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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眉头一皱，下意识回头看了眼佛像，旋即冷哼一声，大步离去。
两人擦肩而过那一瞬，离笙晚却瞥见住持那双澄澈通达的眼眸看向了自己。
她一怔，就见面容慈悲的住持双手合十，轻轻叹息道：“尘归尘，土归土，施主莫再牵挂，早登极乐。”
离笙晚心口猛然一颤，就要上前：“大师，您看得见我？”
但不等住持回答，离笙晚眼前白光一闪，再次回到姜昊阳身边。
住持定定看着一人一魂离去的方向，低声念佛。
“阿弥陀佛，皆是痴人！”
第二日，姜昊阳才亲自去了苏府。
苏清荷人如其名，一声清新淡雅的素绿衣衫。
离笙晚就看着她露出自己从来做不到的神情，委委屈屈道：“王爷，为何昨日你没有亲自前来？”
姜昊阳温声安抚：“临时有急事，待半月后我们成了亲我日日陪着你。”
苏清荷又展颜一笑：“南山的桃花开了，你陪我去看吧！”
两人挨得很近，亲密姿态是离笙晚永远无法靠近的距离。
不，曾靠近过一次。
——她跟姜昊阳成婚那日。
那天苏清荷留书出走，姜昊阳走进洞房，将手中书信狠狠砸在她身上。
他满身寒意：“你可知今日在这里的该是谁？”
她当时不明所以：“夫君，我……”
“闭嘴！”姜昊阳怒喝打断，“你不配这样叫我。”
“你不是想当王妃吗？”姜昊阳道，“我满足你！”
那一夜，离笙晚的尊严被碾成碎片。
此刻已成幽魂的离笙晚收回思绪将目光放在那一对璧人身上。
苏清荷又郁郁道：“王妃回来，不会为难于我吧？”
“为难？”姜昊阳眼眸幽深，“若不是你当初在澜沧关救我性命，她又如何有福分成为永安王妃，按理，她该给你敬杯茶才是。”
苏清荷羞赧的低头道：“是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不然我又怎会因为寻访幽灵兰花路过西南。”
一旁的离笙晚却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怎么会是苏清荷？
当初明明是她救下的姜昊阳！
她开口想要问个明白，张开唇，眼前两人却毫无反应。
离笙晚呐呐止住了声，最终，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久久看着两人……
其后两日，离笙晚跟在姜昊阳身边，看着他满怀期待的准备成亲事宜。
身不由己地一遍又一遍回想起她跟姜昊阳成亲时，他事不关己的冷漠。
这日晚膳，姜昊阳扫了一眼桌上的菜，随口道：“怎么许久没有那道翡翠煲？”
不远处正倚靠在门边的离笙晚闻言一怔，转头凝视他许久。
不多时，后厨连忙送上。
姜昊阳喝了一口这平日里最喜欢喝的汤，便重重放下汤碗，蹙眉问：“厨房换人了？”
侍女连忙解释道：“之前王爷您胃不好，这道汤是王妃亲自向天下第一名厨求的药膳煲，一直是王妃亲自炖煮，虽有方子，但奴婢们愚笨，如何也去不了那药膳味道！”
姜昊阳一怔，离笙晚那舞刀弄枪的模样，竟也会洗手作羹汤？
旋即，他垂眸冷道：“撤下去，告诉厨房以后不许再上这道菜。”
离笙晚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上隐约可见的疤，那是刚学厨时被烫伤的。
她这双手能舞出一手好枪法，于厨房一道却并无天赋，为了学好这道汤，也算吃了不少苦头。
虽然只是灵魂，可那心脏处的疼痛却有如实质般传来。
因着这一出，姜昊阳胃口全无。
坐了会，姜昊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离笙晚就看见他突然起身往外走去。
她愣了下，直到姜昊阳的脚步停在她住的院子里。
离笙晚终于忍不住轻声道：“除了找我麻烦，你从不会踏进我这里。”
姜昊阳听不见，也不会回答。
他径直走向离笙晚的书房，寻了好一会儿，才找出了一本兵书。
正要离开时，姜昊阳的目光在扫过某个方向时却突然一定，眉头随即紧蹙。
离笙晚最珍惜的那柄红缨枪不见了！


