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是这六界之中，唯一的魅。
“小七，这六界之内除了你，没有别人了。”
“孟知辰，你还记不记得，今日是我们大婚的日子？”
顾清准周身染血，一袭嫁衣本就是红的，反倒看不出来，此时此刻的她，究竟流了多少血。
孟知辰一向爱穿墨青色长衫，今日也换了一身鲜红喜服，却依旧面如寒冰。
他静静看着趴在地上的女子，缓缓开口：“顾清准，你不该因一时妒意，就伤了白原，她只是一个凡人。”
“可你如今，却为了这个凡人，要杀死我！”
“顾清准，你是魅，不会死。”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是啊，她是魅，是这六界之中唯一的魅，不老不死，永生不灭。
可是，她会疼。
白原闯进洗妖池来，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崇华天尊，你别杀了顾清准娘娘，她……她不是故意要让我饮下魅血的……”
这凡人楚楚可怜为她求情的样子，着实是让人心生怜爱。
顾清准自忖活了千年万年，论起演戏的本事，竟不如一个凡人的万分之一。
“是啊，不是我让你饮下魅血的，是你自己喝下去的！”
魅的血带着煞气剧毒，等闲连神仙都不敢碰，她想不明白，这凡人为何如此大胆，竟敢喝下去。
看来，她是早就笃定，孟知辰会救她了。
顾清准抬起头，看向孟知辰：“崇华天尊，你若信那凡人，便对我行刑吧。”
孟知辰一双眼眸深如古潭，泛不起丝毫涟漪，一片幽静里让人猜不透分毫。
他抬起手，缓缓道：“魅不死不灭，本尊剃去你一根妖骨，也不过是让你受些折磨、失些修为，死不了。”
受些折磨……而已吗？
他可知道，那是什么样剜心刺骨的折磨？
他一定是知道的，他可是这九重天上最为尊贵的神仙，世上有什么事他不知道呢？
可是偏偏，今日这凡人陷害她，他却不知道。
顾清准起初还想要哭诉伸冤，如今，也死了心。
第2章 神仙也会说谎
“放心，本尊会封了你的五感。”他用指尖在她的头顶轻点。
“封了五感……那我还算活着吗？”
事到如今，她已经放弃了挣扎。
她只看着白原那个凡人，期期艾艾、楚楚可怜、装模作样。
“白原，你今日害我，可我终究是死不了的，他日我定向你复仇。”她冷冷道。
白原身子颤了一颤，竟下意识地抓住了孟知辰的衣袖。
而孟知辰，也伸手将她护在了身后。
顾清准笑得恣意张扬。
耳边的声音渐散，眼前的黑慢慢拢在一处。
听不见、看不见，也不再笑得出来。
她失了五感，便如同一具尸体，再也不能动弹分毫。
在意识完全丧失之前，她感觉到有一双手抱起了自己，一个声音在耳畔流连：“小七，不要怪我，我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而后，那个声音顿了一下：“我既娶了你，从今日起你便是浮屠宫唯一的天妃。”
再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意识仿佛飘荡得很远很远，顾清准记得，自己在修成仙身之前，曾于六界的烟波浩渺中，飘荡了很久很久。
魅生来就不死不灭，除非天道轮回。
可是，她会疼。
在蛮荒之地，她被妖族欺凌嘲笑；在三千凡世，她被凡人恐惧驱逐；在天界鬼界，哪里都容不下她。
直到那日，孟知辰出现。
这位九重天上最尊贵的崇华天尊，带着一身紫气，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带她回浮屠宫，教她习法术、明礼义，让她懂人世情爱、天道法理。
他说，他喜欢她，会娶她，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原来神仙，也是会说谎的。
……
再醒来时，她已经重新有了五感，随之而来的，便是彻骨的痛。
被活生生剜去一根妖骨的痛，血肉剥离、神魂撕裂。
她哇地呕出一口鲜血来。
有名神女上前，连忙想要替她擦拭血迹，可锦帕才触及肌肤，便让她痛不欲生。
“顾清准娘娘……”神女不知所措。
她一动都不能动，只剩下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了整个浮屠宫。
宫墙内外，听到了这些惨叫的神仙，哪一个不汗毛竖起，肝颤心移。
人人都说，崇华天尊对他的新婚妻子，未免过于心狠。
当然，人人也都说，那是她应得的。
九重天上、六界之内，一个魅，竟然如此蛇蝎心肠，用自己的血去害一介凡人。
凡人中了魅的毒煞，唯一可解的法子就是将那人变成第二个魅。
所以，孟知辰拿了顾清准的妖骨，将它送入了白原的体内。
“啊……”
因为太疼，顾清准已经失了神智，周身煞气四溢。
