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怎么样？你脚踝没事吧？”钟念珍问。
“没事，肿也消了不少。”
老林拿着个大大的筲箕从屋里出来，苏晨风招呼他，“老林！”
“苏经理，有早饭。”他看苏晨风单脚站着，返身去厨房拿了馒头和鸡蛋给她，“脚好些了吗？”
“好多了，能四处蹦了。”苏晨风笑着接过。
她一边吃一边低头看老林将柿子挨个摆在筲箕上晒。
“老林，你要做蜜饯？”苏晨风看着排列整齐的柿子，“小时候，我妈每年都做柿饼。甜得倒牙，可我妈说这是她小时候，我外婆给她做的最好吃的零食。”
“可不是哩，”似乎想起了孩童时候，老林咧开了嘴笑，“我爸做这个做得好得很，我就是跟他学的。但是我现在也吃不了了，吃了牙疼痛。”
“那是小林爱吃？”苏晨风问。
老林摇了摇头，脸上笑容淡了些，但很快，他重又呵呵笑着，眼尾皱纹堆起，“山里的东西他都不爱吃，他说吃腻了。”
老林铺好柿子，起身拍了拍手，“他要送给直播间的朋友，请他们尝尝。”
他捡了几个先前晒干的柿饼，放盘子里，“你们尝尝。”
昨夜风大，老林不放心，忙着去另一个山头转转。
苏晨风夹了个柿饼靠在门边上，一口咬下去她觉得味道不错，她将盘子递给钟念珍，“边总，要不要尝一个？超市里买不到。”
钟念珍本想拒绝，低眸看到她眼睛亮亮的看着自己。他伸手拿过一个，也像她那样咬上一口。
很甜。
苏晨风笑着问，“边总，味道怎么样？”
“和小时候差不多。”
苏晨风，“你小时候喜欢吃柿饼？”
“我不喜欢甜食。”钟念珍说着，却又咬了一口。
苏晨风懒散散的“噢”了一声，看向面前的钟念珍。
他站在温热阳光下，难得一身清朗。
钟念珍看着一筲箕柿子在阳光下晶莹剔透，他感叹，“老林守在这片林地一辈子，其实挺幸福的。”
钟念珍整个人笼在阳光里，清净，温柔。苏晨风移开胶在他身上的目光，“人一辈子，追名逐利，到头来一场空。还不如做点自己喜欢的，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活，其实真挺好。”
钟念珍目光定在苏晨风脸上，“苏晨风，那你喜欢什么？”
苏晨风想了一下，没回答，却直视着他问，“边总，你呢？”
钟念珍笑，走近几步，和苏晨风一样靠在木屋上，风和阳光笼着俩人。
苏晨风见钟念珍没说话的意思，她索性闭起眼睛，享受这山里的静谧。
“我喜欢做别人不敢做，也不能做的事情。”钟念珍低声说。
苏晨风睁眼看他。
“我喜欢的，可能是征服欲望的感觉。”
钟念珍说话时，声音温柔，就连目光也流动着淡淡的涟漪，他侧过头，看苏晨风，“所以你呢？”
苏晨风望着远处连绵的山脉，神情也跟着恬静，“我喜欢的，就是我正在做的。我喜欢脚踏实地做每件事，忙碌而充实，回头看，每天都没有浪费过。”
说着，她吃完了柿饼，去木屋拿了电脑，坐在屋檐下整理昨天人工采样数据。
钟念珍手机不断有工作电话进来，邮箱里躺着不少邮件。
两人各自处理事情。
苏晨风整理完数据，开始写林场调查工作风险提示，她要将团队后续调查时受伤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边总，有关林场调查的风险提示，你有什么建议？”
钟念珍放了手中的事情，看着苏晨风，“昨晚老林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苏晨风一怔，很快反应过来。
昨晚，钟念珍陪着老林喝酒，老林感叹这一天这么累，钟念珍他们竟然抗下了。钟念珍淡笑，说相比守林人的不易，他们这不算什么。他神情淡淡，话语寻常，听来却让人觉得由衷。
他随口问，“老林，除了捕兽夹，在林场还会遇到些什么危险？”
“林场没有猛兽，但是有野狗。要是他们攻击人，和遇上狼也没多大分别。”老林说。
