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是演练过无数遍，就那样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穆钟毓愣了，蓦地回想起当初祝淮之以为自己在镇国寺祈福时那冷漠面孔。
“让我去接她？痴心妄想。”
穆钟毓跳动的心瞬间冰冻，眼眸也冷下去。
他会来这里，是来接南词公主，而不是那个卑微到无人在意的永安王妃穆钟毓。
回去的路上，穆钟毓垂眸沉思，一言不发。
镇国寺的住持见到她后只说了一句话：“涅槃重生，各归其位，一切皆是因果宿命。”
而后不管穆钟毓如何问，住持都只有一句：“施主不必纠结，你只是回到了你该回的地方。”
穆钟毓琢磨着这话，百思不得其解。
哪里是她该回的地方，南越国吗？
为何又偏偏是南越？
祝淮之见状也不说话打扰她，只默默跟在她身后，眼底酝藏了许多不可名状的情绪。
一时间，两人各怀心思。
刚到山底，一个清脆声音唤醒穆钟毓的思绪。
“沈大哥，对不起，都怪我丢三落四今天才来这么晚。”
一个沉稳男声道：“无妨，今日来得晚还可以在山中看到日落。”
穆钟毓一惊。
沈靖？夏英？
她下意识就想藏身，却无处可躲。
蓦地，一个帷帽从后面扔过来。
穆钟毓转头一看祝淮之，却见他已经策马上前挡住那两人。
她连忙救命稻草般赶紧戴上。
前方，祝淮之垂眸打招呼。
“大哥，夏小姐。”
沈靖神色淡漠地颔首：“永安王。”
夏英虽神色不虞，却也是在一旁回礼。
倒是身后的穆钟毓听见这称呼十分诧异。
大哥？祝淮之一定是让人夺舍了吧？竟然会叫她哥作大哥。
几人打完招呼，夏英又看向祝淮之身后。
在看见一名头戴帷帽的白衣女子后，她眼中出现一抹不屑与鄙夷。
当初阿颜刚死，这人做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这才过了多久，还不是另寻新欢。
想了想，她还是忍不住冷嘲热讽地开口：“没了一个苏清荷，永安王这是又寻了一个新王妃？当初那样，我还以为永安王打算为我们阿颜终身不娶。”
穆钟毓背脊都僵住。
祝淮之面容不改，依旧好声好气：“夏小姐误会了，只是朋友。”
夏英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沈靖阻止：“英英莫再胡言。”
无论那两人是什么关系，都已经与他们沈家再无半分干系。
夏英悻悻住口。
沈靖冲祝淮之点点头，一副不愿多言的模样，两方人马擦肩而过。
在走过那名白衣女子身边时，沈靖只感觉心中一动，有股莫名熟悉的感觉升起。
但看着那两人走远，他又摇了下头，将那奇异的感觉挥散。
另一边，祝淮之轻声道：“他们俩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来镇国寺为穆钟毓祈福。”
没人看得见，那帷帽下面，穆钟毓早已泪珠流了满脸。
见穆钟毓不说话，祝淮之又自言自语道：“对了，沈将军与夏小姐定亲了，半年过后便会成婚。”
穆钟毓眼眸瞪大，随即涌出巨大的惊喜与神采。
她突然想起当年夏英总来沈家找她玩，一看见沈靖便眼睛发亮的模样。
只可惜那时的沈靖已经与太傅千金有婚约，而夏英看着飒爽，大家闺秀的教养却不少，故此两人从未有过私下交集。
又转眼看向远处那两个背影，穆钟毓不禁失笑。
夏英是个极好极好的女子，她的大哥亦是这世间少有的伟岸儿郎。
这两个她最亲近的人能在一起，也算了却她一桩心事。
但她依然嘴硬：“我又不认识他们，你与我说这个干什么？”
祝淮之也不拆穿她见到这两人就惊慌失措的模样，顺着她道：“只是闲极无聊，与你找些话题。”
穆钟毓透过帷帽看他，薄纱晃晃悠悠，她看不清这人眼中情绪。
怔忡片刻，她终于问道：“我来盛京，已经听到许多次苏清荷这名字，你当初为她……负了穆钟毓？”
祝淮之还以为她会一直逃避这问题。
见她问出，漆黑眼眸中漾出一抹笑意。
这似乎是一个好的开始。
不过想起苏清荷，他又抑制不住心底升起的寒意与恶心。
他顿了顿，看向前方，冷冽声音中是无法压抑的恨意：“那女人，是个贼。”
一个清晰的答案在穆钟毓心中呼之欲出，但她还是故作茫然地问：“她偷了你东西？”
祝淮之摇摇头，看向穆钟毓，眼中似乎有着莹然水光。
“她偷了阿颜的东西。”
穆钟毓轻轻呼出一口气，突然间想透了许多事情。
——果然如此！
所以当初祝淮之是被苏清荷欺骗，而现在这一切转变，又是因为知晓了真相。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穆钟毓将帷帽揭下，面容上已是一片沉静。
“斯人已逝，王爷现在做这一切并不能抹去你曾带给她的所有痛苦。”
祝淮之痛苦的闭了闭眼，复又睁开，露出一个十分苍凉的笑。
“真的……无法被原谅吗？”
穆钟毓与他对视，神色淡漠而冷凝。
当初那些伤害几乎刻入骨髓，让她如在地狱滚了一遭。
凭什么他一句知晓错了便得原谅。
穆钟毓歪了歪头，一派天真的模样。
“死人怎么说得出原谅呢？”
祝淮之脸上最后的血色也褪去，他嘴唇微颤，想说什么，开合几次却出不了声。
穆钟毓却一夹马腹，身下的马儿立时疾驰而去，头也不回。
话说得那般绝情，她却只觉得心脏处火烧火燎般疼，她不敢停，一旦停下就会被铺天盖地如潮水一般的心碎淹没。
穆钟毓不知道祝淮之看出了多少才会同她讲这些话，但她至死不会承认。
她得离开这地方，她要回南越。
她不想再知道她为何会重生，就当上天垂怜好了。
再待下去，穆钟毓不知道自己又会坠入一个怎么样的深渊。
翌日，夏英外出买东西的路上听见几个路人谈论。
“你听说了吗？当世药圣南农来了盛京。”
“就是那个活死人肉白骨的药圣？”
“是的，好像住在永安王的别院，你说我去求他治治我这常年的顽疾他会治吗？”
“得了吧，就你这点小病，可别去打扰人家，据说药圣非疑难杂症不治，你要是病的快死差不多……”
看着那两人走远，夏英脸色变了又变，惊喜与踌躇交织。
“药圣南农……”
她琢磨着这名字，眼睛里满是希冀。
当初沈靖受伤残疾，便是想求南农医治。
只可惜南农云游四方，除非运气好偶遇，否则没人能找到他的行踪。
现在天大的机缘就在眼前，莫说永安王别院，便是龙潭虎穴她也得拼命一试。
当天下午，夏英没给沈靖说一声便独自一人上了临兰别院求见。
祝淮之听闻夏英来访的消息，第一反应便是问道：“公主呢？”
侍卫答道：“公主自昨天起，就一直没出过自己的院子。”
祝淮之眸色变换半晌，还是起身去了前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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