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静地在榻边坐下,默默感受着手心的温暖。
须臾之后,他回眸看去,只见宁晚晴身着寝衣,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
赵霄恒被她盯得有些不自然,问,“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宁晚晴道:“臣妾有话想问殿下,故而一直等着。”
赵霄恒意外地看着她,神情透出询问之色。
宁晚晴秀眉微扬,道:“今日比武胜出的周昭明,是殿下的人吧?”
第34章 [VIP] 分庭抗礼
房中安静了一瞬, 唯有炭火烧得“哔剥”作响。
赵霄恒背对着宁晚晴而坐,转过来的侧脸, 被光晕勾勒出好看的弧线, 他似乎失神了一瞬,才沉声开口:“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今日在演武场上,殿下明知孙志远作弊, 却并没有阻止他入围,臣妾便猜测, 殿下必定留有后手——那那位周壮士,应该就是殿下提前准备好的人。”
宁晚晴说罢,又继续推敲,“臣妾猜测, 殿下早就猜到吏部会到自己手中, 但您一贯收敛锋芒,不便出面直管, 所以才要安插一个自己人进去,是不是?”
赵霄恒顿了顿, 道:“你说得不错,那吏部有孤要的东西。”
宁晚晴道:“既然殿下早有准备,为何不提前知会臣妾一声?”
“知会?”赵霄恒目光微抬,对上宁晚晴的眼神。
宁晚晴点头, “是。”
“臣妾见殿下拆信也好,议事也罢, 都不曾避开臣妾,便私以为……殿下是信任我的。”宁晚晴眼神清亮, 澄澈从容,“既然殿下信任我, 为何有所部署,却不提前告诉我呢?”
赵霄恒道:“即便没有告知你,你不是也看出来了么?”
“这不过是巧合而已。”宁晚晴看着他的眼睛,道:“我们如今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要同舟共济,就不该让彼此猜来猜去,臣妾知道得更清楚,才能更好地支持殿下。当然,若殿下不喜欢我插手您的事,也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臣妾,臣妾绝不多问一个字。”
宁晚晴办事一贯雷厉风行,不喜拖泥带水,与其和赵霄恒两人相互试探,不如坦诚交底。
赵霄恒盯着宁晚晴看了一会儿,声音忽然低了几分,“孤想做的事……你当真愿意支持?”
宁晚晴认真答道:“臣妾若不愿意支持殿下,又怎会嫁入东宫呢?如今我们目标一致,殿下的事,便是臣妾的事。”
赵霄恒眸色渐深,“若这件事与皇位背道而驰,你还会支持孤么?”
此言一出,宁晚晴微微一愣。
她正想开口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却见赵霄恒收回了目光,他蓦地起身,吹灭了旁边的灯火。
“罢了。”
赵霄恒淡漠疏离的声音传来,“时辰不早了,睡吧。”
房中陷入一片黑暗,宁晚晴心头微动,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便各怀心事,无声闭了眼。
-
这一夜,赵霄恒做了不少梦,到了翌日,很难得没有早起。
直到福生来叩门,他才缓缓睁开了眼,下意识转过头去,只见身侧空空荡荡。
赵霄恒怔了一瞬,才开口问道:“太子妃呢?”
福生面上挂着笑,他麻利地取来赵霄恒上朝的礼服,回应道:“太子妃去坤宁殿请安了。”
赵霄恒“嗯”了一声,又道:“怎么不早些叫醒孤?”
福生笑了笑,答道:“太子妃说,殿下昨夜没歇好,让小人别太早叫起,这不,小人看准了时辰才敢来呀。”
赵霄恒沉吟了片刻,道:“更衣罢。”
与此同时,宁晚晴已经早早到了坤宁殿。
殿中人还不多,宁晚晴见娴妃与赵蓁立在廊下,便信步走了过去。
赵蓁待在娴妃身旁,本来还昏昏欲睡,可一见到宁晚晴,顿时来了精神,“皇嫂!”
宁晚晴笑着与娴妃见礼,又瞧了赵蓁一眼,笑道:“还没有睡醒?”
赵蓁顺势打了个哈欠,道:“从前丽妃在时,皇后娘娘三天两头地说身子不适,免了咱们的问安,我猜想她就是不愿意见丽妃!如今丽妃不在了,倒是日日都要按规矩请安了,害得我呀,一个懒觉都睡不成……”
娴妃忙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我们身为后宫之人,给皇后娘娘请安是应该的!你若再敢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本宫就罚你抄书!”
一听到“抄书”二字,赵蓁连忙掩住了唇,含糊不清道:“不说了不说了,母妃我错了还不行么?”
宁晚晴忍俊不禁。
然而,长廊的花窗之后,却有个身影,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薛颜芝隔着镂空花窗,冷眼看着宁晚晴和赵蓁等人,片刻之后,便转身去了皇后寝殿。
薛颜芝一迈入皇后寝殿,便见赵矜在里面坐着,她下意识瞄了一眼屏风后面,见人影晃动,便知薛皇后还在梳妆。
她刻意没有进去,而是坐在了外间,与赵矜攀谈起来。
“五公主今日的衣裙可真美,这是新出的料子吧?”
赵矜一笑,“薛姐姐可真是好眼力,这是今年新出的流光软缎,内侍省还到得不多,等改日他们到了新的,我便差人给薛姐姐送一匹去。”
薛颜芝笑着道谢,又道:“还是五公主待臣女好啊。”
“此话怎讲?”赵矜有些疑惑,道:“对了,你不是已经去了大殿么,怎么又回来了?”
