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始知相忆深陆今安南允初最新试读-南风始知相忆深陆今安南允初完结版在线阅读

时间:2023-05-08 23:41:33   热度:37.1℃   作者:网络

她根本不愿提起这话题,神色也不那么放松,抿唇不说话。

“小酒有没有想过去找找自己的身世?”

“没什么好找的我应该是被人丢弃的,那个沈尼姑卖我的时候,说我是从一个农户家里出来的我只记得我一直哭,那农户不是我爹娘”隔了半晌,又道,“我只记得自己叫小九,不知道是哪个字,后来她们叫我小九,再改成了喝酒的酒,说这样更招人喜欢。”

他看着她,柔声道:“我心疼二妹妹。”

陆今安抿唇冷笑:“多谢大哥哥的心疼。”
两人并肩坐在竹床上,默然不语。

“突然想吃碗长寿面。”他突然兴起,拉陆今安的袖,“走,我们去把喜哥儿接来,一道吃面去。”

“好好的吃什么长寿面。”她嘟囔,不肯起身,“喜哥儿还在书房上课”

他连拖带拽,把她从竹床上拔起来:“兄有令,妹敢不从?”

说到底也是年轻孩子,又是长久相伴的兄妹,抛去那些贪欲和执念,他们也有过相当长相处融洽的岁月。

陆今安跌跌撞撞的被他牵着走,出了榴园,兄妹两人收敛几分,端方又稳重,前后脚一道去了外院,走到喜哥儿的书室,房内窗牗大开,两人站在窗边,见方玉弯着腰,正捏着喜哥儿的手腕教他练字。

墙上桌上还铺挂着好些白纸,墨迹崭新,铁画银钩,看着就是方玉的手笔,端正稚嫩,是喜哥儿的字迹。

陆今安认识喜哥儿的字,觉得比以前长进不少,再看方玉的字,刚健柔美,笔走龙蛇,觉得写字者胸中颇有锦绣。

她的字是南允初教的,算起来教的时日并不算多,南允初和方玉的字风格迥异,方玉稳重雄健,南允初行云流水,各有各的好看。

“二妹妹再不长进些,喜哥儿的字都要比二妹妹好。”

她咬牙:“大哥哥往日多善解人意,说话令人如沐春风,如今也愈发尖酸刻薄起来。”

他忍俊不禁,俯在她耳边道:“想个法子,以后妹妹每日也到我的书房来坐坐,我领着妹妹写几个字,可不能被喜哥儿比下去。”

陆今安一脚踩在南允初靴上,他皱眉,轻嘶一声。

方玉听见声响,疑惑回头,见窗边两人,肩挨着肩,兄妹两人神色各异。拱手向两人问候:“施兄,二小姐。”

“大哥哥和二姐姐怎么来了?”喜哥儿也是惊讶。

“你二姐姐想吃面。”南允初笑道,“想领着你一道吃面去。”

“好耶。”

“那就先生今日早日放学?”南允初向方玉拱手致歉,“放我家小学生偷一会闲?”

陆今安也朝着方玉拜了拜:“叨扰先生了,不该这个时候来”又看看方玉,“先生教得真好,喜哥儿的字写的愈发的好了,都赖先生辛勤教导。”

“无妨,无妨”方玉也笑朝两人作揖,“时辰不早,也快下课了。”

喜哥儿乐滋滋地收拾书袋,方玉吩咐了课业,把兄妹三人送出书室。

陆今安朝他温婉一笑,牵着喜哥儿低头往外走。

南允初提着喜哥儿的书袋,又同方玉说了几句闲话,两人辞别,方玉见南允初赶上前头两人,喜哥儿一左一右,牵着哥哥姐姐的手蹦蹦跳跳往外去。

起初冰人来说,哨子桥下有个施家,家里做着好大的营生,有个貌美的二小姐,起初许了户极好的人家,只是在成亲前,施家发现这二小姐非施家亲生,是外头的孤女,于是婚约作罢,女孩子年纪大了着急嫁,家里祖母又疼爱,想再寻门亲事,又喜欢那等读书懂礼的年轻学子,正好这冰人又认识方母,这才把方玉推出来。

后来施家请他来做西席,为了酬金他也愿意来,心里也明白施家有那么些相看的意思,和陆今安见的第一面,两人还喝了一壶茶,说话也融洽,只是这婚事,便没人再提起过。

他刚才听见窗外动静,扭头看见兄妹两人并肩站着,心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兄妹三人径直去了厨房,厨房有长桌长凳,是下仆们吃饭的地方,这时候太阳才西斜,厨房正在洗菜切菜,要准备家里晚饭。

