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郁寒年下意识将烟按灭。
这是习惯，因为黎念不喜欢他抽烟，每次都会唠叨很久。
烟蒂按灭，他抬头看向门口消瘦不已的女人。
“什么时候开始的？”
黎念愣住，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
郁寒年左腿搭在右腿上：“今天那个男人是谁？！”
虽说沈煜珩是黎家的养子，但一直被爷爷派出去学习分公司事务，后面又被赶出黎家，因此郁寒年并不认识他。
“我哥哥。”黎念苍白的唇轻启。
“我怎么不知道黎家还有儿子？是情哥哥吧？！”郁寒年嘲讽出声，而后又温温警告，“黎念，我们可还没离婚！”
情哥哥……
黎念发现这世上真的只有最爱的人，才知道怎么最戳自己的心。
她身体瘦弱到几乎摇摇欲坠，却强撑着，一步步走到了郁寒年的面前。
“三哥……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哭，不会疼，不会难受？”
郁寒年闻言，一时愣住。
黎念一张脸苍白的没有一分血色，望着他，继续说着。
“三哥，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我也会伤心，也会难过，也会落泪，我今年才二十多岁。”“小时候，你说过会一直保护我，可如今，欺负我的，只有你。”
这些话如同一坨坨棉花堵住了郁寒年的喉咙，他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
黎念将眼底的泪光逼了回去，转身去到了书房。
不多时，她将一份离婚协议书放在了郁寒年面前的茶几上。
“三哥，协议我早就签好了，给你。”
早些天，她就想好了，既然终归一死，还不如早些给三哥自由。
离婚比丧偶好，这样以后他娶黎泠雪也不会遭到别人的非议。
郁寒年看着桌面上，黎念签好的协议，莫名有些烦闷。
他拿起合同，抬眸，眼底却满是鄙夷：“之前死也不放手，现在这么果断，不愧是有了备胎，底气足了。”
黎念垂落在身侧的手不觉收紧。
郁寒年站起身，比她高出了一个头。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目光落在她骨瘦如柴的身体上，又一次嘲讽出声。
“瘦成这样，没想到还有男人喜欢。”
话落，他擦过黎念的肩膀，快步离去。
“嘭！”
房门被关上。
一阵冷风吹过，黎念踉跄回退几步，差点就摔在了地上。
她脑海中尽是郁寒年离去时说的话，瘦成这样，没想到还有男人喜欢……
思及黎泠雪的样子，虽然坐在轮椅上，但曲线婀娜，也难怪，她会更受男人喜欢……
黎念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景色，鼻尖又一抹灼热涌出。
她想抬手去擦，却没了力气。
她知道自己的期限，也就这最后几天了。
翌日。
去到医院，黎念哄着哥哥沈煜珩出国。
她怕自己死在亲人的面前。
沈煜珩耐不住她各种说辞，答应去国外把工作处理完，很快就回来。
沈煜珩走后，主治医生沈煜珩进了病房。
病房里。
最小号的病服穿在黎念的身上，都是松松垮垮的。
而黎念原本一头漆黑的长发此刻早就掉落光了，只能戴假发。
她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煜珩终归是不忍心，拿起了电话，到走廊上，拨打给了郁寒年。
医院的走廊上。
沈煜珩声音沉重：“你知不知道她生了病？”
电话那头，郁寒年不以为意。
“什么病？癌症吗？”
沈煜珩喉咙一哽，男人更加冰冷的话刺过来：“如果是癌症，那就等她真的死了，再通知我！”
电话挂断，沈煜珩紧攥手机指骨泛白。
另一边，私人医院里。
郁寒年将手机扔置一旁，不明白黎念到底给自己朋友下了什么药，就连他也帮着欺骗自己。
身旁黎泠雪躺在病床上，望着他阴沉的脸，出声安慰。
“三哥，你别生气，二妹从小就喜欢撒谎。小时候，爸妈收养她，没想到她却恩将仇报害我，还夺了黎家产业。”说到此，黎泠雪眼神悲戚。
郁寒年闻言，低头看着她受伤的腿，如今还要做手术才能再次站起来。
“是我没保护好你，你放心，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人欺负你。”
黎泠雪勾唇一笑，等郁寒年走后，她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给黎念。
“见一面吧。”
……
古典茶楼。
外面冷风啸啸，黎念穿了几件冬衣，可看着却依旧消瘦不已。
而她对面，黎泠雪双腿完好得走了过来，拉开椅子坐下。
黎念没有丝毫意外，早在黎泠雪回来的时候，她就让人去调查了。
黎泠雪的腿根本没有事！
“当初自导自演车祸，没想到真的受伤，当时你很疼吧？”黎念面不改色平静地问。
