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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到了晚上，那些情绪、隐忍、回忆、痛恨便都像开了轧的洪水一样向我袭来。
我无力蜷缩在房间里，不敢哭出声音，只得用力咬住自己的指尖，好让那些痛苦都尽数消散。
后，大抵是上天垂怜，在忍过无数日夜后，我的灵魂终是麻木，失去了一切被伤的可能。
自去到郑云澜的身侧，时间每过一日，我便带一块花园子里的鹅卵石到自己的住处里用来计算时日。
如今，我手中的石子已有三十——时间距离魏峥的祭日，还有不过三日。
快了，我的机会，就快要来了。
……
今晨，我同往常一般来到郑云澜的身边隐忍待发。
她看向我，忽而扬唇吩咐道：“去到池子边给我摘个莲蓬来。”
顺着她的指尖，我看向荷塘里已接近枯萎的莲蓬——这莲蓬根本没法吃，郑云澜是还在试探我吗？
虽心中生疑，可我还是提了裙摆上前，蹲下*身子试图去摘。
阳光婆娑，身后似有人在靠近我。
我还没来及回头，便觉一道力用力的推向我！
——噗通！
水花飞溅，荷塘里的泥污呛进我的喉咙里。
恍惚间，我听到岸上主仆二人的谈话:
“恭喜公主终于除了心中大患！”
“不管她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本公主今天都要要了她的命！”
“公主英明永绝后患！您放心，这池子足够深，下头又有淤泥无法借力，她这次定会命丧黄泉！”
我的身体在池塘内上下沉浮，冰冷的湖水窜进我的喉咙，迷住我的双眼。
我的脚在泥塘里越陷越深。
要死了吗？
不，我还不能死！
我要活着，要替我爱的，珍视的人报仇！
我用力的在水中扑腾，可那冰冷的水却像是长了手，拼命地把我往湖里头拽。我瑟瑟发抖，头昏脑涨。
我不想放弃，我已经什么都没了，我什么也不怕，只想用这条命替我心爱的人争出一个真相！
我忍辱负重了这么久——失去了国家，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孩子！
我曾挨过板子，我曾被白绫捆住小腹导致流产，我曾被人从二层的阁楼上丢下！
这么多磨难我都没有死，如今又怎么可能甘心止步在这里？！
我咬牙切齿，用力的伸出手，想要抓紧可抓住的一切光源！
……
“姜雪瑶？姜雪瑶！”
谁，是谁在叫我？
一道力突然用力的抓向我！
……
“咳咳……哇……”喉咙里全是咸臭的泥水，我下意识抓着身旁的可抓之物，吐得天昏地暗。
大喘着粗气，头顶上的天空在不停打着转。当我好不容易恢复了意识，对上的却是浑身湿透眼神恼火的魏宁。
我下意识的一惊，这才意识到我刚刚抓住的可抓之物是他的臂膀。
我下意识有些迷茫的看向他——魏宁他早已恨透了我，又为何会跳下去救我？
“这是怎么回事？”魏宁看向郑云澜和周围里的婢子，喝问道。
“是，是她想吃莲蓬，摘的时候不小心掉下去的！”郑云澜急着解释，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个天气根本就没有莲蓬！
魏宁怒极反笑：“吃莲蓬？傻子都看得出这荷塘枯了，哪来的莲蓬！”
“我！”郑云澜咬牙，眼泪一下便涌了上来，吼道，“魏宁哥哥！你是在为了你的杀父仇人凶我吗！”
魏宁不说话，我亦低垂着眸子，因仲秋里的寒凉而瑟瑟发抖。
“那个贱人就是自己跳下去的！你爱信不信！”郑云澜见魏宁不发话，猛一跺脚跑去了一旁。
我恍惚着抬眸，看向身旁湿漉漉的他。
“我是惹恩人生气了吗？”
“你为什么要去荷塘边？难道不知道那里危险？”
“是恩人想吃……不，不不，是我想吃，我想吃莲蓬！刚刚也是我自己掉下去的，根本没有人推我！”我焦急的为郑云澜辩解，一双手无意间紧握住他的。
魏宁垂眸，看向我手背上青青紫紫的伤。
“你……”
我下意识将双手藏回了袖间：“没，都是我自己不小心。”
魏宁又一次沉默了。
我试探性的抬起头，看着那个紧蹙着眉头的男人，几乎是下意识的一个习惯——我伸出手将他皱起来的眉峰抚平。
魏宁一怔，忙轻咳了一声：“深秋天冷，回吧。”
“是，将军。”

