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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执停看了眼桌上的股份转让书，径直走过去拿起了签字笔。
那每一笔都带着颤抖的字迹让盛意浓心头更觉沉闷。
陆执停看着转让书上“郑琳”的名字，木讷开口：“她很好吗？”
她眼中多了些许迷惘，为什么盛意浓会喜欢郑琳那种表里不一的人。
半晌，盛意浓紧绷的薄唇才缓缓张合：“八年前，她救了我。”
陆执停闻言，眼睫一颤，记忆忽然闪回了八年前。
十六岁的她和沈父在海边捡贝壳，救了误落海中的盛意浓。
那时的盛意浓还在昏迷，是老太爷赶来把他接走了，但她不明白，盛意浓怎么会认为是郑琳救了她。
难道就是因为救了他，所以才对她有好感，才会爱上她吗？
陆执停抬眸望着盛意浓，真的很想问一句“如果是我救了你，你会爱上我吗”，但仔细一想，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她疲惫地站起身，从包里拿出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放在桌上。
“如果我知道你一开始爱上的是她，我死都不会答应老太爷嫁给你。”

第九章 看一路花开花败

陆执停满含悔恨和悲戚的话似乎戳进了盛意浓的心里，让他夹着烟的手一颤。
而陆执停自嘲地笑了笑，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过头。
门一开一合的声音如同剪刀，剪断了盛意浓紧绷在脑子里的一根弦。
望着桌上的离婚协议书，他顿觉心脏莫名多了一股致命的抽离感。
盛意浓紧握着一拳，猛吸了一口烟，竟觉又辣又呛。
他烦躁地将烟掐灭，倚靠着沙发背陷入了沉默。
……
电台，主任办公室。
“抱歉主任，我可能还要请几天假，想四处走走。”陆执停强提着精神，闷声道，“如果公司觉得不行，我……可以辞职。”
主任拍了拍她的肩，叹气道：“你父亲的事我们都感到很难过，也希望你保重身体，你放心，我会尽力帮你争取半个月的假。”
陆执停闻言，干涩的眼睛竟湿润了。
这世上，还是有人关心她的。
她看着主任，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
说完，她直起身子转身准备离开。
“那你打算去哪儿？”
陆执停握着门把手的手一紧，哑声回道：“西藏。”
那个美丽神圣的地方，是沈父曾经向往的地方。
她还记得小时候，爸爸没有伤到脑子的时候，曾把她抱在怀里，指着电视里的布达拉宫说“这是爸爸最向往的地方，等念念长大了，爸爸就带念念去”。
虽然她没等到沈父带她去，但她可以带着他去了……
临行前，陆执停看着手机中盛意浓的号码，僵了几分钟的手指终于按下了删除键。
舟车劳顿过后，陆执停到达了西藏。
她望着远处的唐古拉山，握着贝壳的手颤了颤：“爸，你看到了吗？我们到西藏了……”
带着沈父最后留下的贝壳，陆执停徒步走上了布达拉宫。
在大昭寺，丝丝檀香入鼻，阵阵梵音入耳，陆执停只觉整颗心都难得的平静了下来。
替沈父点燃一盏迟到的酥油灯后，她才走了出去。
陆执停站在台阶上，抬着头望着似乎伸手便能触及到的白云，眼神渐渐迷惘起来。
茫茫人间，已经再没有和她血脉相连的亲人了。
爱她的，她爱的，都已经离她而去。
她含着泪垂下头，一个黑暗的念头在她心中撕开了道口子。
“这儿的风景是否很美？”
陆执停一愣，转头看去，一个喇嘛站在几步外。
她有些无措地擦掉眼泪后点点头：“很美。”
喇嘛笑了笑：“人的一生，来的具是风景，去的终成回忆，与其早早放弃，不若安享这个过程，看一路花开花败。”
闻言，陆执停眼神一滞，心思百转千回，竟生了丝羞愧感。
父母给了她生命，她也是父母生命的延续，她怎么可以轻易的舍弃父母给她最珍贵的东西。
哪怕父母已经不在了，她也该带着对他们的思念活下去，看尽她这一生的花开花败。
陆执停噙着泪弯了弯嘴角，双手合十朝喇嘛行了个礼：“谢谢您，我明白了。”
在西藏又待了几天，她才坐上返途的大巴。
陆执停坐在靠窗的位置，她望了眼路边目测有几十米的深沟，心一慌，下意识的挪开了眼。
但车开的很稳，漫漫长途，陆执停有些昏昏欲睡。
突然，在一个拐角处，车子猛地急速右转，车厢的人全部都往左倒去。
陆执停一下惊醒！
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轰”的一声巨响，大巴竟侧翻悬在深沟边儿上，半截车厢都处于悬空状态！

