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华灯初上，屋内只有压抑的啜泣声。
许久之后，孟星语擦掉泪痕，将戒指放进抽屉最深处，拉起行李去了机场。
正当她准备过安检时，突然接到机组同事的电话：“孟机长，姜副机和温乘务长在大厅里吵起来了！”
孟星语心一沉：“我马上过来。”说完就匆匆赶去办公楼。
远远的，她就看见姜衍和温纯面对面站着，正在对峙。
温纯声音嘲讽：“我说的哪一样不是事实？！再说了我说她是小三，又没说你，你跟她什么关系，凭什么替她出头？”
姜衍被问的语噎，脱口而出一句：“我喜欢她！”
刹那，空气死寂。
孟星语从没想过他对自己是这种感情，正踌躇要不要上前时，抬眸却看见楚屿川站在另一端，赫然也将姜衍的话听在耳中。
然而他眼里一片冷淡，就好像姜衍对孟星语的感情，丝毫不在意。
只有不爱，才会在伴侣面对别人的告白时无动于衷。
孟星语心口一痛，她垂眸避开视线，上前制止姜衍：“别吵了。”
姜衍看见孟星语也是一慌，但见她面无异色，便以为她没听见自己的那句告白。
“机长，难道就任由他们给你泼脏水吗？你和楚屿川明明什么都没有！”
闻言，温纯嗤笑一声，双手抱臂：“孟星语你自己说，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吗？”
孟星语下意识看向楚屿川，他站在人群里，置身事外。
她倏然想起经理室内楚屿川的回答，最后艰难开口：“我和他……只是同事。”
这话仿佛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孟星语逃也似的狼狈离开。
登机后。
她倚在靠背上，眺望窗外。
以往看着云时，自己总能平静下来，但这次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平静。
直到下机，打车回到爷爷家，儿时熟悉的街景出现在眼前，萦绕在心头的苦闷才散去些许。
孟星语到巷子口时，正好看到爷爷在扫雪。
这时，邻居拿着垃圾出来，大声询问：“呦，老孟又扫雪呢？”
爷爷头也没抬，捂住胸腔咳嗽：“咳咳！孩子回来，路不好走可不行。”
“你每天扫，也没见小孟回来，早点歇着吧！”邻居将垃圾丢完就回了屋。
爷爷只当没听见，仍旧固执的扫。
孟星语看着他佝偻的身影瞬间红了眼。
这些年她一直忙着工作，忙着飞行，每次给爷爷打电话时，他总说：“你大了，尽管往外飞，爷爷等着你回来。”
却忘了，时间总是过一些，少一些，爷爷也会老！
她快步上前握住老人的扫把：“爷爷……我回来了。”
爷爷一时没有认出来，仔细看了好几眼才反应过来：“囡囡？我的囡囡回来了！”
孟星语看着他脸上的皱纹和花白的头发，眼眶泛热：“爷爷，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老人高兴的接过她的行李，带着人进门：“瘦点没病，你冷坏了吧，快进屋。”
屋里。
爷爷将桌上的咸菜白粥收起，摆出孟星语小时候爱吃的糖果。
爷孙俩乐呵的聊着家常，气氛酣然。
可没一会儿，一串急促的手机震动，孟星语打开手机，就见神航的工作群里连发三则通报：
“神航1673副机长姜衍当众闹事，降到地勤岗。”
“神航1673乘务长温纯能力出众，即日起调到楚屿川机组。”
“神航1673机长孟星语品行不端，给予停职处分！”
一连三道通知，句句不提温纯的错。
孟星语看着，心头像被淤泥堵住，哽得发痛。
爷爷见她神色不对，关切问：“怎么了？”
孟星语抿了抿唇，按灭屏幕：“爷爷，我有点事，出去打个电话。”
说完起身往外走。
姜衍和温纯会产生争执，归根究底还是因为自己。
她能接受自己停职，但无法忍受别人被自己连累。
到院子外后，孟星语拨通了楚屿川的电话。
几个“嘟”声之后，对方接通。
她咽了咽喉间的艰涩，开门见山：“姜衍的处罚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楚屿川语气骤然冷下来：“你打给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孟星语不想和他吵架，平声说明情况：“明明是两个人争吵，为什么只罚姜衍一个人？温纯就没错吗？”
“是姜衍挑事在先。”
楚屿川严苛的语气震得孟星语一怔，是自己忘了，只要事关温纯，楚屿川就不会公平。
孟星语垂在身侧的手紧攥着，指甲在掌心印出白色月牙：“楚屿川，我们之间的事情，能不能别牵连别人。”
“这是航司高层一致做下的决定，你要是不服，就自己飞回来向航司反应。”7
扔下这话，楚屿川直接挂断了电话。
冰冷的挂断声袭来，孟星语的心沉入谷底。
巷子里寒风呼啸，她伫立良久，平复情绪之后才转身进屋。
见她回来，爷爷连忙问：“怎么了？是工作上出什么事了吗？”
孟星语没说话，心里却在想：姜衍因为自己被降职，她不可能坐视不理。
但刚回来就离开，爷爷得多难过？
两相权衡下，孟星语有了决定。
她上前握住老人的手：“爷爷，和我一起回京都好不好，让我照顾你。”
老人瞬间听出了她的潜台词，眼里满是失落：“是又要走了吗？”