仆婢们见大哥儿和二小姐,喜哥儿一道进了厨房,倒是吓了一跳。

“先煮三碗长寿面来。”南允初唤人,见厨房备着的菜:“要黄芽菜火腿的汤,随意弄两样小菜。”

井里有湃得冰凉的红樱桃,也端了一碟上来,面碗也相继端上来,这么热的天,又未到吃饭的时辰,陆今安捧着面碗看着左右兄弟,见喜哥儿一筷子捅下去,在面碗里搅一搅,旋着筷子卷起一坨,张大嘴往嘴里塞,热汤熏得满头大汗,含含糊糊道:“好香。”

闻着碗里的香气,她也开始觉得饿了,握起筷箸,挑着面线哧溜吸入口中,不知怎的想起了那年,她和南允初在寺里同吃一碗长寿面的情景,那是七年前。

南允初看着她,温柔浅笑。

一切的开始,可能就始于那一夜。

夜里实在是热,门窗都闭着,床上铺的凉簟被体温熏得滚烫,一只手探出绡纱帐,床间旖旎风情一览无余,他将她从床上抱起,边走边动,舔着她脸颊上的汗珠:“去浴房弄。”

浴房乱糟糟,陆今安累得手足绵软,纤腰欲断,挂在他怀中抽泣,他嗅着她身上的香气,突然道:“有点想念那只香橙。”

陆今安睁开眼,小声嘟囔:“什么香橙?”

“没什么。”

七月初一,况家全家人往广善寺去上香,况夫人捐了五十斤香油,一来保佑苗儿怀胎顺利,二来也替薛大嫂祈福,拜过菩萨之后,知客领着在寺里吃过一顿素膳。

况苑有些心不在焉,身旁的薛雪珠一袭缟羽素衣,给他挟菜:“官人多用些。”

“多谢娘子。”

他们夫妻两人向来话不多,相敬如宾,薛雪珠性子内向,况苑行事稳健,一娇小一高大,外人瞧着颇为般配的模样。

“哥哥今日怎么有些东张西望的?”况学打趣自家大哥,“寻谁呢?”

“天热,寻风从哪边吹来。”况苑皱眉,不咸不淡的应况学。

那一整日,广善寺都没有杜若的身影。

张夫人现今看淡了许多,平日往来应酬多半谢绝,只在家呆着不愿出门,如今张圆不在家,家里犹如一滩死水般沉寂。

大儿媳张兰本就是沉静的性子,向来不爱出门,只有杜若难熬,这样热的天,屋里坐着也热,只得去园子里纳凉。

新园子修缮得好,草木欣荣,景致优美,生机勃勃,和这家里的光景截然相反,她坐在凉亭内,放眼望去,只觉得处处都是那人的身影。

“呸。”她暗自骂了声自己,“那种男人有什么好的,一丘之貉。”

隔日杜若带着婢女杜鹃出门去看赵安人和窈儿,马车行在路上,半道冷不防被个推独轮车的运货路人撞在车轱辘上,车夫下车一看,木轮已被撞坏,行不得路,没有法子,只得向杜若道:“二夫人车坏了,您看”

这么热的天,路走了大半,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恰好道旁路过个挂着旗子招雇的驴车,杜若叹气:“罢了,我雇个驴车去赵家,你把车赶回去修修。”

那驴车车夫收了铜钱,杜若被杜鹃搀扶着上车,掀帘一瞧,瞠目结舌,花容失色:“是你?”

车内伸出一只大手,将她一扯,扯入车内。

杜若往前一栽,直直栽入那人坚硬胸膛上,心头五味陈杂,不知是酸,是辣,是苦,是喜,是悲。

驴车拐了个弯,停在个极僻静地方。

“你疯了不成。”她在他怀中喘气,满眼亮晶晶,脸颊绯红,是春心萌动的神态,“做这样冒险的事。”

“说好七月初一广善寺见,你诓我。”他眼里都是怒火,“我找了你一整日。”

杜若第一回见他动怒,两人偷欢,次数其实并不算多,有时一两月也不得一回,从来只图爽快,不牵扯旁的情绪。

“我何时诓你。”她又觉得好笑,“谁说要七月初一和你相见,谁传的话?”

