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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05-14 20:14:06   热度:37.1℃   作者:网络

江书易感觉,自己像是突然不认识岑晚了。
那天病房中的闹剧以他拉着傅清雪拂袖而去告终,临走前,他特意当着岑晚的面,伸手抚摸傅清雪红肿的脸颊。
他表面上在问傅清雪痛不痛,余光却一直瞄着岑晚。
他期待看到岑晚脸上刺痛的表情。
然而并没有,岑晚不但没有像平日那样露出隐忍欲哭的神情,相反,她对这一幕完全无动于衷,甚至目光忍不住移向了窗外的两只猫咪。
就好像猫咪打架,都比病房内的江书易和傅清雪更能引起她的兴趣。
江书易拉着傅清雪离开,他甩下一句话——婚约取消,他改娶傅清雪。
傅清雪高兴极了。
江书易陪着她试婚纱、试戒指,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转圈,但注意力却完全集中不起来。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岑晚怎么还不来找他?
这不可能。
那个温柔的、沉默的少女,从认识的第一面开始,就始终不离不弃地跟在他的身后,无论他怎么伤害她,她顶多只会跑到角落里默默消化一会儿痛苦,就很快又会回来找他。
这次已经六天了。
她还没消化完吗?
说起来自己这次并没有做什么特别过分的事,不过是帮傅清雪问了句话而已,和之前做的各种事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她到底为什么生这么大气?
江书易想不明白。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想不明白,他越心慌。
心脏像是有一块角落突然缺失了,一个无底的黑洞横亘在那里,坠得他浑身难受。
最终,他妥协了。
之前冷战过那么多次,都是岑晚来主动求和的,那么这次,就换他先低头吧。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低头,岑晚绝没有不原谅的可能。
10【岑晚】
出院后,我每天都忙得要命。
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回家,我开始面谈公司的高管、财务、法务、人事。
目的只有一个,岑家和江家联合承办的大大小小几十个项目,如今全部拆分,从此之后,江家是江家,岑家是岑家。
这一切需要秘密地进行,我不想在事成之前惊动太多人,以免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原本,我得花好大的精力才能掩人耳目,但现在,江书易与我取消婚约、要与傅清雪结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旁人纷纷被这桩八卦牵去了注意力,反而忽视了我这边的动作。
就在我即将大功告成的前夜,江书易突然出现了。
「岑晚。」
他直接在办公室里将我堵住,锁上门后,走到我面前,垂眸望向我。
我是来收拾最后的东西的,这个时候,我并不想和江书易起争执,于是只好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江书易沉默良久,吐出四个字:
「我要结婚了。」
说完后,他盯着我的表情,等待着我的回应。
我不知道他在期待我做什么反应,是刺痛还是怅然,是崩溃还是挽回。
而他等到的,是我挠了挠头,莫名其妙道:「我知道啊,傅清雪不是天天在朋友圈晒吗?」
江书易像是突然被我这句话击溃了,他的声音大起来:
「岑晚,别气我了。」
在我们认识的近十年时间里,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江书易的语气中,带着服软的意味。
「这一次,换我先低头,还不行吗?」
旁边的宾客都朝这个方向望过来,我有些无奈,只好压低了声音:
「听好了,江少,我不在乎你低不低头,结不结婚,以及和谁结婚。」
「因为一切都和我没关系了。」
我一字一顿道:「江书易,我不爱你了。」
江书易露出仿佛挨了一鞭子的表情,但他随即反应了过来,淡淡地笑了。
「岑晚,别逞强。」
我看着他,他也垂眸看着我,我熟悉那双眼睛,江书易永远是那么地胜券在握,他太笃定了,笃定「岑晚爱江书易」是某种永恒的客观事实。
那不妨……我就让他再笃定一天好了。
轻轻伸出手,我帮江书易整理好了领带的皱褶,这是属于我们二人之间惯常的小动作,江书易的身体微微一抖。
我低声道:「书易,我的确爱你,可你一遍一遍伤我的心,我终究是会累的。」
江书易的神情柔软下来。

「晚晚。」他用很轻的声音说,「我对你……并不是没有感情。」

「回到我身边吧,我们还像过去那样,好不好?」
我笑了:「好啊。」
江书易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握住我的手,眼睫微微颤抖:「虽然只冷战了这几天,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总是做梦,梦到我要失去你了。」
我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可能是因为你太累了,书易,先回去好好睡一觉吧。」我柔声道,「明天晚上,你来这里接我,我们再聊别的事情。」
11【江书易】
江书易回家后,睡了很漫长的一觉。
傅清雪给他打了很多个电话,他都没有接。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被跟岑晚的婚约绑住时,他是那么地喜欢傅清雪的跳脱和有趣。
但当岑晚真的不在他身边、他的所有时间都被傅清雪支配后,他却开始感受到了一股让他难以忍受的聒噪和愚蠢。
为什么过去从来不觉得呢?
