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轩手持长枪，苍白着脸，恶狠狠的瞪着拦着他的将士。
“我再说一遍，让开！”
“少将军，您才因苏军师死讯，大病一场。如今身体才好，不能去啊！”
顾长轩不管不顾，一脚将拦着他的将士给踹开，准备大步往外而去
“今天你敢踏出军营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
顾青野怒气沉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众将士回头，纷纷见礼：“顾将军！”
顾青野无视众人，直接走到顾长轩的面前，他神色憔悴，但是气势依旧威严。
苏听雪跟在他的身边，也跟上了前。
她变成幽魂之后，不知为何，一直只能跟在顾青野的身边。
苏听雪看着许久不见的顾长轩，看着他惨白着脸，拖着病躯，但依旧倔强的模样。
她心底莫名的一痛。
生前，顾长轩是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人，可是她却不曾报答他什么，
顾长轩红着眼怒视顾青野一眼，转身依旧要朝外走去。
顾青野见状，一把拿过身侧将士手中的长枪，挥手一横，直接扫向顾长轩的腿。
一声闷哼！5
顾长轩瞬间单膝跪地，神色痛苦。
众人皆是一惊，连苏听雪也愣了一下。
她没想到顾青野真的会下手！
顾长轩咬着牙，看着面前冷若冰霜的顾青野：“你自己不敢去找苏国报仇，还不让我去吗？”
“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是时候？”顾长轩忍痛站起身，“白梦浅隐瞒军情，导致听雪万箭穿心而死，你仅仅只让白梦浅跪在那里。苏国杀了我们那么多将士，你却只敢躲在军营不出来。”
“顾青野，你是镇国大将军，你如今所作所为配得上这个称号吗？”
顾长轩红着眼，连日来的压抑，如今被他全部宣泄而出。
周围的将士纷纷沉默，顾青野握着长枪，抿着唇，一言不发。
苏听雪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心中滋味难言。
就连她死了，在乎她的依旧只有顾长轩一人。
人生不值得，可她连死了也不值得。
顾青野将长枪扔在地上，转身朝营帐走去：“送少将军回营帐，看好他，不准他出营帐一步，否则，军法伺候。”
苏听雪身不由己，只能跟上顾青野的步伐。
她回头，顾长轩已经被带走。
顾青野回到营帐内，天色已经黑了。
他刚撩开帘子，再次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苏听雪惊了一下。
连着几日，他寝食不定，刚才又怒急，身子已然撑不住。
苏听雪下意识想去扶他，但是她透明的手掌却直接穿过了顾青野的身体。
她愣了愣，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只是一缕幽魂，是触碰不到任何活人的。
顾青野撑着身体，在床边坐下。
他捂着泛着痛意的胸口，视线再次看向苏听雪那件染着鲜血的战袍。
顾青野闭了闭眼睛，压下胸腔再次翻涌的血气。
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声：“将军，白军师求见！”
“不见。”
顾青野让她跪了三日，她每日晚上都会来求见，可他不愿见她。
“青野……”
白梦浅不顾阻拦，冲进了营帐。
她面色苍白，双目含泪，直直的跪在顾青野的面前。
“梦浅自知罪该万死，求将军赐死！”
第13章
苏听雪愣住。
白梦浅竟然主动求死？
白梦浅隐瞒军情的事情，她是知道的。
可是在看到顾青野对白梦浅的处罚之后，苏听雪一颗死过的心脏再次破碎。
他竟然爱白梦浅如此之深……
“青野，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白梦浅凄婉的哭腔，几乎要让人心碎。
可是顾青野却面无表情，只半垂着眼眸看着白梦浅，一言不发。
白顾两家是世交，白梦浅和顾青野自幼一同长大。
白家曾对顾家有恩，于是白家获罪之时，顾青野救下白梦浅，并答应她的父亲会护她一世周全。
可是他没想到，这个承诺，竟然会害死苏听雪和那么多的将士。
见顾青野没说话，白梦浅哭得更加凄楚。
自从半月前苏听雪出事，顾青野就再没跟她说过一句话，也不肯再见她。
他让她日日跪在军营门口，日日忏悔自己的罪过。
这一切，她都能忍，却唯独忍不了顾青野对自己的视而不见。
“隐瞒军情是我的错，你怎么罚我，我都认。”
“我开始只是以为那是苏听雪的计谋，以为是她故意想让你去找她，所以才隐瞒不报。”9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青野，你相信我！”
白梦浅拉住顾青野的衣角，苦苦哀求。
顾青野冷冷的盯着她，伸手拔过一旁的长剑，直接抵在白梦浅的脖颈之处。
“你再说一遍？”
顾青野开口的第一句话，带着逼人的气势。
白梦浅被吓的噤了声，连同飘荡在一旁的苏听雪也愣住。
顾青野对白梦浅拔剑相向？！
白梦浅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青野，我不是故……”
“再说一遍！”
这一次，顾青野的声音带上了浓浓的杀意。
白梦浅愣住，顾青野的脸色从未如此骇人。