“你”他知她诓他,嫌弃他,看不起他,他也未必高看她几眼,只是想着下次能再见面,心头总是又几分窃喜在,见她衣裳轻薄,意态慵懒,按在车上就要索欢。

车夫和杜鹃都默不作声地站在远处,驴车壁薄,一动就晃,炽情难抑,他要按着她强来,她顾及着周旁:“况苑,咱们好好说话。”

“坐上来再说。”

自然没什么好说的,鸾颠凤倒,一响贪欢。

第50章第50章
家里人都知道南允初和蓝可俊不日起程往瓜州去,  一去一回至少两个月,故而这几日孙翁老找南允初好些回,要交代生铺子各项用度支取,  也要打点标船出航的各项花费事项,  南允初的书房和孙先生的账房相邻,  要说话办事也方便,有时两人,有时也找蓝可俊,  若得闲也邀着方玉一道,  几人在书房中品茗说话,  日子过得也快。

施存善去后,施家先是由施老夫人和孙秉老管家,  只是后来施老夫人事佛忙碌,又亲自顾着喜哥儿,  精力不济,  加之家中人少,多是些女子们穿衣吃饭,  人情往来的事情,孙先生不好自己管,故而施老夫人把后院的杂事交给桂姨娘打理,  但孙先生也有本内院的账,记的是桂姨娘向孙先生支取的银两和用处。

后院开支,像仆婢的月钱,  厨房支出,  胭脂花粉钱这些都是一月一取,桂姨娘依着先例报个数,孙先生都照给,  如是当月有什么额外用钱,往孙先生处说一声即可,也不过分讲究,算的上是极宽松的治家,内里纵然有不少的弯弯绕绕,小家小户也不计较这几分银两。

这账本南允初有心多看了一眼,问孙秉老:“六月起,厨房的开支涨了二十两银子,这月还在库房取了药材布帛,金钏玉钗这类用物。”

“厨房的二十两,因着天热,蓝家那边不好单独用灶,田婶娘跟桂姨娘商量,每月搭些银子在咱家用饭,后来老夫人知晓这事,免了蓝家出这笔钱,让田婶娘每月去厨房点卯督工,分担些桂姨娘的杂事,至于库房支的那些,有些是送往况家的礼,有些是自家用的,金钏玉钗这几样,是老夫人差圆荷来要的,说是赏人用的。”

南允初摇头,哂笑:“已经这样要好了么?”

他倚在圈椅内,头微微仰,阖着眼,捏了捏眉骨,把账本扔下:“罢了,也没什么好看的,让她们去闹吧。”

孙翁老看他神色,收拾账册:“后院的账,大哥儿若想管,收回来管着也好,乱糟糟放着也不太好看。”

“没几两银子的事情,管它做什么。”南允初慢悠悠道,“都是一家骨肉亲人,做什么都好说。”

后来孙翁老从书房告退,见顺儿和旺儿袖着手坐在屋檐下,自打南允初从见曦园搬出来,这一大一小两男仆也跟着一道从内院出来,成日守在门外听候消息。

顺儿进了屋,见南允初在内室净手喝茶,他是南允初的心腹,南允初有许多事也不避他,问他:“蓝表叔回去了?”

“往丹桂街去了。”

南允初嗯了一声。

蓝表叔又去丹桂街找盼盼,盼盼见他穿簇新的袍,方巾玉钗,腰上还系着块碧莹莹的玉扣,打趣道:“哎呦,大官人这阵儿真发达了。”

“小蹄子,光会打趣你爷。”蓝表叔在她嫩滑脸上一摸,“许久不来,倒不见你说个想字。”

盼盼只顾低头瞧着那块玉扣,恋恋不舍的摸了摸,“这玉扣看着水头甚足,官人用不少银子换的吧。”

“前两日家里婆娘刚新得的。”蓝表叔笑道,“也不值几个银子。”

盼盼啧了一声,再将目光转到蓝表叔身上:“官人何日走?何时能归?”

“还有个两三日,怎么着也要两个月的功夫。”

他搂着盼盼要酒喝,觑见门前晃过个衣裳鲜亮的身影,瞧那身姿:“月奴如今也见客了?”

盼盼点头:“行首人家,可不就见客送客,还能做什么去。”

蓝可俊笑道:“如今我家大哥儿也转了性,也不往院里来,连房里那个好人都冷落了。”

“不用说,男人这副模样,八成是有了心上人,打算着要娶妻,收敛些风流性子好交代。”盼盼笑道,“府上是不是快有喜了?”

蓝可俊拊掌笑:“八字也没得一撇。”他嘻嘻一笑,转了转眼珠,努努嘴,“既然月奴已开门见客,也请过来一道喝两杯酒,陪着唱个小曲解解闷。”

盼盼心头暗啐一口,脸上还带着笑:“她年纪还小,我们这几个做姐姐的还疼着她,你招了我再去招她,我岂不是让人笑话。”将一条香帕扑在他脸上,“你敢多看她一眼,我可要把你眼珠子剔下来。”

“不敢不敢”

两人厮混到天黑,蓝可俊才整衣起身,盼盼替他穿衣,将腰间的玉扣正了正:“这络子打得也好,外头怎么不见这样式的,怕是府上巧娘自己创的样式。”