第4章

他记得，那柄枪是已故穆老将军亲自为离笙晚打造，平日连拂尘都是她亲手在做。
姜昊阳暗自思忖片刻，唇角扬起一抹轻蔑笑容：果真是做戏，否则去镇国寺祈个福需要带上武器？
离笙晚不解他为何突然顿住。
还在思索，便听姜昊阳对一边的卢风道：“去镇南侯府请世子林邺到近月楼。”
林邺是镇南侯府的小侯爷，也是姜昊阳从小到大的好友。
离笙晚跟着姜昊阳到了近月楼，便看他一人坐在窗边独饮。
那本从她书房翻出来的兵书就被随意放在一旁。
离笙晚拧眉看着，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位兵法名家鬼谷先生所著，世间所存甚少，她也就这么一本……
不多时，门口响起一个清越嗓音：“王爷近日喜事临门，这是邀我来同你庆祝？”
离笙晚抬眸看去，一个蓝衣的风流公子施施然在姜昊阳对面坐下。
姜昊阳随即将那本兵书推过去：“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想要这本兵书吗？送你了。”
离笙晚就见林邺先是一喜，随即一脸疑虑：“这可是离笙晚心爱之物，我只说借来拜读几日，你送我，离笙晚知晓吗？”
姜昊阳冷着脸：“本王做事，何须向她交代。”
离笙晚抬手想要触摸那本书，却是只抓过一片虚无。
她苦笑一声，就连林邺都知晓这是她心头所爱，姜昊阳却这般轻易地随手送出去。
突然，门外传来几个纨绔子的笑声。
“永安王府这几日动静可真够大的，你们说那离笙晚回来，是不是该自请下堂了？”
“要我说，那离笙晚一个只会舞刀弄棒的粗鄙将女，哪里配得上永安王，清荷小姐可是素有盛京第一才女之名，她拿什么比？死的只剩一个残废哥哥的将军府吗？”
讥嘲声直直刺入离笙晚心口，她攥紧手，眼神落寞。
姜昊阳喝酒的手顿了一瞬，随即又若无其事地重新斟酒。
这时，林邺却冷下脸起身猛地将门拉开。
一群人愣了愣，正要拱手行礼，就听见他满是嘲讽地开口。
“盛京的世家教养就是这般？若不是那些舞刀弄枪的粗鄙武将守护边疆，你们如何能这般不知世事的在这里谈论风月！”
一群自诩风流的纨绔掩面而逃。
见林邺一脸不虞地回来坐下，姜昊阳状似无意道：“你似乎很欣赏离笙晚？”
林邺感叹：“记得去年上元节你不愿归家，与我们喝到天明，她来寻你，甚至还带了醒酒汤，照顾得那叫一个无微不至，要知道那可是十六岁就上了战场的骁兰将军。”
“若是我能娶到她……”
话说一半，林邺自知失言，仰头喝下一杯酒。
包厢内气氛一瞬死寂。
姜昊阳捏紧酒杯，眸子暗沉下去，心里莫名烦闷。
这时，门外护卫通报：“王爷，穆靖穆将军前来拜见。”
被林邺的话惊得愣住的离笙晚瞬间回神，黯淡的眸子里聚起一抹光，是哥哥！
身坐轮椅的穆靖被属下推进来。
看见穆靖，明明流不出眼泪，离笙晚却觉得眼睛涩得厉害。
她想要扑过去，却又近乡情怯地顿住，低喃着唤了一声：“哥哥！”
丝毫不知离笙晚状况的穆靖，神情冰冷看向姜昊阳问：“听闻王爷要另娶？”
姜昊阳看着穆靖与离笙晚有几分相似的眉眼，眼眸微眯，遂淡淡道：“不错，穆将军有何指教？”
穆靖宽大袖袍一甩，骨节分明的手递出一张纸。
“既如此，便请王爷在这和离书上签字吧！”