黎泠雪脸上的笑顿时冷了下来：“要不是老头子偏心，要把股份分给你，我用的着演苦肉戏吗？”
四年前，黎老爷子要把手中所有股份给亲孙女黎念。
黎泠雪迫于无奈，才想嫁祸她，没想到自食恶果，还在国外治疗了几年……
思及此，她眼底的恨意更重，继续说。
“黎念，虽说当初我败了，可现在风水轮流转。”
“老头子死了，你爸妈也死了，就算你还有黎家做靠山，有沈煜珩宠着，又能怎么样？你爱的人，爱的却是我！”
“你这一辈子拥有一切，却永远都得不到郁寒年的喜欢。”
黎泠雪每一句话都直直地戳着黎念的心口。
她喉咙像是被一根根针刺过，面色却很平静地继续听她说。
“郁寒年以为我的腿在做康复治疗，还说等我的腿能站起来了，他就给我一场世纪婚礼。”
世纪婚礼。
黎念不由得想起曾经自己的婚礼，没有酒席，没有誓言，只是去领了结婚证。
她收回思绪，看着黎泠雪得意的脸。
“说了这么多，你想要什么？”
“黎家。”
黎泠雪直言不讳，她知道就算有郁寒年帮忙，可自己这个养女还是不可能夺得黎家。
她也知道凭自己的身份，郁家根本不会让自己嫁给他。
既然如此，还不如把黎家攥在手中。
黎念闻言，没有任何思索，只问：“如果我把黎家给你，你会放弃三哥吗？”
黎泠雪毫不犹豫，“会。”
黎念心底很痛，她没想到自己爱到骨子里的人，对黎泠雪来说，只是一个可以随意交易的筹码。
可三哥爱的就是这么一个女人……
她站起身，落下一句话：“你会得到黎家，只不过我不需要你放弃三哥，我的条件是：你好好的演好黎家大小姐，这一辈子都要对三哥不离不弃。”
无视黎泠雪震惊的目光，黎念一步步走出了茶楼。
走到外面，冷风吹到眼底，黎念本就婆娑的眼，在这一刻忽然变得一片漆黑。
她看不见了……
黎念不知道该找谁帮忙，最后她靠着语音输入拨打了法务顾楠的电话。
顾楠很快就赶了过来。
坐在车上，车窗是打开的，冷风伴随着雪落在脸上。
黎念看不见，喃喃问：“外面是下雪了吗？”
“嗯。”
顾楠还在生上次她的气，闷声回了句，却又贴心地帮她关了窗户。
“那一定很美吧。”黎念平静地说着，“可惜，我看不见了……”
顾楠开着车，望着后视镜她苍白的脸和迷惘的目光，喉咙像是卡住了一根刺，眼眶不觉红了。
“你这样又是何必，只要揭穿黎泠雪的真面目，郁寒年怎么也会……”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黎念打断：“三哥是个骄傲的人，他最不喜欢别人骗他，我不能让人折了他的骄傲。”
而且三哥爱黎泠雪，她知道爱一人的艰辛，她不想三哥知道真相后伤心。
所以，要骗，就骗三哥一辈子吧。
车抵达医院。
主治医生沈煜珩诊断完，眼底一片晦暗。
重症病房中，寂静地可怕。
黎念胸腔很痛，像是积了很多淤血，还有头也像被钝器敲着。
她知道自己离死亡不远了，但还是温声道：“虽然看不见，但我现在没那么痛了，送我去普通病房吧。”
护士一脸难色地看向沈煜珩，见他点头，才推着黎念去普通病房。
医院的走廊外。
沈煜珩看着眼眶通红的顾楠，沉声道：“她现在没有亲人了，可能葬礼的事……”
顾楠望向远处靠着窗户坐在病床上一脸坚强的女人，一字一句。
“作为她的首席法务，我会处理好一切。”
……
几天后。
黎念的症状越发严重，她时不时的咳血，整个人更是瘦得脱了相。
她不怕痛，却怕黑。
没有被黎家找回的时候，她经常被关在小黑屋中，一个人四周都是黑暗。
如今她怎么也没想到，临死前还要和小时候一样，每一天都在黑暗中度过。
“黎小姐，有人来看你了。”护士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黎念顺着声音看去，脚步声一步步走近，男人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就算是看不见，她依旧能感觉到，是郁寒年。
“三哥。”
她这声音又软又柔，不知为何一下就撞入了郁寒年的心底。
小时候，郁寒年特别喜欢听她叫自己三哥，可后面得知她做的那些错事后，就不想听了。
“泠雪的腿好了。”收回思绪，郁寒年亦如寄往嗓音冰冷。
黎念闻言，本就灰暗无光的眼更加死寂，她怕郁寒年发现端倪，目光落向了窗外。
“真好。”她喉中苦涩。
郁寒年剑眉微蹙：“你那个情哥哥呢？你装病，他怎么不来看你？”
有些话就像是细长的针，伤害不大，但能够准确地刺入心底最疼的那一块。
这些天，黎念一直让人拖着哥哥，不让他赶回来。
因为她真的不喜欢，在乎的人落泪。
许久，她喃喃道：“可能如三哥你所说，没人爱我吧。”
郁寒年听到这话，心底忽然觉得很闷。
他将烦乱的心绪抛开，把一封请帖丢在了黎念手中。
“我要结婚了。”
黎念喉中一哽，心底密密匝匝的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恍惚地回了两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