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泽。
相传云梦泽是世间避世圣地,百世医家尽出云梦。
对于医家云梦,世人多有传言,一曰还魂,二曰生肉白骨,三曰死能复生。
房间里,香炉中冒起袅袅青烟,沈鸢卧在床上,身上还是那件黑底祥云的诰命宫袍。
她安然躺在床上,脸上仍旧没有丝毫血色。
一个八岁孩童模样的小女孩坐在床边,收回了替她把脉的手,摇了摇头。
“虽说你早已替她种下了双生蛊,能保她半条命,但我便是救活她,她也寿数难长。”
宋知庭深深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垂眸问道:“多久?”
“难说。不过你要想好了,另一只双生蛊在你身上,要救她,要用你半生寿命来换。”小女孩看了他一眼。
宋知庭眼中没有丝毫犹豫:“换!”
“那么她死了,你也会死,还是要换?”
“换!”
……
一世如梦,梦中恍然,一觉惊梦,世事已迁。
云梦泽多种桃树,一到初春便是桃花纷飞,满眼望去皆是艳璨。
沈鸢泡了个药浴,路过回廊,就听见有两个小药童在聊天。
“说是甘州瘟疫凶险非常,眼下死了不少人了。”
“别怕,每逢时疫,师傅都会派人去帮忙,只是不知道会派谁去了。”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正是起劲。
沈鸢听完脸色却是沉了下来。
她的母亲出身清贵,外祖父曾是太傅,后来老年辞官在甘州开设学堂,由此,甘州陆氏声名远扬。
当初沈家出世之时,皇帝念在外祖父的情面上没有连累陆家,所以,外祖父一家现在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可是如今甘州爆发了瘟疫,也不知道外祖父一家会如何。
“鸢儿,你在想什么?”正想着,宋知庭出现,叫了她一声。
她这才回过神来,一脸严肃地看着宋知庭:“师兄,我现在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我想去甘州!”
宋知庭与她从小青梅竹马,她心中所想,他总是能猜透的。
“巧了,我方才还同云梦阁主说了此事,她亦不想生灵涂炭,特让我们带了药去救人,也算是我们报她的救命之恩吧!”
说起救命之恩,沈鸢还是颇有些意外的。
世人都传云梦泽乃是百世医家所出之地,集医家大成,能生肉白骨,活死人,她本是不信的,可是她自己经历过才明白,传言不虚。
她还得多谢当初宋知庭一把大火烧了宣平侯府的灵堂,将她调包出来。
“那我们何时出发?”
“明日启程!”
……
宋知庭虽为世子,在外面这些年,作风习气都是惯走江湖了的。
他们出门,两个包袱,两匹马,一把剑便能走遍天下。
“鸢儿,想起来,我们倒是好多年没有一起骑过马了,小时候打马球还是我教的你,那时候被沈相知道了,他可是没少罚我!”宋知庭与她并肩坐在马背上,眼中都是怀念。
可是提起沈相二字,沈鸢背脊一僵,眼神闪过一抹黯淡,没有说话。
宋知庭这才意识到什么,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鸢儿,沈相出事的时候,我没帮得上忙。”
沈鸢深吸了一口气,敛去眼中复杂神情:“师兄,甘州之事结束,我想……回京城。”
“给沈相平反?”宋知庭微微皱了皱眉。
沈鸢点头,眼中满是坚定:“嗯!”
她没忘记,她娘亲死前还在叮嘱她,让她有机会一定要平反冤情。
沈家一世清明,绝不能如此蒙尘。沈家满门惨死,决计不能这般不明不白。
“可是,那个人也在京城。”
那个人是谁,二人心中都如明镜一般。
沈家之事,全程都是由席宸南负责的,若是要查此案,决计少不了要与他打交道。
沈鸢眼神一暗,深吸了一口气:“既然死了一回,过去种种便是已然过去了。”
宋知庭看了她一眼,温润一笑:“我帮你。”
======第十五章 甘州时疫======
甘州城。
还未进城,就听见城中叫闹不停。
“放我们出去,我们不想留在这里等死!”