她面色几变，最终狠下心：“对，我就是故意想要苏听雪死，我就是不想她活着。顾青野，你明明跟我有婚约，却迟迟不肯娶我，不就是心里有她吗？我跟你自幼一起长大，你有没有想过我会如何想？有没有想过我该如何……”
白梦浅说到最后已经双目通红，泣不成声。
苏听雪愣了愣，被白梦浅这番话的信息量怔住。
顾青野不肯娶白梦浅？顾青野心里有她？
苏听雪不自觉的看向顾青野。
只见顾青野冷冷的看着白梦浅：“自你第一次向我表明心意，我就告诉过你，我对你从无男女之情。”
白梦浅跌坐在地上。
她自嘲一笑，满目凄然的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顾青野，苏听雪爱你，你弃之敝履，如今对我，你也是如此。顾青野，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过心？”
顾青野不愿再看她，收起剑转过身去：“来人，送她出去。”
话落，外面进来几个士兵，将白梦浅拉走。
营帐内，只剩下顾青野和苏听雪……的幽魂。
苏听雪看着面无表情的顾青野。
从前，伤她毫不留情，如今伤白梦浅亦分毫不心软。
他是真的没有心吗？
顾青野在原地站了许久，随后撩开，往外面而去。
苏听雪一路跟着他，来到两人当初分别的山坡。
暮色沉重，寒风呼啸。
顾青野背影孤寂，久久的望着远方，灯火似星辰。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第14章
天色将亮的时候，顾青野才带着满身风霜回了营帐。
苏听雪看着他的背影。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要恨他的。
可是爱恨无法加减，两者相逢，只会更加浓烈。
若是苏听雪的死在某种程度让顾青野消极了几日，可是她却陪着他消极失意。
果然，她就算做个鬼也逃脱不了顾青野。
营帐内。
顾青野进来的时候，顾长轩已经等在了里面。
顾青野撩袍坐下：“有事？”
顾长轩刚要说话，苏卫突然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单膝下跪。
“将军，苏国将领那和率领二十万大军，要向我们宣战！”
顾青野面色一沉：“召集所有将士，加强警戒，派人回禀上京，增派援手！”
“是！”
苏卫离开。
这时，顾青野看向顾长轩：“没事就出去。”
“苏听雪死了，你难过吗？”
顾长轩如此直白的发问，连苏听雪都意外，可却又隐隐期待着顾青野的回答。
可顾青野却沉默了。
“呵！”顾长轩冷冷一笑，“我真替苏听雪可悲，居然会爱上你这种人。”
可悲吗？
苏听雪亦扪心自问。
一切从一开始便是悲剧，可她依旧飞蛾扑火。1
可悲，但她从来不悔。
案桌后的顾青野，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前方，然而眸中混沌一片，又似好像什么也没看。
苏听雪静静的坐在他的身边。
她明白，顾青野这种性格的人，喜怒从不露于人前，很少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第二日。
李琴求见的消息传到营帐的时候，顾青野正在勘查地形图。
“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一身素衣的李琴走了进来。
顾青野依旧坐在案桌后，姿势未变。
苏听雪看着面色憔悴的李琴，心里下意识的抗拒。
她不知道，母亲这时候来是为了什么，但总归不是为了自己。
大概又是因为自己的死给苏家丢了脸吧……
“顾将军，请把我女儿的骨灰交于我，带回苏家。”
李琴此刻的平静有些出乎意料，似乎跟上次那个泼辣的妇人毫不相关。
“苏听雪是为国捐躯，骨灰已经运送回上京，葬在英魂陵中。”
顾青野说这话时，面不改色。
若不是苏听雪看着他讲自己的骨灰收在营帐内，只怕都要信以为真了。
李琴也似没料到，沉默了良久，开口道：“那劳烦将军将我女儿的衣物交于我一些，我好带回去，日后也有个祭拜的地方。”
顾青野默了默，挥了挥手，身边的将士领命出去。
不多时，一个包袱就交在李琴的手上。
李琴颤抖着手，攥着包袱的手关节发白，眼泪抑制不住一滴滴落下。
她是在为自己难过吗？
苏听雪看着由小声啜泣，到最后嚎啕大哭的李琴。
曾经父亲和哥哥离开，她也曾是这样撕心裂肺，嚎啕大哭。
原来，母亲也会为她哭……
李琴爱苏听雪，但更爱兄长苏少城。
没有比较的时候，苏听雪觉得，她是有母亲的。
任何感情都是禁不起比较和试探的。
“我曾答应过她，会好好照顾她的家人，日后，你的的一切生活需要，军营都会负责的。”
面对李琴的哭泣，顾青野只能有这么一句话。
李琴离开的时候，苏听雪看着她得背影，心里依旧是隐隐作痛。
母亲这一生或许更加不易。
一个女人，青年丧夫，中年丧子后又丧女，到了晚年，孑然一身。
怎么看，都是悲哀的一生。
或许，母亲那一刻，有没有后悔这一生呢？
李琴走后，顾青野继续和几人研究作战事宜。
似乎一切都和往常一般，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去而改变什么。
可是到了深夜。
军营突然来了一道圣旨。
宣旨的大总管看着顾青野，干瘪的脸上扯出一抹笑。
“顾将军，陛下旨意，命您放弃羌谷城，即刻撤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