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觉得，此刻，或许喝上一杯高甜高热的奶茶，似乎也还不错。
钟念珍熄火，下车锁门，大步走了过去。
“林乐辰。”
寂静暗夜里，钟念珍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林乐辰清晰听到。
他转过头来，见到一身疲惫的钟念珍，满披着路灯光晕，朝他走来。
他有些惊讶，不自觉挺拔了身板，声音也因为激动高上了一分，“边总？”
钟念珍缓缓走到他面前，站定。
他瞥了眼林乐辰身后安静的公司前台，试探着问，“今天又来拜师学艺？”
林乐辰被他一句话说中心事，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腼腆的咧着嘴笑。
钟念珍见自己猜得没错，心里滋味复杂难明，开心却又不甘。
钟念珍想，大抵是因为自己前段时间的话，点醒了林乐辰，但也刺激到了他。
他方法笨拙，却仍坚持着一点一点去了解苏晨风的工作。
钟念珍的开心，是为苏晨风，她喜欢的男生满心满眼都是她，她付出一场，他懂亦珍惜。
但这开心之下，又夹杂着一丝不甘。
钟念珍过早进入社会，混迹于商场，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人，经历了此起彼伏的各种人生大事，以前他从不信命。
可是三十岁以后，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忽然相信命，相信人这一生的轨迹，都是被提前设置好的。
所以有时候，钟念珍看一个人，就大概能懂他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会遇见什么样的人。
而眼下，对于林乐辰和苏晨风之间的事情，他作为一个旁观者格外清醒，他也知道苏晨风的哥哥苏哲也清楚，否则，他不会特意叫住他，拜托他在工作上多担待点苏晨风。
苏晨风现在的心向着林乐辰，可是在钟念珍看来，所谓的那股命运的大风，迟早会吹开苏晨风和林乐辰……
钟念珍看着被寒风吹得鼻尖通红的林乐辰，他神色柔和，淡淡开口，“常听苏晨风说起你。”
林乐辰冻的直发抖，眼神中却闪烁着期待，“是吗？她都说起我什么？”
钟念珍客套，林乐辰当了真。
钟念珍笑了笑，伸手在林乐辰头顶揉了揉，却很快反应过来，这动作是将林乐辰当做小孩子了。
他不动声色的拍了拍林乐辰肩膀，像男人对男人，兄弟对兄弟那样。
其实在苏晨风手术那天晚上，林乐辰悄悄观察了钟念珍好久好久，他全神贯注的去观察，那股劲儿比高考还用心。
他心里有股燥火欲要点燃，是因为他看穿了钟念珍对苏晨风的心思，但与此同时，他为自己的狂妄，忽略苏晨风的身体，而深感抱歉。
可能就是因为愧疚，盖过了他体内的那股大火，否则他迟早闹出笑话。
过了将近一个多周的时间，林乐辰再次见到钟念珍，他心里倒是平静了，因为他和钟念珍的差距，他自己知道。
他不会因为自己的无能，因为钟念珍喜欢苏晨风，就将火气发泄到钟念珍身上，那真的很无能。
何况听胡家磊他们说，钟念珍给了苏晨风最好的平台和机会，她才可以一腔孤勇的往前飞。
两人站在路灯下，各自沉默，橙色路灯洒下一片锥形的光芒，将两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林乐辰想起了什么似的，将奶茶递到钟念珍，打破沉默，“边总，你要喝吗？”
他又不好意思，尴尬地挠了挠头，“好像已经冷掉了，要不，我改日再请你？”
钟念珍无所谓的接过，插好吸管，喝了一口。
的确已经冷透，奶盖也早已塌掉了。
甜腻感顺着口腔一路滑入胃中，冰凉得突兀，钟念珍稍感不适，却仍又喝了一大口。
他举了杯子，看了眼贴的标签，问林乐辰，“这是什么味道？”
“幽兰拿铁。”林乐辰说。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指着钟念珍手里的塑料杯，“边总，你这年纪，晚上喝咖啡会不会睡不着？”
他连忙低头去看手里拎的奶茶，一边看一边真诚发问，“这儿还有杯蔓越阑珊，要不你喝这个？”
钟念珍自嘲的哂笑一下，并不介意，“没事。”
“你骑了摩托车吗？”他又喝了一口，看着偶尔经过的车辆尾灯，忽然问林乐辰。
“骑了。”
钟念珍看着给这寂寥冬夜添上一抹温度的男生，轻声问他，“可以带我去跑一圈吗？”
林乐辰脸上顿时浮现出笑容来，笑意越涌越灿烂，他脚冻得有些发麻，连蹦了好几下，欢欣的回答，“当然愿意。”
一车两人，沿着冬夜的滨江路行驶。
两江四岸的灯光秀早已偃旗息鼓，热闹的游客已离场四散，两江大游轮也关掉了璀璨炫目的霓虹，静静停靠码头。只有江岸摩天大楼外墙，灯光依旧耀眼，在深夜中不知疲惫的闪烁。
钟念珍坐在摩托车后座上，寒风跨过江面，又被车速卷起，从他耳旁呼啸而过。
他第一次这样静静打量，这座城市入睡后的模样。
林乐辰反手拍了拍钟念珍，示意他坐稳，他要加速。
钟念珍配合，往后稍挪，低伏身体。
林乐辰感应到，也随之后挪加速，加装了消音器的摩托车像离弦之箭，彪了出去。
林乐辰风驰电掣，飙去了巴南区界石。
这里有号称全重庆最浪公路，双向四车道，整体位于斜坡处，蜿蜒起伏，状如波浪，行驶在上面，犹如坐过山车，瞬时体验上天入地的交替爽感。
钟念珍听说过最浪公路，但他早过了猎奇的年龄，加之此地偏僻，他从没有来过。
