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霜霜被置于长桌上,曾伺候过她的丫鬟红着眼将一朵红花簪子插入她的发间。
陆铭泽如同一个木偶一般站在一旁,呆滞的抚着阮霜霜紧握的右手。
“让开——陆铭泽!把清染还来!”一阵沙哑的哭腔突至厅外。
柳馥兰被李庆护着,捂着肚子疾步走进厅堂,方才满眼的白丧,此刻置身于喜堂,柳馥兰只觉讽刺。
她瞪着陆铭泽,失态的哭喊:“陆铭泽!你到底有没有心?清染生前如何待你好你都视而不见,如今她战死了,你抢了她的遗体去又是何意?”
萧太傅看着柳馥兰挺着肚子,又想起之前她跪地苦苦哀求,不由愧疚起来:“风少夫人……”
“萧太傅莫要如此唤我,我受不起。”柳馥兰嗤笑一声,她心中有怨有恨。
风家为保江山,为护那些无用之臣,差点断了血脉,可在风家危难关头,无一人相助也罢还要被扣上通敌的嫌疑,让她如何不怨不恨。
“清染乃我风家人,若萧太傅还念风家保国之功,还请归还清染遗体。”
萧太傅踌躇着望向陆铭泽,就算他肯让阮霜霜回风家,恐怕陆铭泽也不会同意。
“她是我妻子。”一直未说话的陆铭泽抬眸望向柳馥兰,他未休妻,他们也未和离,阮霜霜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
柳馥兰漠视了陆铭泽眼中的哀伤和坚毅,她只道:“自她出征那日你们早已没有关系了。”
话毕,她从怀中拿出一张纸,竟是阮霜霜亲手拟好的和离书。
“陆铭泽,清染对你已心灰意冷,她死也不愿入你萧家的坟!”
李庆诧异的看着柳馥兰冷厉的双眸,二十多年来,除了在战场上,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愤慨。
陆铭泽一手紧握拳头,一手仍没有放开阮霜霜:“皇上赐婚,岂是一纸和离书就能了断的。”
他曾无比怨恨皇上那道赐婚圣旨,怨恨强行将阮霜霜塞给他,今天他竟然有些庆幸,因为那道圣旨,他可以留住阮霜霜。
想到这儿,陆铭泽不禁自嘲起来,真是自恨寻芳到已迟,往年曾见未开时。
柳馥兰柳眉一蹙,手中的和离书被紧握成了一团,当初风毅为了阮霜霜的幸福,出征前特地求皇上赐婚,未想今日却帮了陆铭泽。
萧太傅此时再无朝堂中的威严:“风少夫人,待一切事安排妥当,老夫会亲自登门谢罪。”
岂料柳馥兰扭头就走了,急匆匆的模样让李庆吓得不轻:“少夫人!你有孕在身,你慢些!”
柳馥兰站在太傅府外,瞪着门上的牌匾:“我进宫去见皇上。”
第十三章 放手吧
皇宫,御书房中。
皇上正为风家一事忧虑之时,太监传报风副将遗孀柳馥兰有事求见。
柳馥兰稳步走了进去,扶着腰倏然跪地:“皇上,民女此番逾越面圣只为一事,还请皇上看在风家护国之功上应允。”
“何事?”
柳馥兰将袖内的信呈上,声声恳切:“请皇上下旨,让阮霜霜入风家祖墓,此乃清染的遗愿。”
而御书房外,李庆双手摩挲着,紧张不已。
当初风毅请旨已战功赐婚,如今又要请旨让阮霜霜回风家,皇上毕竟是天子,圣旨岂能随意听人几句就下了。
正当他在愈渐担忧中,柳馥兰被宫女搀扶着出来了。
“少夫人。”
“我们去接清染。”
此时太傅府门口站了几十个百姓,甚至还有穿着粗布衣的。
“两位将军尸骨未寒,萧太傅倒办起喜事来了!”
“呸!忠将以死护国,这些朝臣就知道享福!”
“几月前萧家娶将军小姐还是用棺材接的,简直无德无心!”