第5章

这话一出，离笙晚就见姜昊阳瞬间沉下了脸。
“和离？”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穆靖手捏紧成拳，冷声控诉。
“这三年，我妹妹在王府过得如履薄冰，人人称她王妃，可她却过得连个奴仆都不如，只能日日看着你跟其他女子浓情蜜意。”
“她为你卸下战甲穿上素衫，洗手作羹汤，样样尽心尽力，甚至为你差点丢了性命！只盼能将你顽石一般的心焐热！”
“可你呢？欺她，辱她，轻贱她！”
穆靖越说越愤怒：“三年前是我的一意孤行才令吾妹沦落至此，穆靖悔不当初。”
离笙晚不知何时，已经站到穆靖身边，看着他发红的眼眶，心口像被一只大手捏紧了般难受。
她红着眼开口：“哥……不是你的错，我知你是为了我好……”
穆靖却听不见。
他极压抑地咳嗽了一声，又转为漠然语气：“只盼王爷签了这字，此后，我们穆家与永安王府恩断义绝！你与我妹妹，自此男婚女嫁，再不相干！”
姜昊阳眼中滔天怒意化为冷笑，声音里尽是嘲讽。
“离笙晚既然妄想得到不属于她的东西，那所受的一切便与人无尤。”
“更何况你们把本王当什么了？”
“这桩婚事当初是你们穆家自己求的，既如此，再不愿也给本王自己受着！”
离笙晚看见哥哥骤然苍白灰败的脸色，终于还是忍不住嘶哑道：“够了，姜昊阳！”
但那如秋叶般苍凉的声音悄无声息散去，不起波澜。
姜昊阳说完拂袖而去。
离笙晚固执地留在原地想要握住穆靖的手，想要留在他身边，却只是徒劳无功。
哥哥还不知道她已经死了，若是知晓，哥哥又该怎么办……
随着姜昊阳远去，一阵强烈几乎撕碎灵魂的引力传来将她拉离，她瞬间出现在近月楼门口。
耳边传来众人细碎的窃窃私语声。
“刚才那个残废是曾经的楚国战神穆靖？他竟敢让永安王跟她妹妹和离？！”
“他自己被太傅千金退婚就罢了，竟然连妹妹的姻缘都不放过。”
离笙晚神魂一震，哥哥被退婚了？
她竟毫不知晓……！
“要我说，这个哥哥倒比妹妹识趣的多，知晓自己一个残废配不上名满盛京的太傅千金，也不纠缠，就那离笙晚不要脸，仗着家世求皇上赐婚！”
这时，林邺冷冽的声音传来：“你们说够了没有？”
一群人做鸟兽散。
姜昊阳站在门口，抬眸看了一眼二楼包厢位置。
“离笙晚人不在手段倒是不少，先是夏英，又是穆靖，不就是想逼我去镇国寺把她接回来？”
他脸上的嘲讽愈深，冷冷吐出两个字：“做梦。”
定定看了他许久的离笙晚露出一个支离破碎的笑。
她不明白，上天让她以这样的方式跟在姜昊阳身边，难道就是想让她更深刻的了解姜昊阳有多厌恶她吗？
林邺皱起眉，走近姜昊阳：“你不是一直想摆脱离笙晚，方才为何不签了那和离书？”
姜昊阳倏然转头看他，眼神冰冷，嘴角似笑非笑：“怎么，和离了让你娶她吗？”
林邺也冷下眉目：“王爷慎言！”
两人正对峙着，突然，快马的嘶鸣声响彻整条街。
一道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边疆急报！快快让道！”