第十章 FM89.3

慌乱的尖叫声充斥在陆执停的耳中，她强忍着腹部被安全带紧勒的疼痛，努力想要镇定却无济于事。
司机大喊着让车头的人小心的挪动，往车尾的安全出口爬出去。
陆执停坐在倒数最后一排，她心里慌乱至极，但从车头出去的人并没有放弃，他们又转回来向仍然被困的人们伸出了援手。
看到他们焦急紧张的脸和努力救人的模样，她一下想起沈父出事那一晚，眼眶泛了红，突然就不那么慌了。
“姑娘，快把手给我！”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朝她伸出手，准备拉她出来。
陆执停望着他，眸光一亮。
她正要伸手，侧前方却传来一阵阵地哭声。
陆执停伸头一看，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她被卡在了座位里。
这瞬间，陆执停的心一沉，下意识地做了个决定。
“小妹妹。”陆执停朝那女孩伸出手，温柔道，“别怕，把手给阿姨。”
小女孩满脸泪水地看着陆执停，小心地伸出手。
大巴因为陆执停拉扯孩子的动作开始不稳地往下滑落，众人焦急万分。
陆执停心一横，用力一拉，用尽全力将女孩抱起来，嘶声大喊：“接住她！”
男子手疾眼快地抓住小女孩的手，将她拖了出去。
可接着，“轰隆——！”一声。
响彻山谷的巨响撕扯着每一个尖叫着的人的心脏，大巴车在巨大的山谷像一个玩具汽车一样滚落了下去。
翻滚之间，陆执停全身的五脏六腑好像都揉在了一起，巨大的疼痛之下好似一会儿就没了知觉，只剩下残余的意识回忆着这短暂的一生。
爸爸，妈妈，念念没有想死，也真的很想活下去，只是把活下去的机会给了一个孩子。
又是一声刺穿耳膜的轰响，她彻底陷入了黑暗……
海城市。
已经连下了几天的雨，就好像是想要冲散某个离开这座城市的人的痕迹。
广播电台大楼下的路灯旁，几缕烟从一辆黑色的宾利中飘了出来，又很快消散。
盛意浓神情冷然地倚靠着椅背，将第七根抽到一半的烟碾灭。
他看着夜色中的雨幕，躁动了几天的心渐渐不安起来。
整整八天，他都没有见过陆执停，甚至连她的一个电话一个短信都没有收到过。
他凤眸一眯，烦躁地抚了把额前的黑发，竟因为陆执停这样的“洒脱”有些不甘，还有些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从何而来的烦闷难堪。
快10点了。
盛意浓看了眼时间，关上了车窗，将风雨声阻隔在外，又打开了车载电台，鬼使神差地调到了那只听过一次的FM89.3。
上一次，他调到这个频道还是为了折腾陆执停。
“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杨柳……”声音很温柔，但不知为何有些颤抖。
不是陆执停。
盛意浓眉头紧蹙，伸手又拿出了一根烟衔在唇间。
他伸出手，正要换频道。
这时，那女主持人却哽咽着说道：“很抱歉，我现在要插播一条信息，在这里我要向喜欢陆执停的听众朋友们说声对不起。”
闻言，盛意浓手一顿，头略显僵硬地偏向那声源。
“她在从西藏回来的途中发生了车祸，她用自己的生命挽救了一个小女孩，于……”
女主持人的哽咽的声音停顿了。
而盛意浓的呼吸仿佛都被这短暂的死寂扼住了一般。
“于2020年12月18日在西藏琴江医院离世……”

第十一章 雨停了

盛意浓瞳孔陡然紧缩，唇一颤，香烟掉了下去。
“我们为失去了……这位好同事感到难过，但也为她的勇敢骄傲……”
女主持人已经泣不成声，但仍旧努力地传达着关于陆执停的信息。
然而她之后的话全部被一只按下“关闭”键的手截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