蓝可俊不懂这些,笑道:“今日你们一个两个都说这络子,倒是奇怪。”

盼盼送他出门,正见月奴也换了身衣裳,抱着琵琶从房内出来,银红袄儿白绫裙,脸上妆容淡淡,见着蓝可俊掀起眼帘,不声不响行了个礼。

盼盼推搡着蓝可俊走,折回家中见月奴在屋檐下站着,微微叹气:“你既然要留在这家里,也得摆出些好脸色,自己应对着些这些男人,别惹妈妈生气,自己日子也好过些。”

又微怨她:“既然得了那么大笔银子,自赎出去过安生日子不好么?非得在这泥潭里混着。”

月奴低着头:“姐姐手里也攒了那么多银钱,也够过安生日子,缘何不走。”

只是也无处可去,无人可傍,盼盼轻叹,姐妹两人一齐并肩站着不说话。

少连和蓝表叔要走,家里少不得设宴践行,连着喊了况家人一起来家中热闹,苗儿在家养的面色红润,又能吃能睡,也跟着婆母丈夫一并来了施家,看望父母和众姐妹。

这一日筛了几场小雨,席面又摆在水榭里,凉风习习,清凉解暑,宴席出奇地和睦,人人款言软语,言笑晏晏,尤其融洽热闹。

因着苗儿的身孕,姐妹四人坐在一起说话叙旧,忆起往年的趣事,几人一起针黹女红,出门闲逛,饮酒作乐,只觉分外温馨珍贵。

“大姐姐最温柔,二姐姐最疼人,三姐姐最伶俐,四姐姐最聪明。”喜哥儿也凑上来,“我家姐姐各有各的好,别家再没有我们这样的。”

云绮笑嘻嘻的摸着喜哥儿的头:“你说的不错,我们都各有各的好。”她倚着芳儿,又挨着苗儿,正剥着一只柑橘和众人分食,见陆今安温柔浅笑,脑子一抽,递过去一瓣:“喏,这橘子挺甜,尝尝。”

陆今安接过,塞入嘴中,点点头:“很甜,多谢三妹妹。”

云绮觉得别扭,嘟着唇扭了扭身体,并不回话。

隔窗男眷们在饮酒作乐,南允初见花窗另侧珠围翠绕,娇语不断,多望了两眼,况学听见银铃笑语,也扭头望着自己的妻子。

芳儿手肘轻轻碰了碰苗儿:“姐姐,姐夫瞧着你呢。”

“鹣鲽情深。”陆今安笑道,“况二哥是不是怕大姐姐累着了,困着了,想过来说话,怕又不好意思。”

苗儿脸红,也透去一瞥,夫妻两人对望,都微微一笑。

况苑和方玉也说着话,瞥见那边女子隔着花窗偷窥,不由得打趣况学:“她们笑你这新姐夫害臊,每次见面,都要闹个脸红。”

“哥哥”况学无奈道。

这边说话的男人也全抬头,蓝表叔瞧见一张娇靥,眼波在自己面上一扫,又淡淡地转开,那一眼似曾相似,怔了片刻,半咧开嘴,下巴往下掉了掉。

他这日早早地就回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琢磨,半夜尤且睡不着,将田氏喊醒:”我怎么好似听见些风言风语说是大哥儿拦着那假二姑娘不让嫁,把老太太都气病了,后来这事有没有下落”

田氏翻身:“老太太巴不得她早些嫁呢,不然那西席先生怎么在”

蓝可俊半晌咧出个笑脸:“这狗/男女”

南允初这日也歇得晚,留况苑在屋内喝茶,两人深夜才散,收拾一番,已是子夜时分。

他入了内室,踅到床帐之后,面前是一架顶天立地的大橱柜,拉开橱柜,伸手往前一推,半点暗淡天光泄露进来,面前是一条狭长甬道,沿着甬道前行,面前是一面粉壁,伸手触动旁的机关,粉壁裂出一道罅隙,往里行,就能闻到淡淡的甜香。

榴园几重墙外就是外院书房,他让况苑建了条捷径,连通了两间屋子,这条路总有用得上的一天。

屋里只留了一盏灯,屋内半昏半暗,朦朦胧胧,她贪凉,只穿了件素衫薄裙,这时候,那薄裙已半卷在腿根,露出两只白嫩玉足和修长。

身旁似有声响,她睡得迷迷糊糊,被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而后有轻吻落下来,睡意消退,她已清醒,心有微有诧异,却仍闭着眼。

他看着清瘦,衣裳下的身体却不容轻视,起初也只是双臂揽着她,将脸埋在她颈间,闻着她的气味安眠。

身体相贴,他身上难受,惹得她也烦躁,两人一动不动,而后他身体往后退了退,离她稍有些距离,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和压抑的急促呼吸。

陆今安将身体蜷紧,紧闭着眼屏住呼吸,隔了半晌,许是不得趣,他附在她耳边沙哑道:“醒着?”

