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来这小白花竟用这么重口的熏香。
她一看到江予淮,就像一只花蝴蝶一样扑进了他怀里。
那搔首弄姿的模样,跟我在边境见过的头牌都不相上下。
江予淮不是最讨厌这种吗?
我下意识地瞥了他一眼。
果然,在别人都看不到的角度,他皱紧了眉头,脸黑成了锅底,好不精彩。
我有些想笑,他这个表情,我有多少年没见过了。
我们刚成亲第一年。
他带我去镇上玩。
正巧遇到青楼的头牌招入幕之宾。
不巧,头牌一眼就看上了江予淮。
毕竟边境那种地方,歪瓜裂枣偏多,江予淮这种细皮嫩肉,又看着极易推倒的男人,别说头牌,我也馋。
所以,在他求救的眼神落向我时,我起了捉弄他的心思。
然后,我麻利地退开了一步,做出和他不熟的表情。
江予淮即便气急又不情愿,却还是被青楼里的小厮热情地迎了进去,而我则跟在后面看热闹。
我看着他被人家半推半就地送进了头牌的房间。
里面渐渐没了动静后,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糟了,玩大了。
这男人可是我相公!
我急着要去救他,青楼里的小厮一窝蜂朝我冲来,让我别坏了人家好事。
我摩拳擦掌地抽出了腰间的软刀。
论打架,我没在怕的。
但那天我是真的有点害怕。
因为我怕自己去晚了,我的宝贝夫君就成别人的。
那天,我目眦欲裂地干倒了二十号壮汉,披头散发地冲进房里时,屋里香气缭绕。
而江予淮却衣冠整齐,腮帮子咬得嘎吱响地看着我。
然后,从嘴里硬是挤出一句话。
他说:「夫人来得可真及时!」
我踮起脚,越过他朝着榻里看去。
那头牌这会儿已经衣衫半褪,昏迷不醒,脖颈通红,一看就是被手刀砍晕的。
我收回视线,诚实地答道:「确实很及时。」
后来,江予淮狠狠教训了我一顿。
也没什么,不过是两天下不来床而已。
可我自此不敢再如此逗他。
「淮哥哥,你尝尝这个。」
淮哥哥?
我的思绪被打断,然后就被这声「淮哥哥」给恶心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白花和江予淮已经在用膳了。
我选了一个离他们俩远一点的位置,默默数头发,省得又被恶心到。
古人说寝不言食不语。
小白花这点做得倒是不错,不愧是世家小姐出身。
而我跟她比,就显得粗俗得多了。
毕竟,我就喜欢吃饭的时候说话,总觉得热闹。
江予淮因为这个没少训我,可我总是不长记性。
他越是要教训我,我越是要跟他对着干。
不知道俩人说了什么,小白花突然抿嘴笑了一声。
我竖起耳朵听了一嘴,好像提到了我。
「淮哥哥,找时间去看看洛姐姐吧?」
江予淮夹菜的手顿了一下。
我听到他嫌恶地开口:「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
我的心已经麻木了,并不觉得有什么。
可小白花的脸色却变了变,最终敛下了神色,并没说什么。
11
江予淮刚刚登基,比较忙碌。
用完膳就匆匆离开。
我不过是晚站起来一步,却惊喜地发现,狗男人已经走了很远了,我却还在原地。
禁制消失了?
想到这里,我尝试着想走出栖梧宫,却在最后一步即将迈出去时,被弹了回来。
浑身上下蹿起一股战栗,我痛苦地捂住了胸口。
不行,还是离不开。
这时,身后响起小白花疑惑的声音。
「这是什么?」
我的胸口咚咚跳得厉害,僵硬地转过头,循着声音望去。
映入眼中的,是一块光滑奶白的玉佩。
此刻,玉佩被小白花握在手里,颠来倒去地查看。
这是我从出生就佩戴在身上的玉佩。
在我和江予淮的洞房花烛夜时,无比珍重地送给了他。
他竟然一直随身戴着?