第6章

这种急报都是进宫直接呈给皇上，就算姜昊阳贵为楚国最尊贵的王爷亦不能私自探听。
离笙晚就看见姜昊阳蹙了眉，随即对着身后的卢风道：“回府。”
刚踏进王府厅中，离笙晚眼中撞入一道纤弱身影。
苏清荷？
离笙晚又倏地转头看姜昊阳，眼睁睁望见他敛了脸上戾气，温柔问：“清荷，你怎么来了？”
苏清荷盈盈一笑，我见犹怜：“不知怎的，心头总有些不安，便来看看你。”
月下清影，姜昊阳与苏清荷坐于庭院中。
苏清荷纤手抚琴，姜昊阳手持一只玉笛。
琴瑟和鸣。
离笙晚自虐般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悲哀。
姜昊阳于乐理一道颇有造诣，一曲琴谱天下无数人求而不得，所爱女子自当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她不是没做过努力，两人刚成亲没多久，她寻访了一位制琴名家，费尽心力亲手制作了一把琴想要送给姜昊阳。
但当她兴致冲冲抱着琴来到姜昊阳面前，还未开口，就见他冷着脸道：“你也配抚琴？东施效颦。”
说完抽出长剑，剑光一闪。
她亲手做的琴弦由中间齐齐断开。
姜昊阳毫不留情地离去，丝毫没注意到离笙晚细密伤口布满的十根手指。
她永远成不了姜昊阳爱的那种女子。
离笙晚从没一刻这般清晰的明白这件事。
这时，姜昊阳的笛声却骤然停住，他脑海中突然出现离笙晚在这院中练枪法的身影，身姿翩若惊鸿。
又好像看见离笙晚停下动作，白皙脸颊微红，额间沁出一层薄汗，转头往他这个方向看来。
看见他离笙晚眼睛先是一亮，又流露出踟蹰和惶恐。
她小心翼翼征求他的意见：“王爷，你若不喜欢我以后便不在这院里练了……”
“王爷，你怎么停了？”
苏清荷疑惑的声音打断姜昊阳的回忆。
“没什么。”他莫名竟有些仓皇，忙收敛思绪，正要说话。
恰时，护卫来报：“王爷，陛下召您即时入宫。”
……
皇宫，紫微殿。
离笙晚跟着姜昊阳走入。
见他向楚国皇帝祝玄行礼后询问：“皇兄，这么晚召我入宫何事？是因为今天那份边疆急报？”
祝玄抬眸看他，揉揉眉心才沉声道：“敌军突袭，穆家军主将受伤，边疆求援。”
姜昊阳沉吟一瞬：“穆家军这次领兵的是旁支的穆明修吧？真是无用。”
离笙晚一顿，说是穆明修，其实她才是主将。
这份情报应该是数十天前，她与羌国大将军拓跋炎那一战。
许是穆家军连胜，拓跋炎坐不住了，召集人马夜攻云鹫城，离笙晚也在那场仗里受了伤。
为了以防万一，便派人进京求援。
她又听见姜昊阳道：“皇兄，我愿亲自领兵驰援。”
“不必，你给我安分在盛京待着！”
祝玄看着一无所知的弟弟，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又突然问，“临峥，你这两月就没想过上镇国寺去看一眼离笙晚？”
离笙晚抬眸诧异望过去，陛下明知道她不在镇国寺，为何要问这句话？
姜昊阳脸上出现一抹明显可见的烦躁。
“为何这几日个个都要跟我提离笙晚，搞得仿佛是我亏欠了她！”
“你……”祝玄语气一沉，又无奈地问，“你就不曾对她动心分毫？”
姜昊阳毫无半分迟疑地冷笑。
“她是我此生最厌恶的女人！”