哦……
是因为有岑晚在,无论傅清雪惹下了什么烂摊子,岑晚总会默默地收拾好。
好在,现在岑晚很快又要回来了。
江书易睡到下午时分,他起床,认真地洗漱、换衣,随后拿起车钥匙,准备去办公室接岑晚。
这些年他名义上和岑晚合管公司,但事实上,从傅清雪进入公司开始,江书易就几乎没有再出任何力,这样想来,岑晚应该很辛苦吧?
但她那么爱他,即便辛苦,应该也是甘之如饴的。
江书易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岑晚。
他一路驱车,来到公司,一路进入最高层。
「晚晚!」他叫她的名字,推开办公室的门,「我们……」
江书易愣住了。
他看到的,是一个完全空了的办公室。
电脑、书籍、文件资料,全都不见了。
只有一样东西留在桌上,江书易走过去,愣愣地看向它。
那是江书易和岑晚学生时期的合照,照片中,江书易神采飞扬,笑得阳光又热烈,而岑晚站在他的身侧,一边腼腆地笑着,一边悄悄地注视着江书易。
这是岑晚唯一没带走的东西,她把它留在了这里,潜台词是——
「我不要了。」
无论是这张照片,还是它所代表的昔日时光。
她都不要了。
江书易愣了片刻,随即冲出办公室。
他一间一间办公室找过去,他不相信,不相信岑晚就这么走了。
但他看到的,是过半的办公室,全都空了。
岑晚以惊人的管理效率,带着岑家的团队直接撤出,等江家反应过来,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事情终于一路惊动了江家的老爷子,他亲自上门,去岑家求情。
岑晚的父亲对此闭门不见,只留下一句话:「岑晚已经出国,行程不便透露,婚约取消,一切原因请您去问自己的孙子。」
然而,江家老爷子甚至很难出口去责问江书易。
因为江书易就像是彻底疯了。
他不吃不喝,每天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去打所有认识人的电话,问他们,有谁见过岑晚。
有人说似乎在哪里见过岑晚,他便立刻驱车赶过去,这样往复了十几次,每次都是一场空。
最后,当江书易打给一个不太熟的酒肉朋友时,对方怯生生地问他:
「江少,你为什么这么急着找……自己的一条狗啊?」
一直貌似平静的江书易,突然被这句话击溃了。
他一句解释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蹲下身来,任眼泪一滴一滴掉了下来。
「岑晚是我身边的一条狗。」那是他酒后最常说的话。
岑晚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听着这句话的呢……以至于她曾经那么爱自己,如今却头也不回地离开。
12
后来的很多年,我都没有再见过江书易。
我带领团队出国,开拓海外市场,父母对我的行程完全保密,所有江书易能够找到我的途径,都被他们提前掐灭。
只有一次,我回国看父母的时候,被江书易遇到了。
那时候的他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却在遇到我的瞬间,眼神骤然亮了起来。
「晚晚……」
父母想要叫人带走他,被我打了个手势,示意没关系。
「我和他聊聊吧。」
寂静的包厢中,只剩下我和江书易两个人。
他沉默良久,开了口:
「晚晚,你走的这些年里,我常常做梦。」
「梦里是所有你曾经对我的好。」
「但与此同时,也有一个声音一直对我说,这些好,都不是出自你的本意。」
我颔首,微微了然。 
江书易在梦中和系统建立了链接。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他苦涩而又艰难地问,「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我思索了一下,午后的时光绵长又温和,在窗外的鸟鸣声中,我想,也许彻底说开,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于是我撩开了刘海,额头的最上方,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这个,是我当时让傅清雪和我一起负责客户接待,那天晚上的每杯酒都是我喝的,结果她找你哭诉,说我让她陪酒,于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将酒杯砸到了我头上。」
江书易的眸光战栗起来。
