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桑榆站在田间地头,悲戚的看着自家那光秃秃的地。
旁边不少村人哭晕在自家地头,或咒骂老天,或咒骂蝗虫,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人人都情绪激动。
她心中也难受,庄稼人的命就是这一亩三分地上的粮食,一年的生计全靠着这点粮食过活。
没了粮食,就是要了他们的命。
哪怕早就做好了心里打算,但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心脏一抽抽的疼。
看着面前这小妻子这悲戚的模样,裴陆骁心尖难受。
他安慰她:“今年没了,明年再种,咱们还有的吃。”
她知道她家有粮食,可那些粮食花光了裴陆骁手上全部的钱。
这些日子她又是摆摊,又是给人看病的,好不容易攒了些家底,全搭进去了。
就这还得省着吃,才能吃到明年开春。
简桑榆一开口,感觉嗓子都被堵住了般沙哑:“没了,咱们什么都没了。”
裴陆骁手指微动,眸底也闪过一丝痛色。
他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将人揽入怀中,只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我多上山几次,绝对不会饿着你和小宝。”
简桑榆摇摇头,不语。
她深深看了眼旁边痛哭的村人们,扎起衣服下摆,下了地。
蝗虫一下子吃不干净,她要再去地里翻找翻找,看能不能捡些没有被霍霍的。
哪怕……麦子可能还没长成熟。
裴陆骁二话不说,跟着她一起下地。
两人埋头在地里收卖,越收便越心惊。
蝗虫吃的真不少,还有不少被霍霍的,幸存下来的麦子要么太少太少,何况还没成熟。
裴陆骁一把抓住简桑榆的手腕:“收了也不能吃,别忙了。”
简桑榆看眼自己手中青涩的麦子,叹口气:“这可怎么办啊。”
“先回家再说。”
裴陆骁将人强硬的带回家,眸中对简桑榆的疼惜毫不掩饰。
小宝也知道出事了,小小的人儿眼中满是担忧的看着简桑榆:“娘亲,你别哭好不好?”
简桑榆恍然的摸摸脸,这才发现自己哭了。
她连忙擦干净:“娘亲没哭,小宝乖,娘亲先离开一下,小宝自己玩。”
她情绪太低落了,脑海飞速旋转,在思考应对之法。
现在她们也沦陷了,成了蝗虫过境的村庄,往后吃不上饭的人肯定会更多。
她们该怎么办,未来一年该怎么过?
正头疼的思考着,房间门突然被推开。
简桑榆闻声看去,裴陆骁端着碗粥进来,递给她:“先顾好身体,有我在。”
白粥的热气蒸腾,朦朦胧胧遮住裴陆骁硬朗俊逸的五官,让人莫名觉得心安。
简桑榆突然就觉得有了底气,心中的彷徨与无措顿时消失大半。
是啊,她担心什么呢?她又不是一个人面对,她还有裴陆骁,还有小宝。
凭借裴陆骁的本事,肯定会罩着她和小宝安稳度过的。
简桑榆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就是觉得裴陆骁无所不能。
她心中的憋闷散开,心情也好了不少,接过粥碗喝了个痛快。
最后一抹嘴,冲着裴陆骁扬起一道灿烂的笑:“谢谢。”
裴陆骁唇瓣微抿,勾起道若有似无的弧度,旋即又飞快降了下去。
之后几天,程家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不过在吃上就分外低调了,生怕给自己招来祸事。
简桑榆每日在摊子上卖药兼给人看病,却发现生病的人越来越多,大多都是肚子痛,像是中毒的症状,疯狂的吐。
今日又是十来个人吐的虚脱来找她拿药,光看那惨白的脸色,就够吓人的了。
简桑榆皱着眉把脉,最后问了他们一个关键的问题:“你们是不是吃了蝗虫?”
几人神色一怔,纷纷不解。
“你怎么知道?这些蝗虫太可恶了,把地里的庄稼都祸害了,我们不抓点吃就要饿死了。”
“就是就是,不吃了它们难解我心中的恨啊!”
“蝗虫也是肉,多吃一只蝗虫,就能多省下一口粮食,我让我家孩子没事就去抓蝗虫,抓了就吃。”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咒骂蝗虫。
简桑榆皱眉叹气:“可千万不能再吃了,你们这是吃蝗虫中毒了!”
“什么?!”有人惊呼,“怎么就中毒了?以前听说老人们也吃蝗虫,怎么就没事?你到底会不会看病啊!”
“就是啊,不吃它们难不成还看着它们祸害庄稼?”
“是真不能吃!”简桑榆语气强硬,“蝗虫体内含有氢氰酸,而只要极小的氢氰酸便能使人致死,虽然高温能让氢氰酸挥发,但难保不会有残留,若大量吃蝗虫,很容易吃死的。”
她不知道怎么跟这群人解释氢氰酸,只能尽可能用让人听懂的方式去说,希望能让人引起警惕。
“你们现在的症状只是轻度中毒,若还继续捕捉蝗虫吃,难保不会致命!”
简桑榆厉声呵斥,她只有说的严重一些,才能打消这群人继续吃蝗虫的想法。
众人一听,神色也都惊恐起来,她们不知道氢氰酸是什么,却听出了这东西的危险性。
只要一点点就能死人?那岂不是比鹤顶红还厉害?