第7章

似乎还觉得不够，姜昊阳强调似的补充：“莫说心动，就算她死在我眼前，我也不会有片刻动容！”
话落，祝玄浓黑瞳仁里溢出无尽怒意。
“混账，你根本不知道她为你付出了多少！”
天子一怒，帝王威严如雷霆般压下。
姜昊阳识相地沉默。
祝玄见状却越发来气。
“好，好得很！”
“既如此，等她回来，我就让你们俩和离！”
闻言，姜昊阳浑身一僵，他抿紧唇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却是拱手行礼道。
“多谢皇兄！”
祝玄顿住，气得挤出一句话：“滚出去！”
姜昊阳紧了紧手，终于转身告退。
离笙晚一路跟着，看着姜昊阳黑沉的神情，忍不住疑惑。
“姜昊阳，这不是你一直所想，得偿所愿不应该高兴吗，怎么还沉着个脸？”
……
姜昊阳回到王府时，苏清荷还未离去。
姜昊阳不由皱起眉，不轻不重地道：“我不是安排人送你回府？”
苏清荷敏锐地察觉到姜昊阳心情不悦，温柔又担忧地道：“陛下这么晚召你入宫，我担心你，陛下……是不是不愿让你娶我？”
姜昊阳想到皇兄的话，心中越发烦闷。
苏清荷以为自己言中，声音凄切。
“不能做王爷的结发妻子，是妾一生的遗憾，现在就连想陪在王爷身边这微小的心愿亦无法成全吗？”
姜昊阳缓了神色：“别多想，婚期不会变，你早点回去休息。”
苏清荷这才放心离开。
离笙晚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那句“结发妻子”，眼中酸涩。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当初也曾有过这样天真的愿景。
成亲没多久，为了求得姜昊阳的一缕头发，她向大楚第一琴姬求艺制琴，拿惯长枪的手被磨得鲜血淋漓，琴却被姜昊阳一剑斩断。
后来又向画圣百里衡求一幅墨宝想送给姜昊阳，却被百里衡断然拒绝，说她根本不懂得自己画的含义。
这让她成为整个盛京的笑话。
直到最后，姜昊阳如赏赐般扔给她一束发丝，她如获至宝，将那缕头发与自己的青丝交缠放进香囊。
直到死，那香囊都被她妥帖地珍藏在怀中。
姜昊阳入寝后，离笙晚在一旁盯着他看了许久。
睡着的姜昊阳少了几分凌厉，那薄唇也不再吐出伤人话语。
离笙晚轻声道：“当初你愿与我结发，是不是证明对我也曾有过怜惜。”
她自然得不到答案……
月华如水，离笙晚起身走到廊下。
却见守在门外的卢风神色怜悯低声自语。
“王妃，你若是知道你当初费尽心思求来的只是街边一个乞丐的头发，你该多难过。”
离笙晚整个人蓦地僵住！
尽管只是一缕幽魂，她却感觉自己似乎被月光冻成了冰。
她的心似乎又开始密密麻麻疼起来，那疼痛绵长而持久，如千万只虫在不停啃噬。
远胜当初心脏被利箭洞穿。
……
没两日，姜昊阳奉皇帝圣命前往东岳山为边疆战事祈福。
东岳山下，离笙晚看见这熟悉的地方，感慨万千。
姜昊阳刚下马，便看见一对老夫妻相携，一步一跪，颤巍着往山上而去。
他看了半晌，问一旁迎接的东岳观观主：“他们这是在作何？”
观主轻声解释：“我东岳山有一条出名的传说，据说一跪一叩首，诚心跪完这万级台阶，所求之事便可实现。”
“不过万级台阶跪下来可会要半条命，所以甚少有人能完成。”
姜昊阳蹙眉：“那他们为何还跪？”
观主叹息一声：“这对老夫妻儿子上了战场，两人这是来求儿子平安，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姜昊阳沉默片刻，内心隐隐触动。
突然，观主身后一道童开口：“这算什么，五年前，有一个女子为求危在旦夕的心上人平安，在这万级阶梯上整整叩首了九遍。”
“我看她那不是求神，是想以命换命。”
卢风惊叹开口：“世间竟有如此痴情女子，那女子叫什么名字？”
就连姜昊阳亦忍不住停下脚步。
那道童仰头回想片刻。
“似乎是姓穆，叫……离笙晚！”