一句句讽刺谩骂都被小厮传入萧太傅的耳内,他捂面哀叹,只觉无颜去面对府外的百姓和柳馥兰。
百姓虽不知风萧两家之事,但那日阮霜霜身着嫁衣被棺材相迎是事实,他无法否认。
陆铭泽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阮霜霜身边,足足看了她一个时辰。
“宸儿……”萧太傅握住他的肩膀:“若不然,让清染回家吧。”
他并非不认阮霜霜为儿媳,而是此时的萧家已经配不上她了。
陆铭泽垂眸,握着阮霜霜的手轻轻摩挲着:“这里便是她的家。”
萧太傅沉默了,他了解陆铭泽,此刻他心中一定是乱做了一团了……
一小厮突然急匆匆的跑来:“老爷,风少夫人她……”
他话还没说完,柳馥兰便手拿圣旨走了进来:“萧太傅,皇上有旨,阮霜霜护国有功,如遗愿入风家祖墓。”
萧太傅一愣,却见李庆已打断将阮霜霜抱起来了。
“滚开!”陆铭泽突然暴怒,将李庆的手掀开:“不准碰她!”
他将阮霜霜半抱在怀,头埋在她的肩窝处,不愿让人看见此时满眼都是泪水的他。
怀中人的身体如同盔甲般冰冷,但陆铭泽却觉得只有抱着她才能感受到一丝暖意……
李庆乃习武之人,岂会在意他这点力气:“难不成萧府要抗旨不成?”他冷言嘲弄道,目中满是鄙夷。
“放手吧。”柳馥兰看着陆铭泽颤抖的双肩,语气虽愤却也带着可惜:“她用十二年的时间爱你,你从未肯给她一句回应。如今她走了,你现在顿悟更是多余了。”
陆铭泽呆住了,柳馥兰的话无疑戳到了他的痛处。
十二年,人的一生有几个十二年,而阮霜霜唯一一个十二年给了他,他却将她这最为珍贵的十二年扔掉了,等他再想捡起来时,却已经不见了。
李庆趁着陆铭泽愣神之际,将阮霜霜从他怀中抱走,与柳馥兰离开了太傅府。
陆铭泽依旧保持着抱着她的姿势,任萧太傅怎么喊都没有反应,猛然间,他起身将胸前的绣球扯落在地,疾步奔了出去。
“宸儿!你去哪儿!?”
第十四章 你配不上
待陆铭泽跑至府门外时,柳馥兰和李庆早已带着阮霜霜驾着马车走了,他骑上马,一刻也未停留奔向将军府。
奈何此时的将军府大门紧闭,好似是为了故意阻挡他一般,陆铭泽直直的站在府外,雪渐渐覆盖在他的头上肩上。
他好像听见了柳馥兰的哭声,好像也听见了棺盖挪动的声音,他抬起赤红的双目望向那一丈多高的府墙,紧握着双拳。
曾经阮霜霜就是一次次的殪崋爬墙偷跑出去找他的,她的小手上总是有很多伤痕,但她每次都会笑嘻嘻的背到身后。
“吱——”的一声,府门突然开了,一披着墨色披风的男子缓缓走到陆铭泽面前。
“陆铭泽。”
陆铭泽眼光慢慢放在眼前之人脸上,看着他眉眼中的熟悉感,他蹙起了眉头:“陆北尘?”
他、阮霜霜还有陆北尘三人儿时总在一处玩,只是没过几年陆北尘家中遭贬黜离开了京城。
陆铭泽不关心陆北尘何时回来的,他只在意为何他会从将军府中出来:“你为何在这儿?”
陆北尘眼中还带着泪,他无奈苦笑:“清染为国战死,我自是来看她最后一眼。”
陆铭泽闻言,心更是一窒。
陆北尘对阮霜霜与陆铭泽的事略知一二,他看着双目无甚神采的陆铭泽问道:“后悔了?”
陆铭泽不语,他后悔,但他说不出来,他也更不会对陆北尘说。
见他沉默,陆北尘冷然一笑:“清染肯放下你上战场,除了迫不得已,或萧也因为明白了你不会真心待她。”
陆铭泽眉目一拧,眼中的怒火几欲让他想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