第十四章 重阳祭祖
我回去自己住的地方，在匣子里又放了一块鹅卵石。
终于到了重阳节。
我终于要开始自己的复仇了。
母亲，孩子，请你们护佑我。
……
重阳节，踏秋节，祭祖日。
{!-- PGC_COLUMN --} 传说，每当这个时候祭祖时，你的灵魂便能和祖先相互沟通。
我看向魏峥的墓碑，心绪纷乱。
“魏大人。”
魏老将军一生忠勇，可却在死后，因被人污蔑而成了叛国贼。
想到那位曾待我极好的老先生，我禁不住热泪盈眶，鼻子发酸。
我跪下*身去，点燃贡香，叩首，烧纸。
我的喉中哽咽：“魏老将军，若您在天有灵，请护佑我。”护佑我能惩处郑云澜，为自己、为姜国沉冤得雪，将您被害的真正原因昭示天下。
自怀中取出一封信来放于贡品之下——局已布好，这是我用命为郑云澜布下的杀招。
……
时至辰时，阳光渐露。
魏家前来的祭奠的人缓步登上后山。
郑云澜盯向我，目光里尽是警惕：“雪瑶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收回之前祭奠魏峥时的哀默情绪，我换做一副无知的模样，笑道：“梦里有人让我来这里，见一位故人。”
“这里埋着的是我爹娘的骨灰。”魏宁看向我，提醒我我口中的故人是何人。
我看向墓碑，恍若未觉：“故人告诉我，他是被冤死的。他说，他没有拱手让出国家的情报，没有导致那一战的衰亡，是有人故意陷害他的。”
“故人还告诉我，出卖情报让他变成卖国贼的人就是他守护国家的公主。”
“你住口！”郑云澜再无法忍受，直接上前用力扇了我一个巴掌，“分明是你！”
“我？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那些都是故人说的！”我捂住面颊，盯向郑云澜，“是故人托梦告诉我他死的冤枉，凶手到现在了都没有被绳之以法！”
“够了！还快来人把她拖下去拖下去！要让她一直在这里妖言惑众吗！”郑云澜惊慌失措的大叫。
婢子们涌上前来想要将我拖走，我惊慌失措的大叫：“你们不要碰我，不要！我说的都是实话！实话！”
郑云澜哆嗦着身子，不敢去看魏宁——她生怕自己会暴露。
“魏宁哥哥……”郑云澜惶恐的看向他。
“出去。”
魏宁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魏宁哥哥！”

“都滚出去！”魏宁暴怒。
郑云澜不敢在此时往枪口上撞，遂拖着我一路往外走。十月的天气，还没有入冬，竟然隐约的飘起了飞雪。
我被郑云澜拖着身子一路带回了她的居所。我不再隐瞒，我知道郑云澜和魏宁现在都已经知道了我在假装失忆的事。
郑云澜用力揪住我的头发：“你隐藏的很深嘛，居然真的让我信了你失忆了！”
“承蒙云澜妹妹指点，我这装模作样的本领练得格外的好！”我咬牙笑了笑，盯向郑云澜七荤八素的面容。
“所以你装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借魏峥的事翻身？”郑云澜轻笑，“你少妄想了！魏宁哥哥对你恨之入骨，怎么可能因为一场戏就原谅你相信你！”
“可你还是怕了！”
“你害怕我会暴露你，你害怕真相败露魏宁会像舍弃我一样舍弃你！”我狠啐了一口，郑云澜反手将我推开。
“住口！本宫才没有怕！是你杀的魏峥！所有的证据都被我弄没了，连你们姜国的禁军统领都被我收买做了假证！你翻不了身了！”
“我是魏宁的夫人！一辈子都是！你只是个不入流的小丑！”郑云澜嘶吼着，将桌面上所有的东西一股脑扫去地上。
她盯向我，再顾不得其他向着我冲了过来，喝道：“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窒息的感觉萦绕在我的喉间！
郑云澜杀意陡盛！
突然一柄飞剑破空而来，郑云澜的手臂被那利刃划伤，她大叫着松开了掐住我脖子的手。
“谁！”
“郑云澜！”

第十五章 沉冤得雪
魏宁面容狰狞，瞪向郑云澜！
郑云澜一惊，失声尖叫：“魏宁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该在这里吗？”
“不是，我……”郑云澜惊诧的后退。
我捂着脖子，看向他们。