几名伺候的神女再也不敢近前，生怕被煞气波及，赶紧往殿外逃去。
第3章 因为你是魅
殿外，站着崇华天尊。
他抬手运力，不消太大力气，就封住了那些煞气，免得四溢开来，伤及无辜。
“小七，吃了这药，你的疼能好些。”
他将一粒元丹送入顾清准体内。
她却不肯受，活生生用内劲将那元丹撞得粉碎。
终究是被他教化了上百年的魅，虽修得仙身，性子却丝毫未改。
她于一片血泊煞气中抬起头来，问他：“孟知辰，你心里真的有过我吗？”
孟知辰本想伸手去扶她，此时却只能僵在原地，数次停顿之后，才缓缓开口：“本尊，是崇华天尊。”
她哈哈大笑。
是啊，崇华天尊，怎么可能对一个魅动情？
魅本就被六界所不容，她伤了凡人，就该付出代价！
“可是，不是我。”
她抬头看见孟知辰的脸色似乎也有些苍白，也对，为了救那凡人，他必定消耗了不少精血元气。
“你真的觉得是我伤了白原吗？孟知辰，在你心里，我真的如此不堪？”
“你伤了她，我若不抽去你的妖骨，被天庭那一干子老神仙知道，他们必会要你入暗渊，永世囚禁。”孟知辰的声音依旧清冷没有什么温度。
顾清准冷嗤一声：“如此说来，你还是在护着我？”
“小七，你这性子，我今日若不罚你，来日你必吃大亏。”
“我今日吃的亏还不够吗？孟知辰，我活了千年万年，论心机歹毒，竟比不上一介凡人！”
“小七！”他一声厉喝，打断了她的话，“这么些年，你为什么总是宁顽不灵？”
“那你说，我为什么要去伤一个凡人？就为了可笑的嫉妒？我才是你的妻！”
孟知辰沉静地看着她，身子似乎有微微一震。
良久，他才又冷了神色。
“六界之内，只有你是魅，那凡人不是你伤的，还会有谁？”
第四章 忘性极大
“就因为我是魅？”
顾清准低声呢喃了几句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她此刻才觉得这千年来她克制体内的煞气，安安分分呆在九重天就为了让孟知辰真正相信她，不惜受尽万般折磨都是一个笑话！
天大的笑话！
她的笑声太过刺耳，孟知辰眉头微皱，眼底隐隐不悦，她对上他的眼，看见他眼底的不悦和嫌恶顿时顿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心尖上一阵阵尖锐的痛。
过去一千年了，可他看她眼底还是同千年前一模一样，没有丝毫改变！哪怕两人已经做过世间最亲密的事！
他的眼光依旧很冷，浑身散发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之气，顾清准突然就冷静了。
她不是一直都知道，孟知辰从来都是这个样子。
她却还奢望着哪天冷静自持的崇华天尊能因为她失了分寸，因为她收起浑身的棱角。
孟知辰一直不语，顾清准笑了笑，又问了一遍，“就因为顾清准是魅，所以连尊上也不相信我？”
孟知辰眸子一沉，脸上出现一丝波动，却没有反驳。
顾清准撑着身子从榻上起身，缓缓抬起头对上男人无波的眼眸，弯唇，“生而为魅，本来就是个错。”
“我说的对吗？崇华天尊。”
“哪怕我在九重天呆了快千年年，在众神仙眼中我仍然是暴戾恣睢，乖戾狠绝的魅。”她顿了一下，直勾勾的盯着他，仿佛要看清他心里所想，“在你眼中也是这般，不是吗？”
不是这样的……
心底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反驳她的话，孟知辰看着她眼底的寒意和一闪而过的阴鹜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顾清准脸上的笑一点点消散，星眸也逐渐黯淡，她垂头，“尊上莫不是也在忌惮我？”
“所以哪怕我再克制体内的煞气，再傻乎乎的记着尊上的告诫，像昨日一般的情况再出现时，尊上还是会舍弃我，对吗？”
“我对尊上而言，只是一个移动的杀器。”
“尊上收留我，只是为了监视我对吗？”
顾清准赤着脚下床，妖骨断裂处传来一阵阵锥心之痛，她疼的脸色发白，汗珠从额头滚落，脚步却未停，离孟知辰越近，脚下的每一寸都越像走在刀尖一般，尖锐的痛从四肢百骸渗入。
魅生来妖媚，一犟一笑，眼波流转间具是风情，她伸出细白的柔荑点上他的胸口，半眯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尊上说，对吗？”
沁人的香气扑鼻而来，孟知辰眸子微缩，倒退了几步，竟然生出几分不自在，微怒道：“小七！”
“嗯……”她应了声，仰头抬起小脸看他，舌尖在红唇掠过留下一层水蕴，星眸里染上一层水雾，她踮起脚尖，手搭上男人的肩膀，“尊上觉得，我美吗？”
孟知辰顿时愣住。
原来九重天上最厉害的神仙也逃不掉她生来所具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