一时之间,不少人都保证不再吃蝗虫了,求着简桑榆开药。
捕吃蝗虫的人不在少数,简桑榆只要是看见了便会提醒一番,但仍旧无济于事。
不少人会听,但更多的人明知道它有毒还是会吃。
——因为饿。
人饿极了别说蝗虫,就是树皮草根都能吃下去。
简桑榆无可奈何,只能看着中毒送到自己这里来救治的病人越来越多。
她每日都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家,却看到小宝也在吃蝗虫。
简桑榆连忙打掉小宝手中的蝗虫,吓得脸色惨白。
“不能吃这个小宝,咱们不吃。”简桑榆抱着小宝,将一盘子蝗虫都丢掉。
小宝茫然的看着简桑榆,见她吓得不轻,也有些吓到了。
可懂事的小宝仍旧小大人般的回抱住简桑榆:“娘亲不让吃,小宝就不吃。”
裴陆骁一回来便见母子俩抱在一起后怕的模样,冷眸扫过地上的蝗虫,将两只野兔子扔地上:“怎么了?”
简桑榆将在县里给人看病的事说了一遍,抱着小宝后怕道:“幸好我回来的及时,小宝还这么小,我才把他养了些肉出来,这要是中毒了要受大罪了。”
小宝听了也吓的小脸惨白,冲着蝗虫剁了好几脚:“我不吃,我再也不吃了,娘亲你别担心。”
简桑榆这才放下心来。
看到裴陆骁猎了兔子回来,便道:“娘亲给小宝做辣兔丁好不好?”
小宝欢喜的点头,笑着亲了简桑榆好几口才跑出去玩。
裴陆骁跟在简桑榆身后帮着处理兔子,看着她忙碌的样子,诚心的道了声谢。
那盘烤蝗虫是隔壁婶子送来的,本是好意,可若不是简桑榆看见,小宝若吃了就真出事了。
裴陆骁道谢道的很认真。
简桑榆摇摇头:“小宝也是我的孩子,我也是当心肝疼的,你冲我说谢谢岂不是见外看了?”
裴陆骁眸光温柔了几分,没说话,心中却打定主意要好好对待简桑榆。
两人收拾着吃了饭,简桑榆突然喊他:“裴陆骁。”
裴陆骁擦猎刀的手一顿,一双鹰眸像利剑般射过来,带着探究。
“我想跟你商量个事。”简桑榆搬了个小马扎坐他旁边,“我想去南门外治病救人,跟着那些大夫们看看那些难民。”
“会受伤吗?”裴陆骁询问。
“我尽量。”
她不敢保证,“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若是不放心,我这几天可以跟你们分开住,不会让小宝受到危险的。”
——她指的是万一染上疫病,分开住不会传染给小宝和裴陆骁。
裴陆骁眉头轻蹙,察觉到她的疏离,心中泛起抹酸楚。
他不喜欢她对自己的客套,他哪里是担忧小宝?他是担忧她!
裴陆骁语气冷硬的拒绝:“不许去。”
“为什么?”简桑榆抬高音量,说的信誓旦旦,“我真的会做好保护的,实在不行,我在外面搭帐篷,真的不会传给小宝的!”
但裴陆骁却很坚决,抱着刀就要离开,没有半点要松口的迹象。
简桑榆只能软了态度哀求:“裴陆骁,程大哥?默以!”
裴陆骁脚下一顿,被她这声轻唤扰的心神不宁。
“你就让我去吧,我真的想帮助那些人,虽然挣不到钱,但我心安,默以,可不可以?”
女人细细的撒娇声像根羽毛,在他的心尖上缓缓拂过,让人心痒难耐。
裴陆骁冷硬的表情有些松动,却仍站在原地不肯松口。
简桑榆见他不言语,便觉有戏。
晶亮的双眸中闪过抹皎洁,像只发现了宝物的小狐狸,笑着攀上了裴陆骁的后背。
她双手从后面将人转向自己,巧笑倩兮的哀求:“默以,求求你嘛,就让我去吧,我保证会保护好自己,不将脏东西带回来的。好吗?”
女人温热的呼吸拍打在自己的面颊上,说话间带着淡淡好闻的草药味,让人闻在鼻中,颇感心旷神怡。
裴陆骁只感觉自己还没喝酒便已醉的昏天黑地了。
他别扭的转过脸不去看她,耳际却红的要滴血。
“我要和你一起。”
这是他的执着,也是唯一的要求,“你若不同意,就不许去。”
裴陆骁想,自己若是跟着她,也能护一护她,让她不至于被流民们伤害。
简桑榆一听他松动了,哪里有不同意的?连忙点头应允。
次日一早,两人就收拾了医药箱,简桑榆将大概会用到的药品和工具都从仓库中取出来,放在了医药箱中,以防当众取物引人怀疑。
又将药片、胶囊这类一看便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药物磨成粉状,收拾妥当,两人结伴出发。
惊扰众人几日的蝗虫大军迁移走了,仅剩下零星几只掉队的蝗虫飞舞。
抓蝗虫吃的人没得抓了,简桑榆这才放心了些。
只是没想到,南门外的难民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简桑榆取出口罩分给裴陆骁:“戴着,千万不要摘下来。”
想了想,她又取出一双医用手套给裴陆骁戴着。
她自己也戴好了口罩手套,这才过去。
这里瘫着的人比前些日子她看见的还要多了几倍,到处都是唉声叹气的声音。
衙门有组织施粥,也组织了不少大夫看病。
简桑榆寻过去看,发觉大夫们都面色惨白慌张的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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