{!-- PGC_COLUMN --} 装疯卖傻了一月有余，我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今日在魏峥的碑前，我特意放了信件。
那上面什么多余的事也没有说，只言“若你觉得这一切有异，便来郑云澜的屋内，听她说出真相”。
这是一场赌局——一场以命做注的博弈。
若魏宁自始至终都相信郑云澜而不信任我，那这一切都将是枉然，而我现在也会成为孤魂野鬼。
我抬眸，若有所思的看向魏宁。
他能来，是因为对郑云澜突然升起的怀疑，还是因为对我仍有一丝半毫的信任？
我不知道，可这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我缓慢的爬起身子来，摸向怀里姜国的玉佩……这一局，是我赢了。
“我不会让你们得意的！”知道根本没有翻盘的机会，郑云澜愤怒叫骂，“就算你知道是我杀了人又如何！我是郑国的公主，你是郑国的将军！
身为人臣你当忠君！你敢休了我吗！
我要一辈子都夹在你们中间！我要一辈子都霸占着魏家少夫人的位子！我不如意，你们也别想好受！”
郑云澜咬牙切齿，几乎疯魔的盯向魏宁：“你为什么不肯爱我？！我哪里不如姜雪瑶！为了爱你，我做了那么多，我的双手染满了血腥，难道你就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吗？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爱你啊！
我是真的很爱很爱你啊！”
郑云澜蹲坐在地上，一双眼睛黝黑无神。
她看向魏宁，哽咽得想要伸手抓住他：“魏宁哥哥，你就没爱过云澜半分吗？”
“从来都没有。娶你不过是因为陛下赐婚迫不得已！”魏宁盯向她，像是要将她洞穿，“若我早知道一切都是你所为，我一定一早就将你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千刀万剐……哈哈哈！”郑云澜突然大笑着捂住脸，她盯向我和魏宁，狠狠的啐道，“没关系！魏宁！姜雪瑶！黄泉路上还有你们的孩子和魏峥陪我呢！”
“毒妇！”魏宁破口大骂，直接掐住了郑云澜的脖子。
一旁的婢子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劝阻：“魏将军不要啊！她是公主，您杀了她是要被灭九族的！”
“来啊魏宁！杀了我然后给我陪葬啊！”郑云澜笑得张扬，此时的她全无畏惧，只恶狠狠的盯向魏宁和我，“有种你们就杀了我，替你爹报仇，毁掉魏家的百年名誉啊！”
“公主殿下不要啊！”
婢子大惊失色，哭红了眼睛一边劝魏宁不要冲动，一边劝郑云澜不要想不开。
魏家一生忠勇，若魏宁真在此时杀了郑云澜，那魏家的百年英明便会毁于一旦。
知道魏宁和郑云澜都怒到极点失去理智，那婢子回身跪来了我的脚下：
“姑娘！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救我家公主吧！婢子知道，您还在乎魏将军，求求您救救魏将军吧！”
我看向他，突然伸手按住了魏宁狠掐住郑云澜的手：“魏宁。”
“你要救她？！”
魏家忠勇之名不可因此毁于一旦，“我救她，是觉得如果云澜妹妹被我救了，一定会更难过。”
郑云澜忽的一愣，面色果真在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她抓住魏宁的手失声叫嚷：“魏宁哥哥！杀了我！快杀了我！”
“我求你了，我不想被那个女人救，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看着我似笑非笑的模样，魏宁突然松开了手，对着一旁的婢子喝道：“来人，将郑云澜带下去！”
“魏宁哥哥！不要！不要！”
“魏宁哥哥！”
郑云澜大叫着求饶，我看着她被拖出去的模样，只突然觉得那样的她像极了曾经的我。
我垂下头去，有些自嘲的低低的笑了。
“雪瑶……”

第十六章 破镜难圆
魏宁看向我，我看向魏宁。
我和他之间像是隔了一堵无形的墙。
