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罪行，李斯职业病犯了，忍不住说出判罚。
末了觉得不妥，咬牙切齿道：
“我死了不要紧，可恨未能杀死暴君。”
“啪——”
“啪——”
林然轻轻拍手，笑道：“精彩！成功让三族升天。”
“你好像很骄傲啊。”
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林然笑容骤然收起，淡淡道：
“刺杀皇帝是不忠，连累三族亲戚是不义，害死父母是不孝。”
“事到临头，你没有一丝愧意，还在此大言不惭，你这样不忠不孝不义之人，也配和我住一间房。”
“我要是你，早就买块豆腐撞死。”
“不对，你死了还会看到死去的亲戚，做鬼都不得安宁。”
李斯听得头晕目眩，捂着发涨的脑袋拼命摇头：
“先生，别念了，求你别念了……”
牢房里回荡着惨叫声。
扶苏死死盯着李斯，想要看出是否有演戏的成分。
很可惜，他没看出来。
那副伤疤被人揭开，痛不欲生的状态很难演出来。
尤其是李斯抱头痛呼时，光听声音就能听出痛彻心扉。
没有真实经历，演不出这种痛。
殊不知，李斯的痛确实不是演的。
痛！太痛了！
这是李斯此刻唯一的感觉。
为了获取林然信任，李斯故意装出崩溃的样子。
又怕不够真实，偷偷挤压头部伤口。
谁知一下玩脱了，没收住力。
伤口新结的痂陡然全破开，剧痛一瞬间席卷全身。
这种痛谁能懂！
“别说了，别再说了……”
趁痛劲上头，李斯咬牙大喊。
此时的他双目赤红，脸上爆出青筋，看着有些吓人。
“就这？”
林然撇撇嘴，“我还没发力呢，你就受不了了。”
“没意思。”
看到扶苏还在发呆，林然指着蒸馏工具道：
“火快灭了，快添柴。”
说完躺回床上继续思考人生。
扶苏闻言回过神，蹲到蒸馏工具前添柴扇扇子。
惨叫声还在持续。
师生二人仿佛没听到一样。
片刻后。
惨叫声渐渐平息。
安静的牢房里，只剩李斯粗重的呼吸声。
一边喘息，李斯一边观察林然和扶苏。
两人不像是演的，真的把他无视了。
正常人看到他这个惨样，就算不表示关心，总得问下原因吧。
你们的良心呢！
事到如今，只能用这一招了。
从林然的话语中，不难看出他不喜欢“荆轲刺秦”这种调调。
那就走家人的温情路线！
“唉。”
李斯仰天长叹一声，望着窗外的天空，露出追忆之色：
“有一人原是赵国贵族，赵国灭亡后，他隐姓埋名，躬耕于乡野，苟求性命于大秦。”
“两年前，长子服徭役修长城一去不回。”
“一年前，次子修直道，音讯全无。”
“三个月前，幼子北上戍边，死在了路上。”
“从那时起他便发誓，一定要手刃嬴政，替儿子们报仇。”
说到最后，眼角流下两行泪水。
他说的惨痛经历，配上煽情的泪水，气氛顿时悲痛起来。
按说气氛烘托到这，大家该好奇他说的是谁了。
林然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林然一眼看穿李斯伎俩。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玩什么聊斋。
想让人接茬是吧，偏不接，急死你。
扶苏听到动静，嘴角抽了一下。
没有好奇，只有惊悚。
看到林然没动静，也就放弃了说话打算，继续烧柴工作。
渐渐的，悲痛的氛围转变成尴尬。
李斯眼泪都快干了，也没等到林然问话。
随即用眼神示意狱卒。
没办法，狱卒在这里地位最低，只能硬着头皮接茬。
“你说的这人是谁？”
李斯又是一声叹息：“不敢欺瞒各位，正是在下。”
狱卒配合地惊呼：“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经历，可悲，可叹。”
“都过去了，”李斯摇摇头，“刺杀行动失败，我如今所求，唯有一死而已。”
“想不到还有人求死。”
狱卒感叹一番，突然像是想起什么，用商量的口吻道：
“林先生，此人和您一样，一个月后就要行刑，还是同一天，也算是缘分，能不能让他住下？”
一个月后？
林然皱眉：“不是三个月吗？”
狱卒一拍脑袋，脸上满是懊悔表情，解释道：
“瞧我这记性，您和公子的新判决下来了。”
“陛下说公子狂放失礼，罚抄《礼记》十遍。”
“您管教不严，一个月后斩了吧。”
说到这，想起林然脾气，狱卒拱手道贺：“恭喜林先生。”
听到能早点死，林然嘴角抑制不住出现一丝弧度。
管教不严还能缩短死期？
林然看着扶苏的目光，顿时炙热起来：
“子农啊，干得不错，希望你再接再厉，早点送为师离开。”
扶苏顿时感觉肩上担子重起来，微微点头：
“学生谨记老师教诲。”
这副师慈子孝的画面，深深震撼了李斯。
眼前的师徒二人，多少有点大病。
而狱卒见怪不怪，淡定道：
“林先生，您看这李思如何处理？”
林然心情愉悦，连带着看李斯也顺眼很多。
“看他也怪可怜的，那就留下吧，不过要关得远一点。”
狱卒愣了一下，疑惑道：“不是和您住一间吗？”
“想得倒美，”林然翻了个白眼，“和刺客住在一起，我担心小命不保。”
让一个刺客住进来，要是一言不合，对方暴起杀人怎么办。
这算主动求死，还是被动被杀？
林然不敢赌，只剩一个月了，还是稳一点好。
“这不妥吧。”
狱卒脸上带着讨好笑容，“您也说他怪可怜的。”
“他一身是伤，要是关到其他牢房，肯定要受欺负。”
“外加细皮嫩肉的，有些人就好这口……咳咳，林先生心地善良，应该不忍心看到吧。”
林然表示无所谓：“没事，我看不到就不会内疚了。”
一句话给狱卒干沉默了。
你老是不按套路走，这戏没办法往下演啊。
狱卒给了李斯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站到了一边。
李斯冷哼一声：“一个死囚还这么嚣张，你不让我住，是违抗圣旨。”
“好可怕啊。”林然呵呵一笑。
扭头看向扶苏：“你怕吗？”
“不怕，”扶苏神色自若，“不就是抗旨嘛，我找父亲说一声，这种小事始皇帝不会在意。”
你有爹了不起是吧！
好吧，扶苏他爹是嬴政，那是真了不起。
李斯咬牙切齿：我看出来了，你这是孤假虎威。”
“没错，”林然坦然承认，“有个身份高贵的学生，是真的了不起。”
“子农，你说是吗？”
扶苏毫不迟疑回应：“老师说得对。”
两人一唱一和，差点把李斯鼻子气歪。
到了这个地步，李斯心知事不可为，准备以退为进，以后再找机会接近林然。
“我羞与你这等人为伍。”
丢下一句狠话，李斯转身便走。
因为身上的伤不轻，走路一瘸一拐，背影十分凄凉。
“站住。”
身后突然传来林然的声音，“毕竟我也不是什么恶人。”
“看你这么可怜，眼下有个名垂青史的机会，你愿不愿意干？”
李斯脚步猛的一顿。
什么是名垂青史？
李斯没听过这种说法。
不过能推测出意思，应该和载入史册差不多。
李斯对载入史册兴致不高。
以他目前的功绩，足以在史书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也就没必要刻意追求。
心里这么想，但为了留下，李斯还是装作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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