百姓群情激奋,却被带着面巾的士兵全数挡了回去。
因为城中瘟疫,为了防止自己也被感染,沈鸢和宋知庭都带了面巾,沈鸢更是戴上了帷帽。
“看来现在甘州城中只能进不能出了。”宋知庭牵着马站在城门不远处。
现在甘州都要沦为一片死城了,这疫病还隐隐有往外扩散的趋势。
听说离甘州较近的几座关隘都有人已经染上了瘟病,朝廷马上会派人过来,这些官兵自然不敢再放出去一个。
沈鸢紧了紧手里的包袱,里面装着的就是云梦泽带来的药,可也不知道这药对这瘟疫是否有效。
但眼下她必须要知道外祖一家究竟如何了。
“让开!”突然,身后有个官兵大喝了一声,继而她就听见身后阵阵马蹄声。
“宣平侯奉旨前来抚恤灾情,甘州知州何在?”官兵拿着一道明黄圣旨前来。
听到宣平侯三个字,沈鸢还是不由僵了一瞬。
她转头,果真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马背上,正往这边来。
自她死去到醒来,又到如今痊愈,宋知庭总给她算着日子。
如今一年隆冬已经过去,春来花开,已然一年了。
一年不见,她瞧着席宸南的身形瘦了不少,精神似乎也不像以往。
“鸢儿。”宋知庭一把将她拉到身后,用身子挡住了她。
她不想见到这个人,宋知庭很懂她,哪怕以后还是会见,但她也不想是现在。
“诶,这顾侯爷一向只管御敌打仗,怎么这回竟干起赈灾治疫这种差事了?”一个士兵看着席宸南小声议论着。
他一旁的士兵忙接话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顾侯夫人去年暴病而亡,而咱们甘州城的陆老太师现在可是顾侯夫人唯一的亲人了,这一年内,顾侯可是没少照拂陆府。”
听着兵士的话,沈鸢却是脸色一沉。
不肯给沈家清白之人是他,如今在百姓面前惺惺作态的也是他!
一年时间,席宸南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任何表情了。
从前还能说是冷漠,可如今,他只是面部表情,黑沉的眼眸之中再无半分波澜。
他抬眼看到城门边牵着马站在门口的一男一女,两人皆带着面巾,女子头上还戴了帷帽,他瞧不清两人模样。
可是,他瞧那女子身形,有些眼熟。
他不由多看了一眼,却被那男子挡住。
他只当二人是夫妻,他这般看着别人的妻子属实失礼,这才收回了眼神,朝城中走去。
“侯爷,咱们去知州府吗?”他身旁的护卫问了一句。
席宸南摆了摆手:“不,先去陆府。”
而另一边,沈鸢与宋知庭跟着席宸南带来的人马一起进了城。
城中的街道上一个人影都没有,人都聚集在了城门口,至于那些病人都被官府隔离了起来。
沈鸢从未来过甘州,即使知道她外祖一家在甘州有些薄名,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师兄,甘州城我们不熟,现在乃非常时期,得找个人带路才好。”
宋知庭自然是深表赞同的,他们在城中转了一圈,没有找到一个能为他们带路之人。
“诶,那好像有个人!”
沈鸢循着宋知庭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孩蜷缩在街角,小脸脏兮兮的都看不出来脸上的气色。
她凑上前,轻轻摇了摇那小孩。
“饿……我好饿……”小孩有气无力地唤了两声。
这世道,一场瘟疫,不知害多少人家破人亡。
她叹了口气,从包袱里翻出一点干粮递过去,却被宋知庭拦了一下。
她疑惑地看了一眼宋知庭。
“小心些,这瘟疫实在厉害得很。”宋知庭温声道。
沈鸢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手上一空,手里的馒头就被那小孩拿了过去。
小孩狼吞虎咽了几口,半晌才缓过劲:“放心吧,我这是饿的,不是染了病。”
沈鸢看这孩子前后两张面孔,不由一笑。
“恩公,现在还进城的都是有重要事要做的,你来甘州若Ns是有事我虎子定能帮得上你,你吩咐就行!”虎子一拱手,冲沈鸢一笑,露出一排大白牙。
沈鸢也不推辞,只问:“那你能带我去一趟甘州陆府吗?”
“陆府?恩公,听闻陆老太爷染了病,只怕会有危险呐。”
沈鸢心下一沉,外祖父染上了瘟疫?
“快带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