薛颜芝面色顿了顿,悠悠道:“算了,不提也罢。”
赵矜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异常,下意识问道:“怎么,是谁惹薛姐姐不高兴了?”
薛颜芝却道:“若是惹了我,那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有人在背后嚼姑母的舌根,我就忍不了了。”
赵矜一听,顿时蹙起了眉,道:“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非议母后!?”
薛颜芝叹了口气,道:“我方才路过长廊,见娴妃、七公主和太子妃站在一起闲聊,便想过去问安,可谁知道那七公主满口抱怨,说是日日来坤宁殿请安,扰了她的好眠。”
赵矜问道:“那娴妃如何说?”
薛颜芝冷笑一声,道:“娴妃娘娘还能怎么样?不过就是装模作样地斥责两句便罢。”
赵矜面露不悦,道:“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定是那娴妃言传身教不佳,才会让赵蓁如此不懂礼数!”
薛颜芝又道:“五公主说得是,依我看,她们不敬姑母,又与太子妃走得近,就是想结党营私,你想想啊,娴妃如今协理六宫,太子妃又是未来的后宫之主,她们若是联手,日后哪里还有我们站的地方?”
赵矜是个冲动的性子,听到这里,又想起了上次当众被宁晚晴下面子的事,便气得将茶盏重重放在了桌上,“岂有此理,定然要给她们点儿颜色瞧瞧!”
“矜儿,不得胡言。”
薛皇后清冷威严的声音响起,两人立即住了口。
赵矜和薛颜芝连忙站了起来,薛皇后淡淡瞥了薛颜芝一眼,道:“方才你说的,都是真的?”
薛颜芝忙道:“是……颜芝不敢欺瞒姑母,那娴妃看着和善,但有了东宫的支持,便大有要与姑母分庭抗礼之势。”
薛皇后看了她片刻,才悠悠道:“时辰不早了,去正殿罢。”
正殿之中,后妃们都已经到了。
薛皇后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缓步走上台阶,优雅落座。
嫔妃们便依照规矩,齐声问安。
薛皇后的声音居高临下地传来,“诸位,免礼。”
嫔妃和公主们这才起身,按照位份逐一落座。
薛皇后坐于高榻之上,两手交叠着放在身前,高榻之下,有两张椅子,娴妃坐在薛皇后左侧,而右侧的位置则空了出来。
薛皇后面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问道:“惠妃身子还没有好么?”
惠妃是四皇子赵霄凌之母,自从赵霄凌受命出京点兵,惠妃就病了,就连太子大婚之时,都没有出宫。
娴妃答道:“回皇后娘娘,臣妾昨日去看过惠妃姐姐,她的气色好了不少,但估摸着还要养一段时日,才能出门。”
薛皇后微微一笑,“惠妃病了许久,本宫事忙,未得空探望,这满宫里也就你能为本宫分忧了。”
娴妃面色平静,道:“为娘娘分忧,是臣妾应该做的。”
薛皇后轻轻点了点头,道:“对了,眼下即将开春,按官家的意思,今年的亲耕节和亲蚕节,都得好好操办,但本宫近日总觉得体虚劳累,恐怕不能看顾全局,不知哪位妹妹愿意相助本宫,一同主持仪式?”
这亲耕节与亲蚕节,是春季最重要的仪式。
亲耕节之时,官家要亲自扶犁耕地,而皇后则需采桑养蚕,以表示“劝课农桑”,以农业为立国之本。
所以这亲蚕节,历来都是皇后亲自操持的,听到薛皇后需人相助,后妃们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答话。
云嫔犹豫再三,还是站了出来,她满脸堆笑地开口:“皇后娘娘,臣妾未入宫之前,家中也有蚕房,对养蚕略知一二,若娘娘不嫌弃,臣妾愿意助娘娘一臂之力。”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各异。
宁晚晴思量一瞬,压低了声音问道:“我记得这云嫔,曾经与丽妃交好?”
赵蓁小声道:“可不是嘛!这云嫔就是个墙头草,见丽妃倒了,就想来巴结皇后。”
宁晚晴心道,那恐怕是没什么好结果了。
果不其然,薛皇后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道:“哦,云嫔愿意协助本宫主持亲蚕节?”
云嫔笑道:“只要皇后娘娘吩咐,臣妾定然竭尽全力。”
薛皇后轻笑了声,道:“云嫔倒是积极,只可惜啊,你位份太低,若由你来主持亲蚕节仪式,只怕蚕神嫘祖会觉得我们有心怠慢,万一得罪了蚕神,我们可担待不起,你说呢?”
话音落下,云嫔一张脸涨得通红,只见她尴尬地抿了抿唇角,道:“多谢皇后提醒,是臣妾僭越了。”
其余的嫔妃见状,便更不敢多言了。
薛皇后目光逡巡一周,最终落到了娴妃身上,道:“依本宫看,也就娴妃办事最稳妥了,不若就娴妃来帮本宫罢?”
娴妃面色微顿,立即站起身来,道:“多谢皇后娘娘信任,只不过臣妾出身寒微,入宫多年,又只育有一女,实在算不得有福之人,不配侍奉蚕神嫘祖,还请皇后娘娘收回成命,另择贤能。”
薛皇后凝视着娴妃,道:“在这后宫之中,除却本宫之外,便是你位份最高了,若是连你都是无福之人,那将其他人置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