钟念珍倒是有准备，“备了超声波驱狗棍的。”
他又问，“这么大片林场，估计有盗伐吧？”
老林沉默了好一阵才说，“这些年盗伐的少多了，但偶尔也有。”
老林叹口气，“林场条件苦，没多少年轻人肯来。有时发现盗伐，守林人都是一帮老头子，哪追得着。”他说回正题，“你们要是没遇上还好，要是遇上盗伐的千万别起冲突，刀斧锯子可不认人，山上山洞也多，惹急了出了什么事往洞里一扔，最后吃亏的还是你们。再说，其实有时也就是山民来砍棵树修补下房梁，都是过得不容易的人。”
老林喝了口酒，放下杯子，“大山里面住的人家少，政府把这都改造成经济林后，还没能搬出去的都是些苦人家，有些娶不上媳妇，到了四五十还打光棍……”
“总归女娃得留神点。”老林没细说。
苏晨风知道阳光照得到的地方和照不到的地方，都各有各的阴暗与无奈。
她把这几条都写了进去。
“两人一组作业，不能摸黑进出山，也不能摸黑作业，注意不要落单。”钟念珍强调说。
苏晨风心里盘算，这样一来耗在这个项目上的时间会被拉得更长，想到刘国松先前就对此不满，苏晨风只怕这下团队其他成员也会有意见，毕竟，这要影响收入。
她正想提，就听钟念珍说，“这个项目的部门绩效和个人提成按照三倍计算，袁林会发文给绩效管理岗那边。”
苏晨风，“谢谢边总。”
她埋头继续写。
钟念珍脑子却不停转，他知道，林场这单不过是投石问路，江黔区市场真打开了，后面还有很多项目要忙。
钟念珍考虑过让刘国松负责部分项目，但前晚的谈话，让他彻底否定了这一想法。
对接政府项目，最不能偷奸耍滑。政府一时满意了，前来投资的企业不满意，最终都难免出问题。
尽管刘国松在专业上无可诟病，但是这单要让政府和投资的企业都满意，在价值衡定上，需要一杆真正的天平，而不是左右逢源的陀螺。
最合适的人选的确是苏晨风，但偏偏常刚对她有看法，还很根深蒂固。
想到昨晚和常刚的电话，钟念珍沉思录下，还是试探发问，“苏晨风，你觉得常刚只是因为你的做事风格，还是单纯针对你？”
他只听她讲了个大概，并不了解全貌，但他必须得去打破这僵局。
苏晨风觉得这个问题不好直接回答，她合上笔记本电脑。
“边总，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做事风格？你觉得我工作之外，是个什么样的人？”
钟念珍听出她隐含的不悦和反击的势头，像只浑身尖刺都竖起来的刺猬，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
钟念珍就是欣赏她这股子劲，他说，“闯劲和拼劲你都有……”
“但是缺点韧度？”不等钟念珍说完，苏晨风就接了过去。
钟念珍笑了，他淡淡说道，“这也可以说是坚守原则。”他笑容敛去，“很多事情都是可左可右，但是常刚怎么想，没人能左右他。”
苏晨风知道钟念珍想得深，对于她和常刚的分歧，她很坦荡，“边总，在职场上大家站的位置不同，得到的结论不同，很难避免分歧，没法强求同理心和共情。”
苏晨风看着钟念珍，“我当时对常局的失望做不到同理心，我也不能要求常局现在对我做到。我们不过都是从工作出发，各有各的坚持。”
钟念珍神色严肃了几分，“所以，苏晨风，你要知道，这一次的评估，你再累再苦都只会被当做是份内；你出意外再惨，常刚也不会同情你一分。”
“边总，你放心，这一单我平常心对待，我不是一个急功近利的人。”
苏晨风这句话正戳中钟念珍内心想法，他眉眼柔和起来，看着坐在屋檐下的苏晨风。的确，如果真是唯利是图的人，怎么会放着光鲜亮丽的投行圈不做，会来又苦又累的资产评估行业，还是重资产评估。
钟念珍没说话，两人都沉默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