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王爷的心脉还是受到了极大的损伤，万不能再受刺激！”
祝玄问：“他的记忆什么时候能恢复？”
太医们面面相觑，最后才犹豫道：“短则三五日，长则几年也未可知。”
祝玄勃然怒道：“朕养你们何用？”
太医们尽数跪下：“陛下息怒。”
一名年轻太医道：“陛下，找到药圣南农或可使王爷尽早恢复，只是药圣素来四处云游，行踪不定……”
祝玄一怔：“安排下去，遍寻九州，请药圣至我大楚。”
太医们离开后，祝玄身边的内侍小心翼翼道：“陛下，七日之后，便是永安王妃出殡日，可太医说王爷不能再受刺激……”
祝玄沉默良久，疲惫地闭上眼：“传朕令，永安王祝景淮行止不端，禁足皇宫三月不可踏出。”
半日后，一道圣旨降下——
“良将逝，举国悲，沐家长安巾帼不让须眉，社稷平定有功，敕封骁安侯，赐金缕玉衣，按元帅之礼入殓出殡。”
这还是楚国第一位封侯的女将军，举国皆惊，却并无人提出反对意见。
若这样的女子都不配，还有谁配？
唯独让民众更感兴趣的，是敕封诏书上写的沐家长安，而不是永安王妃。
“骁兰将军灵柩回来那天，永安王还在娶亲，真是可恶，骁兰将军当初怎么就嫁给了他？”
“这样的奇女子，当真是可惜，所幸陛下圣明，让她死后回到了满门忠烈的沐家！”
街边，一蓝衣公子发出一声嘲讽的嗤笑，正是祝景淮的好友，镇南侯府小侯爷林邺。
从前大家都觉得沐长安只会舞动弄枪粗鄙不堪，配不得楚国第一君子之称的永安王。
如今沐长安死了，大家倒像是都忘了一般，说辞倒反过来了。
他低声呢喃：“沐长安，若有来世，你可得擦亮眼睛。”
话落，林邺往挂满了白灯笼的沐府走去。
活着时他与沐长安无甚交集，如今，总得送她一程。
也算是了却那不曾说出口的欣赏与遗憾。
而此时，紫微殿里，祝玄刚打算小憩，便听见焦急的声音传来。
“陛下，不好了，王爷……逃跑了！”
第13章
祝玄原以为祝景淮是清醒了，为了去见沐长安。
可待祝玄匆匆赶到将军府时，却并未看到意料之中的身影。
神情悲恸的沐靖躬身一礼：“臣代长安多谢陛下敕封！”
祝玄心内焦急，却仍安抚道：“沐卿不必多礼，可有看见阿淮？”
沐靖眼中划过一抹幽深，面上却仍是恭敬地道：“不曾！”
一旁，来为沐长安守灵的好友夏英眼眶通红地愤愤道：“他祝景淮做出那种事，如何还有脸来见安安？”
说完像是突然想起那是皇上最宠爱的幼弟，连忙请罪。
祝玄摆摆手，犹豫再三，还是将祝景淮醒来所言告诉了沐靖。
沐靖露出一丝惊诧，夏英也是神情半信半疑。
这时，前来吊唁的林邺听闻，思索片刻后轻声提醒：“陛下何不去镇国寺看看？”
祝玄倏然醒神。
待一行人匆匆赶到镇国寺，果然看见了站在大殿前的祝景淮。
只见他正神色平静地对住持道：“住持莫要诓我，你转告沐长安，若她一日不出来，我便在这殿中等她一日。”3
众人方要上前，便看见住持长叹一口气，递给祝景淮一个盒子。
“王爷，这是骁兰将军临行前寄存在我寺中之物，她说若她平安归来便亲自来取，若她回不来，便交给第一个来这寺中寻她之人。”
祝景淮一脸漠然地接过那盒子，再次扬声强调：“我要见沐长安，我有话要问她？”
沐靖等人见状对视一眼，这才信了祝玄的话，却又仍觉得不可思议。
祝景淮不是对沐长安厌恶入骨吗？
现在这又是作何？
住持眼含慈悲，声若梵音：“王爷，莫要自欺欺人，你想知道什么，何不打开这盒子看看？”
对峙许久，祝景淮终于眼眸微垂，抬手将那盒子打开。
里面只放了一枚玉佩和两封信。
一份写着吾兄亲启，另一封则是写着吾爱阿淮。
祝景淮在看见那枚玉佩的瞬间，淡漠神情终于起了变化。
皇帝祝玄也是一愣：“这潜龙玉佩，阿淮你不是在澜沧关之战中落于西南密林了吗？怎么会在此？”