我们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横眉竖眼，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刀剑相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剑拔弩张了。
{!-- PGC_COLUMN --} 可是，就是这样的感觉，更让人觉得迷茫。
“姜雪瑶。”魏宁再一次呼喊我的名字。
“我们都知道的，破镜难圆。”我笑了一下，从他的眼底，我看到了和我笑容同样的悲哀。
可惜了……
“我这一生中最幸运的两件事，一件是所有的一切终于将我对你的爱消磨殆尽，一件是很久很久以前，我遇见了你。”
我这般说着，眼泪像是断了弦的珠子，比以往的每一次都哭得要凶。可我，却努力的紧绷着脸，让自己保持着微笑。
魏宁冲上前来，将我死死的抱紧在他的怀里。
我没有挣扎，只一味的在他的怀里哭。
经历过拒绝，就更难去接近一个人。
经历过背叛，就更难去相信一个人。
经历过抛弃，就更难去接纳一个人。
经历多了尔虞我诈，自然就变成了八面玲珑。
经历多了聚散离别，自然就看淡了人情世故。
就像故事中两个贪心人挖地下的财宝，结果却挖出一具面目狰狞的骸骨。
虽然迅速埋上了，甚至在上面种了树，栽了花，但都清楚地知道底下埋的是什么——看见树，看见花，想的却是地下的那具骸骨。
原来再清的水，搅的多了也会浑浊。
原来再真的感情，打扰的人多了，也会走不下去。
原来欢ๅๅๅ则聚，怨则离，天下间的万事万物都逃不脱这个准则。
原来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着一个小的自己。
在一次次受伤之后，那个‘我’就会出现在手边拉着袖脚对你说：“我们走吧，我现在好痛”。
十几岁的时候可以什么都不考虑，初恋的时候可以满怀幻想，我甚至到现在都还深刻的记得我们曾经一起经历过的美好，甚至到现在都能顺利的复述我们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可是啊……
我已经不会再爱你了。
我甘愿付尽余生怀念啊，你与我眉眼如初的模样。
请把我，就把我，深埋在——岁月皆如初南巢之下。
……
“姜姑娘，您若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告诉我们，我们去帮您买，您别……”
“让我出去。”
“这……魏将军吩咐过了，您不能……”
家丁的话还没说完，我便直接转身往府里走。
事情解决后，我想要回姜国去陪着我故土上亲人的亡魂。可魏宁始终不肯放我回姜国。
我终日被他囚在魏府里，像是只被锁进了笼子里的金丝雀。
周围里的婢子来来回回，纷纷对我院子里魏宁费尽心思送的礼物表示羡慕。我心中无感，所念所想的皆是再看一遍我的家乡。
又一次出门受阻，我无可奈何，正打算回去自己的屋子，却迎面撞见了魏管家。
这位良善的老者帮了我很多，在所有人都怀疑我时，他始终对我保持着信任的态度。
魏管家看向我，笑了笑：“姑娘还是想要离开吗？”
“嗯。”
“姑娘知道为什么老奴始终相信着姑娘吗？”
“什么？”
“因为姑娘眼中永远有最真挚的感情。”
“老奴知道，是少爷的不懂事伤了姑娘很多，姑娘不想原谅也无法原谅更在情理之中。
老奴没有立场，劝姑娘原谅少爷。只希望姑娘不论如何都对自己的决定不悔。老奴看得出来，你们都曾真切的爱过彼此。”
“可是爱过又如何呢？”我看着魏管家，终是摇了摇头。
爱过……是啊，我的的确确曾真真切切、刻骨铭心的爱过那个男人。
可只要一想到我那可怜的孩子，一想到姜国被屠城了的百姓，一想到我可能还尸骨未寒的母后……我的心仍旧疼到发紧。
我抬手捂住面颊——分明眼中已经没有泪了，可提到那个男人的时候我还是会落泪，还是会下意识捂住脸。
“你知道吗？越是爱过，受伤时越是难以忍受。”我咬牙，看向魏管家，“我和魏宁，都亏欠对方太多，还不清了。”
魏管家见我态度坚持，也不再多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