第51章第51章
南允初久未听见回应,  也半闭着眼:“过两日我就要走了,这一趟少则两月,若路上有事,  还不知哪日能回来。”

又道:“两年前南下往两广贩货,原也是三四个月就要回的,  哪知遇上国丧,  足足走了半载,回来那日早上看见妹妹对着我笑,  真像做梦一样。”

他未对陆今安提及此次外出,陆今安也不过问,  听他这时说起,缓缓转过身来:“行囊都收拾好了么?”

她眼神清亮,哪有半分睡意朦胧的模样,刚才的动静都听着呢,南允初揽过她的细腰转向自己,  两人面对面枕在一只软枕上:“也没什么好收拾,  几件衣裳罢了。”

他看着她,又含笑道:“妹妹替我收拾个行囊?”

“你都说了没什么好收拾的,让我替你收拾什么?”她微撅着红唇,眼睛朝下瞟,几许娇纵和不屑,  “就算要收拾,也是紫苏的活,  找我干什么呀。”

那尾音带着勾儿,  又娇又媚,颤巍巍往上一提,勾在他心上,  南允初忍不住翻身,将她双手按在枕畔,十指扣紧:“和她有什么干系。”

她轻喘夹着几分冷意:“往日多倚重的人,如今孤零零坐在见曦园里,家里人都背后偷偷笑话,知内情的人晓得是主子喜新厌旧,不知道的还以为犯了什么大错吊打示众呢。”

她这话拐着弯骂他,南允初觉得好笑,抬头看她:“你多骂两句才好呢,往日看惯你嘴甜心甜,如今听你骂人更觉有趣怎么藏得这么好,滴滴水不漏的。”

陆今安冷哼一声,猛然拱起腰肢,轻蹙双眉,咬唇娇语:“你轻些呀。”

他这会还在伺候她,她将脸颊枕在他肩头,眯着眼。

云收雨歇,窗外月色清亮,虫鸣声声不住,竹簟上都是湿汗,这会儿更睡不着,她全身汗津津,闹着要喝水沐浴,她不要床头的豆蔻水,想着睡前还喝了一碗冰镇酸梅汤,剩下一小碗被宝月搁在盛冰的铜盆里。

南允初将酸梅汤取来,玻璃碗盛着,色泽如赪霞,碗沿还结着水珠,自己先喝了一口,尚且冰凉:“再喜欢吃也要节制些,吃多了容易肚子疼。”

她癸水刚过,这么热的天正是要吃冰的时候,见南允初端着酸梅汤一口接一口,心头便有些不乐意:“我好着呢。”

“若真好,每月那几日就不会只捂着肚子躺着。”南允初将酸梅汤端给她,“只许你一口喝。”

她就着他的手只呷了一口,待要再喝,他不肯,她眼巴巴地看着,剩下小半碗酸梅汤都被他一口含住,不吐不咽,眼神柔软看着她。

南允初捧着她的脸颊,将吻衔过去,她直直想躲开,又突然直起身子,半闭着眼等他。

酸梅汤微凉,唇舌也是凉的,吻当然也凉,触感软软,滋味酸甜,吞咽声放大在耳边,暧昧又迷离,还有一点汤汁顺着唇角蜿蜒往下,淌过雪色肌肤,被追逐的舌带回来,复回到纠缠的唇中。

低浅声音水波一样荡漾在夜里,潮湿,柔软,馥郁,闷热,密不透风的网,两条竭力挣扎的鱼。

他也安抚她:“我出门这阵儿,你好好呆在榴园里,我办完事,早些回来。”

她轻轻嗯了一声:“知道。”

他又说:“若是有谁惹你生气,给你不舒坦,回来我替你出头。”

“谁能惹我生气?”陆今安伸手掩住哈欠,“我跟人又没仇没怨的。”她翻了个身,“但你可要把我安顿好每日里吃的穿的用的,一点也不许少我的,不然回来我不理你。”

“谁少你吃的穿的了?”他替她揉腰,笑问,“桂姨娘苛待你了?”

“那倒没有只是你一走,我可少了人撑腰。”

“若有什么想要的,你也莫去找桂姨娘,让宝月去找孙先生要,他知道的。”

“好。”

“乖乖等我回来。”他笑,“我有惊喜给你。”

她懒得连眼也睁不开,迷迷糊糊问他:“你怎么还不走?”