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娘娘,这玉佩应该是陛下的随身物品。」
有人回答了小白花的疑问。
我看她一直盯着玉佩,若有所思的模样,心里有点打鼓,她不会是要毁了玉佩吧?!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小白花找来一个锦盒,珍重地把玉佩放了进去。
我脑中鬼使神差般想到一件事。
莫非我离不开的是这个玉佩?
果然,似乎是为了验证我的猜测,小白花让人把玉佩送回给江予淮。
我一路被迫跟着宫女来到养心殿。
还未进去,就在殿外遇到了熟人。
12
这熟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严松。
我和师父背后喊他小阎王。
不为别的,只为他生气的时候,能把我们整个半死。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有些纳闷。
殿内传出一阵打砸声,还伴随着江予淮的无能暴怒。
一个近侍太监捂着头,快速跑到严松面前,愁眉苦脸地劝。
「严大侠,您就饶了咱们吧,陛下不愿意见您。」
小阎王向来喜怒不形于色。
可今天,我亲眼看着他的脸色几经变幻,最终汇作那一句高喝。
「江予淮,你曾答应过我,若有一天不能护枳儿周全,我便带她走,还请你兑现承诺。」
我心中大骇。
我自小就被父亲送到了山上学武。
彼时,师父只收了我和大师兄两个徒弟。
大师兄性格冷淡,我和他正好相反,很会讨师父欢心。
所以,师父总是会跟大师兄说:「枳儿年幼,你是做哥哥的,要多护着她一些。」
就这样,在山上学武时,大师兄就处处让着我。
等我归了家,他更是跟来军营,只为了护我周全。
然后,就是我成亲。
大师兄那天喝得烂醉,把江予淮约了出去。
后来,江予淮回来的时候,脸上有处青紫,我追问怎么了,他告诉我,不小心磕碰的。
我没有多想,信了。
如今看来,竟然是向来性格冷淡的大师兄做的。
可眼下,江予淮早就不是当初在军营汲汲为营的江军师了。
若是惹恼了他,怕是今日大师兄都要交待在这里。
我心里急得不能行。
果然,不出我所料。
伴随着脚步声,江予淮从殿内快步走了出来。
他一脸怒气的指着大师兄:「严松,你想忤逆吗?」。
这罪名可太大了,我顿时有些头疼。
「恳请陛下,赐洛枳归家,以后男欢女爱,各不相干。」
13
等他说完,气氛凝滞到连我这个鬼魂都觉得难熬。
江予淮低低的笑声自胸腔而出。
他说:「洛枳是我的妻,谁都带不走她。」
眼前的江予淮满眼阴鸷,我有些诧异,他还认我是他的妻?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况且,我大师兄更不是吃素的。
他恨恨的咆哮声,几乎穿透我的耳膜。
我毫不怀疑,就连距离很远的宫门禁军,都能听到他在说什么。
「陛下的妻子此刻正高坐皇后宝座。
「洛枳从不是你的妻,就算以前是,在你选择皇位而放弃她的那刻,她就只是你的糟糠,你的垫脚石,你的耻辱。
「江予淮,你可以折断她的翅膀,但你不能剥夺她的自由。」
这些话,可谓大逆不道至极。
宫女太监们哗啦啦跪了一地,努力缩小着存在感,生怕被殃及。
我一直小心地观察着江予淮的脸色。
他的面色竟倏尔变得平静。
我心中警铃大作,想提醒大师兄快跑。
但我忘记,自己已经死了。
我的手穿过大师兄的身体,任凭我怎么叫喊,大师兄都恍若未闻。
到最后,我亲眼看着禁卫军把大师兄打倒,带了下去关起来。
就像当初对待我那样。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亲人为我受苦。
如今,我的眼泪已经流干了,流出的只有血泪。
这时我才明白,江予淮也许要对付的,并非一个我。
他要对付的是我身后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