今晚，他却坐着林乐辰飞驰的摩托，体验极速状态下的陡然上升，又突然下落，犹如不可预测的人生般，起起伏伏。
一个坡度下来，他刚适应落差，摩托车就又突然开始攀爬，到达巅峰的爽快还没来得及持续，又顺着坡势一路向下跌落。
钟念珍觉得不可思议，这哪里是什么最浪公路，这明明就是条再写实不过的人生大道。
谁的人生不是这样，有得意有失落，跌宕起伏？有几人是康庄大道，一路坦途？
钟念珍透过头盔，看着林乐辰的背影，他忽然明白，林乐辰对于苏晨风而言，真的是她在特定的人生阶段，遇到的很好很合适的人。
钟念珍相信，林乐辰一定也是个美好的闪闪发光的人，他上进、阳光、真诚、高大帅气，又青春正盛，很难有女孩子不多看他一眼。
但是，拉长时间，从人生长河看，林乐辰并肩站在苏晨风身边却是差了点什么。
对于苏晨风而言，他注定是，只能陪着走一段路的那个人。
狂飙结束，林乐辰将车停靠去路沿上。
他掀起头盔，汗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他直盯着钟念珍，呼吸起伏不定的直喘，他明朗的笑，问钟念珍，“过瘾吗？”
钟念珍笑着和他击掌，男孩和男人之间，所有的芥蒂，在这一刻，消弭于无形。
先前，钟念珍满身疲惫，现在，在极速的刺激下，通通抖落。
有那么一瞬，他似乎一下明白，苏晨风为什么热爱这项刺激且危险的运动。
他取了头盔，难得放松，斜倚在道旁粗大树干上，路灯光晕透过树叶，斑驳洒他一身，他姿态慵懒，语气却极严肃，“林乐辰，资产评估这一行其实挺累的。”
他顿了顿，抬眸悠悠看向林乐辰，“尤其是苏晨风做的重资产评估更累。”
林乐辰跨坐在摩托车上，怀里抱着头盔，仰头听钟念珍说下去。
“上一个案子，我们做的林场资源评估。试采数据时，苏晨风一个人背着包就敢往密林里闯。”
钟念珍想起那日的惊心动魄，他若有所思，“苏晨风很专业，也很小心，但是进了林，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
“阿遇发生什么了？”林乐辰站了起来，有些紧张的望向钟念珍。
钟念珍目光淡然，他仰起头，一眼望出去还能看到天穹里的猎户座，“苏晨风脚被捕猎夹子夹伤了。”
林乐辰眼神黯淡了下去，他不知道苏晨风还发生过这样危险的事情。
“你知道吗，苏晨风最让我佩服的是什么？”
钟念珍转头看向林乐辰，“她明明受伤了，却一声不吭，坚持完成试采。”
钟念珍想到了什么，他摇了摇头，“苏晨风一直是一个很倔的人，在密林里，她这样；那天晚上在赛道上，她也是这样。”
夜色里，寂静的马路边上，是两串长长的由路灯点亮的灯河，一点明，一点暗，组合成长长的光明，犹如地上的星辰。
钟念珍知道，苏晨风的倔强，密林是因为她想要为基德做出最完美的评估报告，在赛道上，她只是想要让自己很喜欢的人开心。
林乐辰沉默着，将头沉沉的垂下去，他看着自己脚下长长的身影，心里忽然闪过一种很痛苦的结局。
那一瞬间的微妙，好像上帝忽然给他提前看了人生的答案，就那么仅仅几秒钟的功夫，他似乎懂了什么。
钟念珍知道，林乐辰在自责，他语气和缓平静，“我是苏晨风老板，我会尽可能去看到员工身上的弱点。”
林乐辰抬头，眼神中有不解、疑惑。
钟念珍看着林乐辰，耐心解释说，“要更好管理下属，了解弱点和知道亮点同样重要。”
钟念珍收起闲散姿态，站立得笔直挺拔，极为认真，“林乐辰，那晚上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林乐辰垂着眸，低头笑了一下，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看着钟念珍，“可是，边总，你说的是对的。”
他转过身，背对着钟念珍，望向深夜无人无车，不见尽头的马路，有些掩不住的颓丧，“阿遇不说，不代表我不需要关心。”
他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看着钟念珍，嘴角有抹无可奈何的笑，“我知道，我这样说，看起来像个小屁孩一样天真。”
“可是我想了解她的世界，了解她背负的责任，了解她遇到的麻烦事……”
林乐辰深深吸气，眼角有些湿润，“我在我这个年纪，能做的似乎只有这些了。”
第91章 他有他的王国，他一直是那个王！
一个月后，苏晨风休养结束，再回基德。
等电梯时，遇到公司元老级董事陶凯。
他对着苏晨风微笑，上下打量她一番，“苏经理，气色不错。”
苏晨风笑，“谢谢陶董。”
陶凯看着电梯上方跳动的数字，云淡风轻的说，“苏经理被正式宣告为公司合伙人了，责任和压力也更重了吧。”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两人走了进去。
当初，在苏晨风晋升合伙人的董事会上，陶凯反应最为激烈，苏晨风此时不确定他想法，谨慎作答，“是，陶董，我得更努力才好。”
陶凯转头看她，神色认真，“苏经理，相信你能做到。”顿了下，他又说，“我提议公司为你开个庆祝会，回头我让秘书跟你约时间。”
陶凯这是一边给压力，一边示好。
苏晨风知道陶凯不过就事论事，公事公办。
她忙笑应，“陶董客气了，依你时间就好。”
电梯到了基德，陶凯笑笑，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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