第8章

身为故事中的主角，离笙晚遥遥望着万级阶梯，悲凉又苦涩地一笑。
耳边传来卢风惊异的声音：“五年前，那不是爷您被叛徒偷袭误入西南密林，重伤垂危的时候吗？”
离笙晚忍不住望向姜昊阳，却见姜昊阳面无表情地沉默良久。
而后他眼眸暗沉地发出一声嘲讽。
“清荷不顾安危从死林里救出我，而她却只会做这些愚蠢的无用功，这就是区别。”
离笙晚只感觉呼啸山风从自己几近破碎的魂体中穿过。
席卷走了她最后一点温度。
姜昊阳跨步往台阶上走去，离笙晚只如一抹被牵引的幽魂，木然地跟随他往上而去。
看着这一级一级仿佛没有尽头的台阶，离笙晚回想起自己当初来此跪拜时那焦急的心情。
每跪一阶，她便祈愿一次姜昊阳平安无恙，岁岁芷澜。
现在想来，真是傻的可笑，蠢得可怜。
离笙晚蓦地生出一丝悔意……
如果那年跟哥哥回盛京述职，她没遇见姜昊阳该多好。
遇见他的那一刻，自己的生命就仿佛被谱成了一章残酷的乐曲。
几日后，姜昊阳祈福完毕回京。
回程路上，离笙晚就见姜昊阳从头到尾都冷着脸。
似乎是从那日听见她的名字后，姜昊阳就一直情绪不虞。
离笙晚无力又认命般的想，这人已经到就连听见她的名字都恶心至此。6
到了京郊门口，姜昊阳本欲直接进城，却看见有许多人排了长队在领着什么东西。
他随意抬眸一瞥，却在看到队伍尽头时眼眸凝住。
冷声质问：“那里为何打着我永安王府的名号？”
卢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连忙解释：“王妃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在城门口施粥布善。”
离笙晚垂眸，心中涌起一丝欣慰。
尽管她不在，王府的人却依旧按照她的吩咐没断了这善事。
突然，耳边突然传来姜昊阳冷冷的一句。
“真是伪善！用着我王府的钱来树立她的好名声。”
离笙晚麻木地扯出一个笑，罢了。
却不想卢风忍不住低声道：“王妃……用的是自己的嫁妆！”
姜昊阳顿住，脸色越发难看。
就在这时，原本安静的城门口有纷乱的马蹄声疾步而来。
“穆家军出征，无关人等速速避让。”
数列军队从城门口鱼贯而出。
离笙晚了然，这恐怕是皇上派去边疆的援兵。
就在军队快要尽数出城时，后面突然喧闹不已。
有苍老的声音呼喊。
“穆将军留步！”
一旁众人看去，只见许多穿着军服的老人快步而来，再后面年轻一些，或是伤了一只眼，或是只有一臂，身体竟然尽数有残缺。
只见他们走到军队最前方，突然整齐划一的跪下！
最前方的布满白发的老者声如洪钟：“听闻边疆形式严峻，我穆家军六百七十一名退役将士，请命出征！愿将军成全！”
身后众人齐齐高喊：“请命出征！愿将军成全！”
无畏之势直冲霄汉！
城门口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都不由停住动作，神色动容，只觉得眼睛发烫。
满是人的城门口，竟只闻战马吐息的声音。
离笙晚蓦地抬手捂住嘴，无法言喻的悲恸如瀑布般冲刷全身，又如撞上礁石，疼得她神魂俱散。
马上的将军回神后，立时翻身下马想要扶起最前面的老将，那老将却是巍然不动。
他红着眼眶无奈苦笑道：“诸位叔伯兄弟，我知晓你们的护国之心，但我穆家军还未到如此地步。”
面前的人要么是年纪过大，要么是伤残才导致退役，战场对他们而言，是加倍的危险。
但面前众军士固执地不愿起身。
那年轻将军顿了又顿，咬牙道：“我穆家军都是血性好男儿，我穆明修在此答应兄弟们，即便是拼了这条命亦会守住我楚国国土。”
这话一出，一直沉默的姜昊阳眼神一凝，蓦然上前质问那年轻将军。
“你是穆明修？那边疆的主将又是谁？！”


第9章

离笙晚心瞬间提起。
她看着堂弟穆明修躬身行礼：“见过永安王！”
姜昊阳定定盯着他，又问了一遍：“边疆的主将是谁？”
他只知晓穆明修这名，却从未见过其人。
穆明修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敛去，他垂眸道：“王爷误会了，末将名叫穆捷，字敏休，边疆那位是末将堂兄，音相同写法却不同。”
听了穆明修的解释，姜昊阳皱紧眉，眼眸却是让人猜不透的幽深难测。
就在穆明修鬓边已经有细汗沁出时，姜昊阳淡淡道：“赶紧出发吧！莫要贻误军情！”
穆明修颔首应是。
一旁的离笙晚亦是松了口气。
她只怕姜昊阳知晓她替名从军的真相后为难穆家。
只是……等她战死之事传来，这一切终究是瞒不住的。
离笙晚沉默地跟着姜昊阳回到王府，管家就送上数十个绣娘日夜赶工制作好的喜服。
离笙晚这才恍然。
原来不知不觉，姜昊阳和苏清荷的婚期竟然已临近。
姜昊阳瞥过喜服，不知怎的突然问了一句。
“离笙晚还未从镇国寺回来？”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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