夏英凝神观察半晌，失声道：“这玉佩是五年前出现在安安手上的，因为看上去是皇家之物，所以我记得，她说是与心上人定情之物。”
“沐大哥，你还记不记得，五年前，安安违抗军令消失一月不知去了何处，再出现时一身伤痕，手上便拿着这东西。”
沐靖眼眶湿润，哑声道：“怎会不记得，那次如何问她都不说，为此生生受了五十军棍，几乎去了半条命。”
他是沐长安的哥哥，却也是元帅，军中违令者必罚。
那棍子打在安安身上，却痛在他这个哥哥心上。
沐靖摇头自语，看向祝景淮的眼中带上怨怼：“原来竟是为了你！早知如此，我当初便不该带她进京，她便不会为了你执念成魔。”
听着他们的话，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祝景淮心中，他紧握着那枚玉佩一脸不可置信。
“五年前，沐长安去过西南？”
他不敢再深想，连忙打开沐长安给他的那封信。
待看完，祝景淮深沉的眼眸里溢出许多无法辨别的情绪。
良久，他蓦地发出疯狂的大笑：“哈哈哈，原来，一切都是错的，全都是错的……”
无数血一样的泪珠从祝景淮颊边流下，他神色是极致的疯狂，又透出几许茫然。
半晌，他又止住笑自言自语，咬牙切齿道：“沐长安，既是你在密林救的我，你当初为何不说？为何让苏清荷出现？”
第14章
在场都不是蠢人。
随着你一句我一句的拼凑，一个完整的故事终于显现。
那是关于一个少女为了爱恋所有不为人知的心事。
沐长安于年少时跟随兄长进京述职对祝景淮一见倾心。
五年前，沐长安听闻祝景淮澜沧关之战负伤失踪，违抗军令去西南救下了祝景淮，因为军情紧急可祝景淮又一直不醒，沐长安只能将人安置在医馆又匆匆离开，只带走了潜龙玉佩。
不知如何出现的苏清荷冒领了这功劳，带走了昏迷的祝景淮。
夏英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大喊：“当时，刚被打完军棍，安安又拖着伤体消失许久，最后我们在东岳山找到的她，听说她为了心上人在那万级台阶上整整跪了九遍。”
“伤上加伤，她将养了大半年，再出现见到的却是你与苏清荷浓情蜜意，这一切全都是你蠢，手无缚鸡的苏清荷能将你带出那满是瘴气野兽的死林？”
“还问她怎么不说？这些年你有认真听她说过一句话吗？每次她刚叫出王爷你便如同避灾一般离开，还让她少在你面前碍眼。”
“现在安安死了，你如愿了？”夏英为好友心疼至极，不顾祝玄在场，满含怨恨地质问，“祝景淮，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沐靖拳头握紧轮椅，骨节清晰分明地泛出，却仍是理智阻止：“夏英慎言！”
祝景淮像是猛地被这质问惊醒，有些许无措。
纵然祝玄贵为一国之君，到如今这地步，亦是无法为自家弟弟辩驳一句。8
若他是沐靖，只怕会当场宰了祝景淮这混蛋。
夏英抹了把脸，哭着道：“沐大哥，都这时候了你还要为他说话吗？”
忠君爱国的思想刻在沐家人的骨血里，再说沐长安是为国而死，死得其所，沐靖就算再恨祝景淮，也不会对他做什么。
若不是他双腿残疾，出战本该是他的责任。
沐靖垂眸掩去无尽的痛苦。
妹妹，是代他而死。
他苦笑一声：“永安王，你的东西物归原主，安安剩下的东西，就交还给我吧！”
祝景淮定定看着手中玉佩，将剩下那封信给了沐靖，随后默不作声往外走去。
祝玄心中隐隐不安，忙唤人道：“跟着他！”
祝景淮在刚看见沐长安的尸体时那般反应，没道理此刻在知晓了一切真相还这么平静。
然而寺外，祝景淮漠然至极的声音传来：“再跟着本王者，杀无赦！”
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他已经跨马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