来,他倒是自己站了起来,再度拱手,“圣上,臣还要状告世子妃无故殴打老臣,在场多人可以作证!”
献帝看着落蛮,眼底倒是有意外之色,“你打的?”
落蛮敢作敢当,“是,是我打的。”
献帝沉下了脸,“殴打朝廷命官,你可知罪?”
落蛮自知定要在这上头吃点亏,但打得痛快,也不管不顾了,“领罚!”
孙阁老上前道:“圣上,臣亲眼所见,尚书令与世子妃因私人恩怨争吵几句,并非无故殴打朝廷命官,臣以为,该从轻发落!”
褚桓大怒,痛斥孙阁老,“一派胡言,本官何须与她有口角之争?又何来的私人恩怨?”
献帝和颜悦色地道:“好了,老亲家,议政坛即将召开,不宜为这些琐碎事纠缠,砸了椅子,叫她赔便是,至于她动手也实在过分,便再有恩怨不快,再有君臣之别,可到底你名分上是她的外公,她该遵循孝道敬着你几分,如此妄为也该小惩大诫一下,京兆府的人可在啊?”
献帝这一声令下,京兆府那原先在这里维持秩序的几人便上前下跪,“回圣上,小人在!”
献帝道:“世子妃不孝尚书令,论罪当罚,带她回衙门去,交给臧大人发落,让她吃上几天牢饭,长长记性。”
殴打褚桓,最终若只是吃几天牢饭,这样的成本实在是太低了,他的颜面与尊荣何存?
褚桓的脸色比刚才更加的难看,献帝的一句君臣之别,似乎别有所指,一个肃王府不受宠的世子妃,称得上君臣之别?
他果真是有把储君之位让给宇文啸?
对于被落蛮打一拳,献帝这弦外之音更让他重视,他脸上的狂怒慢慢褪去,露出了勉强的笑,“一切,但凭圣上处理。”
献帝这些年,明面上从不与他为难,造成惧怕他的假象,但是褚桓知道献帝不易对付,这老皇帝脑子里想什么,他不能猜测齐全。
这也是他明明时机已经成熟,却不能动手的缘故。
他多番忤逆,恃才放旷,嚣张跋扈,目无君上,只要献帝把他治罪,他就有反的理由,可他一拳拳打过去,就好比打在棉花上,献帝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还委屈地让他几分,使得他近这一两年已经焦躁无比,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太子瘫痪,太孙痴呆,又有恶疾为祸,导致民怨载道,这一步走得何其艰辛?今日更因低估了摘星楼而大败于前,使得他五内如焚。
今日留下没有任何的意义,他躬身告退,临行前,盯着宇文啸和落蛮看了一眼,那威胁之意暴露无遗。
落蛮也回盯他,同样有更高一层的威胁之意,在他盯视之下,倏然学狼吼了一声,褚桓吓得猛打了一个激灵,引得众人发笑,当众出糗,对落蛮更是恨之入骨。
众人都以为落蛮是故意的,但是落蛮自己也怔了一下,她不是故意的,只是怒火恰到好处窝在心头,这一声狼吼就止不住了,吼出来的时候,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献帝看着她,眸光是既复杂又严肃,扬扬手,道:“吃几天牢饭去吧,这一拳总是要付出点代价,京兆府会善待你。”
落蛮觉得值得,只是后悔没多上一拳,福身,领了罪!
她看了宇文啸一眼,宇文啸也深深地看着她,轻声道:“今晚找你庆功!”
落蛮便笑了,回头看着极儿那种青肿的脸,叹了叹气,这可怜包。
极儿畏首畏尾地上前为落蛮求情,献帝却拉着他的手和宇文啸一道进了去,吓得极儿忙回头求救般看着落蛮,落蛮冲他扬手,去吧,去吧,多些与圣上在一起,有圣上的照拂护荫是好事。
宇文啸在迈进国子监大门的时候,回头看她,眉目充满了欣喜,唇语说了一声等我,落蛮便笑了起来。
然后,他对黑影卫扬手,叫他把那金丝楠木椅子的尸骸捡回去,要快!
落蛮被带回京兆府去,还是原先的牢房,二进宫,俨然牢房霸主,进去就躺在稻草上,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才觉得累垮了,被揍的地方也隐隐痛起来。
不知道狼儿摆脱那几个人没有?那瑞士军刀没拿回来真是遗憾,统共属于自己的东西已经不多了,本留在身边可当个念想。
有献帝的那句话,说京兆府会善待她,果然京兆府里头就把她当姑奶奶供着了,虽然居住的环境差了点,毕竟是来蹲大牢的,总不好安置厢房。
除了环境,旁的无可挑剔,吃的喝的零嘴儿,都一股脑地往她牢房里头搬,旁边关押的犯人也都转移了地方,只供她一人住单间。
臧大人也亲自过来,今日所有的事情,臧大人都派人盯着,时刻汇报,在府衙里头,他也是提心吊胆,最后是和宇文啸一样,认为此事办不成了,正扼腕可惜的时候,她简直就是神女一般从天而降,叫人病中垂死惊坐起,臧大人对落蛮因此更是高看了一眼。
落蛮拜托臧大人派人去山上寻找一下雪狼,虽然知道雪狼能逃脱,可没见着它始终是挂心的。
藏大人显然还是很兴奋,应了她的请求之后,对她也是赞不绝口,“敢往褚桓脸上揍,世子妃乃当世第一人!”
落蛮如今没半点喜悦之情,今天若是能早点想到极儿这边,就不会连累他吃苦受罪,打褚桓的那一拳只让她痛快了一下,可知道真正惹上了褚桓,日子肯定也不好过。
但罢了,就是不打他这一拳,褚桓也没打算放过摘星楼。
她也十分遗憾,没能亲眼看到议政坛上官员名士们对褚桓的声讨,但宇文啸说晚上要过来跟她庆功,到时候可以问问他。
臧大人走后,她想睡一会儿,却又有人来探监。
当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竟然会来?可真是太阳打西方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