孟星语不知该怎么回答。
爷爷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轻声拒绝：“爷爷就不去了，你那儿我谁也不认识，在老家至少有人说说话。你一个人在外面，别委屈了自己。”
孟星语还想再劝。
老人却先一步开口：“得空了再回来，爷爷会一直在家里等你。”
爷爷的话和手心的暖意从头顶传进心里。
孟星语的心安定下来，买了第二天回京都的票。
当晚，她带着礼物拜访了巷子里的每个邻居，请他们帮忙照顾老人。
翌日，天还没亮。
孟星语早早起床，想趁着爷爷没醒悄声离开。
不料刚出门，就看见爷爷已经站在门口，躬着背小声咳嗽。
她眼里又冒上湿气，仔细叮嘱：“等我忙完这次的事回来，就陪您去看医生，要是有哪儿不舒服就去医院，别为我省钱。”
“我知道，你不用挂念我。”老人将行李递给她，挥了挥发颤的手。
孟星语按下不舍，快步离开，匆匆赶回京都的航班。
一下机，孟星语直奔经理办公室。
经理看见她，忍不住惊诧：“小孟什么时候回来的？”
孟星语没回答：“经理，您不觉得航司对姜衍的处罚不合理吗？”
闻言，经理脸上的笑意淡了很多：“这是高层的决定。”
“孟机长，别忘了你自己还在停职状态。”
孟星语没有退让：“可参与争执的不止姜衍一个，为什么温纯却能够置身事外？”
经理被问的沉默，许久后才开口：“这样吧，我这儿有个到南美的飞行任务，你接下，对于姜衍的处罚我会重新考虑。”
经理拿出一个文件，递了过去。
孟星语接过正要打开，就听经理补充：“这趟任务联合飞行，另一个机长是楚屿川。”
孟星语手一顿，僵在原地。
自从上次两人争执之后，就再也没联系。
孟星语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他。
经理注意到她的迟疑，沉声问：“你有异议？”
孟星语按下心里的复杂思绪：“……没有。”
拿着文件离开后，她给姜衍发了条信息，大概说了下情况，让他不要担心。
随后便打车回家。
却不料刚打开门，就看见一个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楚屿川。
楚屿川站在屋内，身上穿着一件黑色高领毛衣，暖灯照耀下，透露出些许的暖意。
孟星语恍惚了一瞬，便回过了神：“你来有事？”
她话里的疏离那么明显，楚屿川脸色微冷：“你去找过经理了？”
孟星语不意外他会知道，也没想着隐瞒：“是。”
下一秒，手臂突然被拽住。
楚屿川将琅嬛付费整理人扯到身前，两人的距离陡然变近。
对视间，孟星语听到他的责问：“姜衍就这么重要，值得让你特地飞回来为他讨公道？”
她身体止不住的发冷，轻声提醒：“他是为了维护我。”
温纯到处散播自己是小三，楚屿川无动于衷，有人维护自己，却要受到针对。
明明之前他还会在除夕的时候来陪伴自己，给自己带礼物。
怎么转眼之间就变得这么陌生？
她哑声问：“你还是那个我认识的楚屿川吗？”
“你越来越不可理喻。”
楚屿川冷声说完，摔门而去。4
两人再次不欢而散。
孟星语怔然的站在原地，任由眼泪倾泻而下。
等到夜幕再次笼罩京都时，她才回过神来，逼迫自己投入工作。
经理给的任务是个超长航班，京都飞纽约，期间需要在多个城市进行中转。
开机组会时，孟星语和楚屿川坐在会议桌的两端，各做各的事情。
即使飞机起飞，两人也没有任何交流。
驾驶舱内的气氛沉闷又凝滞，压抑的孟星语快要喘不过气来。
以前她不止一次想过和楚屿川合飞，没想到实现时，两人的感情快要分崩离析。
孟星语收起心里的苦涩，按下对讲：“神航1673已进入平稳飞行，机长孟星语准备巡机。”
说完，她解开安全带，起身离开。
检查到紧急设备时，孟星语发现少了一瓶便携式氧气。
她眉头紧皱，语气严肃：“乘务长过来一下。”
等了十分钟，温纯才姗姗来迟。
孟星语刚想开口，就见温纯得意的抬起手腕，露出腕上的星月手链。
和楚屿川之前送给自己的那条极度相似。
孟星语心口一刺，她握住温纯的手，按下情绪：“你的手表呢？”
“坏了。”温纯面露挑衅。
“你知道没戴表会有什么处罚吗？”孟星语严肃的看着她。
温纯满脸不屑：“我现在是屿川的机组成员，你好像没资格过问吧。”
说完，她猛的抽出手，将孟星语甩开。
恰好此时，遇上气流的飞机猛颠了一下。
孟星语撞在机舱上，额尖红了一片。
她捂住伤处，直起身来，刚想反驳。
就听见对讲机内传出楚屿川低沉的声音：“孟机长，不要小题大做。”
孟星语顿时僵住，额头的痛传到心上，如钝刀割肉般难忍。
她忘了怎么回的驾驶舱，却记得机组成员看自己时的异样眼光。
驾驶舱内，孟星语偏头看向窗外。
曾几何时，他们是最亲密的人，如今共处一室，却只剩下争执。
三十个小时之后，神航1673抵达纽约。
看着城市里灯光璀璨的夜景，孟星语心里苦闷越发浓烈。
之前楚屿川飞长途航线时，她跟着来过一趟纽约，两人还一起去看过帝国大厦和自由女神像。
孟星语回身寻找楚屿川的身影，就看见温纯挽着楚屿川的胳膊：“屿川，一会下机了陪我去逛逛吧，我想去看……”
物是人非也不过如此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