“明早再走。”

陆今安微诧,想起一事:“这么晚你从哪儿来?怎么进的榴园?晚上院门锁了,你又叮嘱宝月替你开门?”

他搂着她要歇:“以后再告诉你。”

第二日一早,陆今安睁眼时天已大亮,宝月进来服侍,时辰已不早,更衣时宝月见陆今安身上的痕迹,也微微吃了一惊,陆今安问她:“他什么时候走的?”

宝月懵懵的:“不不知道啊婢子没见着大哥儿。”

陆今安坐了片刻,往主屋去见施老夫人,主屋刚撤下早饭,桂姨娘和田氏陪着施老夫人说话,南允初和芳儿在一侧下棋,云绮观战,众人见陆今安袅袅而来,容貌娇艳,眉目含情,别有一番韵味,俱多望了两眼。

陆今安一来,田氏倒想起一事,朝陆今安笑道:“昨日厨房里清点碗碟,发觉独少了两套八宝攒盒,几个盛冰雪圆子的玻璃碗,查来查去才知是二小姐院子里的小婢女拿去,一直未得还回来,姐儿回去跟她们说一声,倒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只是若误当丢了,挂在管事的人头上,他们鬼哭狼嚎一阵,也是闹心。”

陆今安点头:“多谢婶娘提醒,我回头管教管教她们,东西是用是借,时长时短,哪来哪去,这些都是有规矩的,不能惫怠。”顿了顿,又问,“婶娘说的自家厨房还是施家厨房,我问得清楚些,免得婢子回头送错了地方。”

她话音刚落,云绮在一旁冷笑一声,不管是哪家厨房,也终归不是她的。田氏脸上挂不住,用帕子抹抹唇角,讪笑:“自然是施家厨房。”

施老夫人听她两人说话,指着田氏道:“近来你婶娘帮着你桂姨娘管厨房,近来天又热,镇日里烟熏火燎的在厨房守着,也是辛苦,你们可得念念婶娘的好。”

陆今安朝着祖母拜了拜,笑着回:“这是自然,家里这好光景,全赖着祖母、姨娘婶娘们悉心操持家事,我每日里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感激之余,心里也觉过意不去,不会帮忙,倒只会添麻烦。”

南允初在一旁听着她说话,唇角带笑,只觉她说话句句动听,也忍不住笑道:“二妹妹平日也休要惫怠,若真感激祖母和婶娘姨娘的好,每日里也帮着分担些,跟祖母请个差事,让婶娘和姨娘松快松快。”

“那大哥哥瞧着我能做些什么?”陆今安歪着脑袋,笑嘻嘻道,“我脑子笨,写写算算不如三妹妹精通,也不如四妹妹聪明能出主意,家里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南允初将棋子搁下:“笨鸟先飞,先不如每日在姨娘处坐个一二时辰,耳濡目染,看看姨娘是如何辛苦持家,一来懂些世事人情,二来也能体谅长辈们的苦心。”

桂姨娘也禁不住笑:“阿弥陀佛,瞧你们兄妹两人你来我往,把我拔得高高的。我每日做的不过就是些杂事,盯着人扫地擦窗,买菜送饭,琐碎小事,算不得辛苦,也不用学,自然就会。”

施老夫人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家中有你们姨娘婶娘打理就够了,人多反倒乱。”又转向南允初,“哪有未出阁的姑娘管家事的,这都是出嫁以后的事情。”

陆今安和南允初都微微一笑:“祖母说的是。”桂姨娘和田氏互望一眼,各自捧起茶碗喝茶。

等陆今安和云绮出嫁后,施家里就剩施老夫人和南允初,喜哥儿三人,两个哥儿都非她亲生,等南允初娶亲后,她这姨娘在施家只能过着冷锅冷灶的日子,能多攒些体己最好不过。蓝可俊若能在施家营生上大施拳脚,日后日子也要比她这姨娘好过,跟田氏交好对她也有些好处,厨房的油水也不过那点银子,交给田氏还落了清闲。

南允初又改了主意,仍想留在家中,陆今安听他这么一说:“如何又不出门了?”