「晚晚……」他痛苦地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个,是你让我帮傅清雪剥虾,被鳌虾的壳刺破留下的。」
「这个,是傅清雪的弟弟受伤,你让我献血留下的。」
……
我是疤痕体质。
每受一次伤,都会留下痕迹。
如今,这些痕迹成为了满身的证据,以至于我不需要多说什么,就能完成所有无声的控诉。
江书易的神情越来越痛苦,他几乎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般地拦住了我。
「晚晚,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很多苦。」
「但在梦里,我听那个声音说,这是你离开我的方式……」
「你要流够一百次血,才能离开我,所以你对我的很多好,都是假的,对不对?」
我轻轻地笑了,转过身去,撩起自己后背的衣服。
一条长长的疤痕,横亘过我的整个后背。
江书易突然浑身颤抖起来,整个人连站都站不住。
那是在我们的中学时代,彼时傅清雪还没有出现,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在江老爷子挥起龙头拐杖要打江书易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紧紧地抱住江书易,替他挨了那重重的一下。
事后,我被直接送去医院,江书易抓着我的手掉眼泪。
「晚晚,疼不疼?」
我嘴唇苍白,却对他笑:「有一点,但没事,只要你以后再也别惹爷爷生气了就行。」……
那一刻,我们都是真心的。
就因为那一刻的心极度之真,所以我后面不惜流一百次血也要离开的事实,才更显得惨烈。
「江书易,我不是没有爱过你。」我轻轻地说,「但我真正的伤口,在这里。」
我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好在现在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连疤痕都没有留。」
我轻松地耸耸肩,整理好衣服,转身离去。
这一次,江书易没有起身追。
他坐在原地,良久,像是丢了魂魄。
13
后来,我专注海外市场,鲜少回国。
只有一两个极其亲密的朋友和我保持联系,国内的动向,也都是由她们告诉我的。
江书易和傅清雪分手了。
原因很简单,是江书易不知道怎么的,发现了傅清雪对我泼过的种种脏水。
单纯活泼的可爱小鹿一夕之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目全非的心机绿茶,江书易质问傅清雪,换来的是傅清雪的冷笑。
「江书易,你难道要把岑晚的离开,怪罪到我头上吗?」
「告诉你,罪魁祸首只有一个,那就是你自己。」
「是你自己喜欢上我,是你自己肆意地羞辱她,是你……」
江书易的头越来越疼,他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低声道:「闭嘴。」
傅清雪不依不饶:「我为什么要闭嘴?江书易,岑晚根本就不爱你了……」
她没能说完全部的话。
因为江书易突然操起了酒瓶,砸在了傅清雪的头上。
「我让你闭嘴!」
……
傅清雪永远地闭嘴了。
重击损伤到了她的头部,她变成了植物人,医生说,有醒来的概率,但非常低。
江家砸了几乎一半的财产进去,但傅清雪的家人拒绝和解,最终,江书易锒铛入狱。
而由于我在出国前已经和江家做了切割,所以在江家的股票大跳水之际,岑家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得到消息后,我回了一趟国。
江书易不知道从哪得到了消息,在狱中提出申请,想要我去探视。
我拒绝了。
但我花了一天的时间,回了母校。
母校已经盖了新楼,曾经的教学楼废弃不用,只等拆除。
我在空空荡荡的走廊里站了一会儿。
很多很多年前,我就是在这个位置,遇到了江书易。
少年一袭白衬衫,不羁地朝我笑:「你就是我的未婚妻?」
阳光落地,昔日故人的影子,终于彻底消失不见。
我转身,将那个漂亮肆意的少年,和温柔沉默的少女,都留在了身后。
随着这栋老楼被拆除,属于他们的故事,终将彻底消亡于过去。
而我,会在经历了所有眼泪和鲜血后,走向属于自己的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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