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春姗姗来迟, 三月里天还是冷,雨水也多,院门墙角不知何时爬上青青霉点, 娇弱的梨蕊在一场场的绵绵细雨中飘然坠落。
江清舟此番出门,其实并不适合带着邱秋, 近来多雨, 各河道都在涨水,洪泽、白马几大湖都淹了沿岸不少房屋田舍,江淮水路混浊如黄泥汤, 沿途景致并不好。
施老夫人病逝后, 家里家外全赖江清舟主事,他是家中主心骨, 诸事安排都是有条不紊, 还要看管弟妹,邱秋反倒有些黏人——总要时时刻刻身边有人才心安。
王妙娘偷偷来施家看过一次,这家里如今只剩兄妹三人, 外加一个默默无闻的桂姨娘,连蓝可俊都死了, 田氏整日哀号哭丧,如今内院里只剩邱秋和喜哥儿,都出自她身边, 怎么不叫人心头欢喜,以后儿女帮衬,自己日子就是越过越好。
江清舟这会没空管王妙娘,既然要出门,又要带着邱秋,喜哥儿也囔着要跟姐姐走, 江清舟怕他伤惧失魂,路上再受风沾病,不肯带着,少不得把云绮和方玉请到家中来照看几日,云绮不解:“大哥哥有要事要办,二姐姐也一起跟着去么?不若我回家和她一起作伴。”
江清舟低头喝茶:“她心情不好,带她一道出去散散心。”
云绮待要说话,被方玉拦住,不让多问:“大哥儿但去无妨。”
江清舟走后,云绮问方玉:“你方才为何拦我。”
方玉见她仍是懵懂,男女之事半分也没得长进,也不知说什么好。
兄妹两人择日买舟北上,邱秋把宝月留下,带了清露和明霜,江清舟带着平贵和旺儿,又带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府丁,一行人在清水河码头上了船,往淮安去。
江上风冷,来往船只却不少,滚滚波涛里能见断木树枝、家什瓢盆飘在水面上,邱秋听得左右船上旅人闲话,原来是雨水冲垮洪泽湖沿岸房舍,卖儿鬻女人家不在少数。
客商在舟头相互闲话,见旁侧行舟有个披麻戴孝的年轻女子,眉目如画,鬓边还簪着朵楚楚动人的白花,正凝神听着众人说话,都留神多看了两眼。而后舟内又出了个清俊年轻男子,也是麻衣衰绖,两人并肩在舟头站着闲话,似是夫妻,但那女子仍是闺阁女子装扮,又不像夫妻。
有客商落下小艇,邀江清舟移步喝酒闲话,他也欣然应了,换了身见客的衣裳,只束着腰绖,携了一壶酒登舟拜访。
在座者三四人,贩茶的茶商、贩米的行客,还有个读书的秀才,高谈阔论些时事经济、民生百态,听说江清舟要去淮安府,攀些关系,淮安府有漕运总督驻府,按察、提学、提法、盐运四司,也有淮安卫和大河卫两大军卫拱护,各部司之间盘根错节,牵动扯西,各个都说起来其间的厉害关系,江清舟一一听了,这酒就从黄昏慢慢喝到两更天,杯盏俱净才要散。
有心人问江清舟:“白日见兄台舟上有美,叨扰兄台到这时候,可要埋怨我们一等人。”
“那是舍妹。”江清舟拱手笑道,“出门办事,怕她在家一人烦闷,带在身边也安心些。”
听说是兄妹,众人也忍不住笑了:“原来是令妹,怪不得和施兄一般出众,观之可亲,见之忘俗。”
江清舟漆黑的眼淡淡瞟了那人一眼,唇角微微勾起,却没有笑意,别了众人,回了自己舟中,邱秋这会还未睡,穿着雪白的寝衣,披着乌黑的发独坐在窗边,看着哔啵灯烛出神,不知想些什么。
“怎么还不睡?”他解衣,问婢子要水洗漱,“夜深了。”
“等你回来。”邱秋将窗阖上,“哥哥吃过了么?小炉上还给哥哥温着饭菜。”
他轻轻嗯了一声,喝了一盏浓茶解酒:“吃过了。”又问,“舟上的饭菜是船家自己做的,还合意么?”
“甚好。”邱秋坐在他身边,“旺儿吃了好几大碗饭,把我们都吓坏了。”
“他年纪小,还在长身体的时候。”江清舟笑,拉着她一只柔软微凉的手,“这几日顾及不上你,是不是有些闷?”
“一点也不闷。”她拔下一只玉簪,低头去拨弄桌上油灯,专注的影子落在窗上,“平贵见多识广,给我们说了好多行船的事情,比说书先生还精彩,我们都听入神,连时辰也忘了。”
“是么。”他含笑,捻着她一束发嗅着,“他在漕船上多年,口才练得好,什么事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是绘声绘色。”
“这样有趣的人,我倒是第一回见他。”邱秋回头,“讲得太好,我还赏了他一块银锭子,请他喝茶润喉。”
“我第一次见他,他故弄玄虚,再讲那些船下的精怪,晨雾里的水鬼来吓唬人。”江清舟笑,“他把客商吓了,半夜趁机偷偷摸到船舱里来偷财。”
邱秋轻轻啊了一声,皱眉:“是么,他见着就是个忠厚诚恳的好人,原来也做过这样的事情。”
“这世上哪有什么好人。”江清舟微笑,将烛火吹灭,把怀中人抱到榻上,微光中见她的眉眼,果然是眉目如画,观之可亲,见之忘俗,又见她嫣红的唇,禁不住心荡神驰,俯身去偷香。
这也隔着许多日,两人一直忙着丧事,不是灵堂就是寺庙,未能一亲芳泽,江清舟将她额面碎发撩开,先是额头吻了一回,翻了个身,将唇游离至她的唇上,细细亲吻起来。
邱秋不料他这个心思,伸手去推,却反倒被他控住双手,摁在枕上,唇舌间纠缠过一回,他去咬噬小巧冰凉的耳珠和耳颈相连的一小块滑腻肌肤。
这儿敏感得厉害,一碰就软,解主腰的系带,指尖在微凉肌肤上撩过,像划过水面的涟漪,邱秋被他随心所欲拿捏在手里,慢条斯理蚕食,脸颊在他肩头蹭了蹭,轻喘道:“不行,这还是孝期。”
“哪有这么些规矩。”又不是亲祖母,他早忍得不耐,邱秋不肯,“总要等百日。”
他指尖摸到湿濡得不像话,哼然一笑:“就当是梦中。”
一点点黏腻的水声,像愉悦的吞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