“担心小酒儿被人欺负。”南允初道,“我若是前脚走,后脚她们惹妹妹不快,谁来护二妹妹。”

陆今安无所谓:“随你,你若想留就留下,把差事交给蓝表叔,让他替你赚银子去,坐收渔利,何乐不为。”

“若任由蓝表叔去,只怕把这几年的家业都造没了。”南允初摸摸鼻尖,苦笑,“我可把全部身家都抵在船上了,若是出什么意外小门小户折腾不起,小酒可要跟我受苦了。”

陆今安倒吸一口气,蹙眉,满脸不情愿:“你若把家业亏了,谁肯嫁你。”她撇嘴,又委屈巴巴,“外头里头都蛀空了,银子都落在旁人的口袋里,我怎么过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好日子呢。”

她见南允初蹙眉,牵住他的一只手,想了又想,咬牙:“你去呀,我在家等你。”

“她们欺负你怎么办。”南允初将她的手握在手里,“田氏今日敢当着众人的面责怪你,往后就敢使着法子折腾你,我实在不放心。”

“你看我今日输了么?我跟在王妙娘身边那么多年,白学了么?”她眨眼看他,“不管怎么说,还有祖母在呢,念着那么多年的情分,她也能护着我。”

“两个月的时间那么长呢。”他低叹,“万一回来你不见了呢?那时我怎么办”

“我能去哪儿?回吴江么?”她苦笑,“还是嫁给那个方玉?我已经这样了,这具身子怎么嫁给别人去?”

南允初垂眼不语,左右为难,将她手背送到唇角:“我实在心头不安”

“我在家等你。”她柔声回应,手背贴着他的脸颊,眼神明亮:“我乖乖在榴园呆着不跟她们一般见识就是了”

她把吻印在他唇上,“除了这儿,我还能去哪儿呢,大哥哥如今日后我只能指望你”

她颤栗着去吻他的眉眼额头,环抱住他,十指纤纤抚弄他的脖颈双耳:“我是你的茑萝花。”

他在她指尖下轻颤,半阖着眼沉沦,哑声道:“证明给我看告诉我你需要我,唯我独一无二,永不会离开我”

她肯使出十分力气主动奉承,情自融洽,这一夜尤其美妙,沉溺又沉溺,最后她从帐内探出只拉住他:“你从哪儿来的密道在哪儿?”

“密道在你的衣柜里。”他穿衣,俯身回吻她,“出口在我外堂的书屋内等我回来再带你走一回。”

“等我回来。”他凝视着她,“小酒,乖乖等我回来。”

她这一夜被折腾得要死要活的,倒头就睡。

第二日,施家阖府送蓝可俊和南允初出门,清水河旁依依惜别,只见江面烟波浩渺,泊船十里,他站在舟头朝家人挥手,目光清澈地看着人群中的妹妹,等我回来。

陆今安扬手作别,微笑目送他远去。

第52章第52章
南允初把顺儿和旺儿都带走了,  家中除了账房孙翁老外,只余下妇孺儿童。

两年前南允初和蓝表叔外出,闹出了王妙娘私逃之事,  内院新园子占地阔,住的松散,上下又皆是女子,这一回施老夫人不许家中人随意进出,  家中闭了大门,  只开了扇小门供仆役进出,  内院门也派人守着,不得随意内外走动,入夜更是差人守夜巡园,  只怕有什么宵小贼人,  趁着主人不在家搅乱后院。

外院还有方玉在,南允初临行也请方玉多照看喜哥儿学业,若家中有些要紧急事,也烦方玉帮衬孙翁老一二,南允初发话,  方玉自然点头。每日早守在内院门前领喜哥儿上课,  傍晚下课又将喜哥儿送入内院,悉心照料,  尽心尽责。

南允初一走,  家中更加清净,  但女眷们日子照过,  和往日并无多少不同,陆今安早睡早起,每日早往主屋去陪施老夫人,  剩余时间都在榴园内和婢子们消磨时日。

家中上下都不得随意出门,又是天热的时候,闲暇时候,施老夫人和桂姨娘也爱去水榭里闲坐吹风,各屋婢女嬷嬷们也多聚在曲廊下,临着清凉湖水,一道说话解闷。

七月初七有晒衣晒书的风俗,榴园主仆四人一早便起了,清露明霜将屋里那些书匣、衣箱都搬到庭院里,在树杪之间牵几根长绳,将各时令衣裳都搭在绳上去霉去晦,宝月摆了几张条凳,将陆今安的书本一本本搁在凳上翻晒,一时庭院里彩衣飘扬,墨香四溢,笑语不断,忙完这些,清露又摘了几株凤仙花,寻了个小药捣,捣碎给陆今安敷指甲用。

陆今安原在耳房闲坐,听见外头婢女们的笑声,自己去了卧房歇息,转身将房门栓好。

她的卧房先是一处锦绣屏风,屏风后是一处歇脚的小间,搁着茶水小炉和一张婢女守夜的睡榻,自南允初夜里会来榴园后,便不让宝月守夜,撩过珠帘才是她的内室,素帷隔出内外,外间是妆台书架,内间是纱橱床榻,内间左右各有一盏屏风,一侧是浴房,一侧是摆着大衣柜的衣室。

这原本是一间逼仄后房,因窗狭地窄,故将衣柜置于其中,平日搁些不常穿的衣裳,陆今安步入其中,见贴墙放着一大一小两个衣柜,内里衣裳都被婢女抱出去晾晒,露出空荡荡的内里。

小衣柜都是是隔板抽屉,摸上去纹丝不动,南允初身量高,他能通行的地方肯定不窄,陆今安的目光落在那架挂着冬日大衣裳的衣柜内,衣柜高大幽深,她步入其中,踮脚伸臂都不能触碰壁顶,柜壁上还贴了一整块采光用的铜镜,陆今安伸手在四壁慢慢摸索,内壁都是光滑平整,不像是有机关的样子。

陆今安皱眉摸索良久,而后注视着面前铜镜,见铜镜内倒影出自己的容貌,铜镜是用雕花木条包嵌在柜壁上的,莲花纹饰,花木相缠,陆今安伸手来回抚摸花纹,而后在某一处用力一按,只见面前镜壁轻轻一滑,往下斜露出个幽暗入口,手底下是石壁,摸黑往前数步,便有淡淡天光可视,眼前甬道狭窄,两侧是砖墙,头顶是漏着天光的瓦,脚下是水磨地砖。

她想起来了,这间后房旁侧就是叠石茂竹堆砌出的竹山景致,旁侧就是院墙,她先走在竹山里,而后是隔绝内外院的厚墙,墙内是空的,外头都是茂盛花木,远瞧着只是一堵高墙,看不出玄机来。

甬道的尽头也是一座衣柜,挂着南允初的几件锦袍,推门一看,眼前光线明亮,轩窗静室,素帐青枕,方桌圈椅,正是南允初的卧房。

她没有来过此处,但知道这屋子往外去,一侧是孙先生的账房,一侧是喜哥儿和方玉读书的书房,再往外走是家里的库房和仆人院落。

新园子是去年秋冬开始动土的,今年的四五月份接近竣工,在逼她退婚之前,在她约着和张圆私奔之前,他早就想过有这么一日,要将她长久玩弄在股掌之间,要将她锁在施家,避人耳目,想尽办法寻欢作乐。

屋外传来若有若无的说话声,陆今安退回暗道内,将柜门轻轻合上。

推门而入的人是紫苏和青柳,今日阳光正好,这屋内又没有别的仆婢,两人来晾晒屋内的衣裳被褥。

宝月见卧房门紧阖,在门前嘟囔了几声,听见陆今安在内室问:“怎么了?”

“二小姐,凤仙花汁调好了,婢子给你染指甲。”

“来了。”

陆今安面色并不算好,神色冷冷,眉头紧皱,也不多说话,一声不吭坐在秋千架上,望着满院飘扬的彩衣,闻着烈日烘晒出的墨香,扭头向宝月:“这些衣裳收到衣箱里,也要放两块能驱虫的香,你去孙先生他那儿,问他讨几两香来。”

“屋里还剩些香可以用。”宝月不解,“何故去寻孙先生要?”

陆今安附在宝月耳旁说了几句话,宝月道了声是,自去前院,和守门的婆子说了细由,往孙先生屋里去寻,孙先生听闻陆今安要香,寻了小厮跟着去库房找,找出了半匣子百和香,让宝月带回去。

青柳正在院内晾晒衣裳被褥,紫苏将衣箱衣柜的衣裳都托抱出来,一一收拾了要送到日头下去晒,翻箱倒柜时,见衣箱深处,一叠里衣内藏着一只巴掌大的描金小匣,上头还挂着块小银锁,在耳边晃了晃,里头空荡荡的似乎没有声响。

她知道南允初的习惯,去书桌上的笔筒里一摸,果然有几把钥匙,翻出其中最小的一把,钻入锁中,咯一声将小匣打开。

里头是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锦缎,碧青色,上头还用青线绣着山水流水,紫苏将汗巾抖开一看,禁不住愣了愣。

原来是一方汗巾,上头沾着点点陈旧褐印,像是血迹。

紫苏认得这方汗巾,那是几个月前,也是在陆今安私出家门前一日,南允初说要外出营生,让她帮着收拾行囊,她挑了几件衣裳,其中就有这一方汗巾,后来南允初带着陆今安归家,外出要洗的衣物里并没有这汗巾。

那时候她也奇怪,缘何大哥儿外出不带着顺儿旺儿一道出门,只单单自己一个,为什么出去做营生结果把自己妹妹带回了家,发现缺了这条汗巾时,因是贴身的私物,她也多留了一个心眼,问南允初:“还有一条碧青汗巾,大哥儿是落外头了么?”

当时南允初含笑道:“兴许是丢了吧,不用管它。”

原来这方汗巾,承了女孩儿的落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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