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攀在线阅读的小说冯坤宇覃梦娇完整版-冯坤宇覃梦娇主角叫高攀的小说
时间：2023-05-08 16:34:12 热度：37.1℃ 作者：网络
“无常小叔叔，你怎么能违抗黎先生的命令呢。”朝夕不管，黎先生同意了就行。
无常非常不爽朝夕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我现在回去做‘时间之上’，你赶紧去医院，臻爷爷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得抓紧时间。”朝夕已经开始安排工作了，匆匆跑向庭院走廊，准备从那边直接回到末未咖啡馆。
“竟然命令我？”骄傲的无常竟然第一次被一个丫头使唤，岂有此理。
“别小气了，这毕竟是小朝夕入职以来做的第一单生意，我们得支持她。何况，满足一位老者的心愿，也算是一件善事。去吧。”黎先生宽慰无常。
无常虽然嘴上不乐意，但身体却很配合地跳上车，那抹薄荷色消失在时间之上。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决定了，那???便要把这场交易做得足够漂亮。
在无常快要到达医院的时候，收到了前方战友小小时发来的客户新的定位信息，臻爷爷已经从医院回到了家。这种情况很普遍，人往往在人生最后时刻，希望能回到熟悉的家中，与亲人度过。许多病人在弥留之际，哪怕仅剩最后一口气，也要赶回家中，将最后一次呼吸停留在家中，也算是善终了。
无常确认朝夕同样收到信息后，当即掉头转向另一个方向。无常的小爱车卡在胡同口，扭来扭去，无法前进半分。无常不甘心，脚下加大一点油门，却生生被卡住了，连车门都无法打开。无常自以为是的莽撞行径，引得胡同口下棋、唠嗑的大爷大妈们极度不满，围着车指指点点，唠叨不停。
无常一不小心被围观了，这种如玩偶般供人展览评说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自在。无常面无表情，保持优雅风范，戴上了毡帽和墨镜。在心里，做了无数次心理催眠：看不清脸，看不清脸，不是我，不是我……
在大爷大妈的“群攻之下”，无常不得已往后退，停在胡同口旁的路边。大爷大妈们并不罢休，无常自动忽略，拿着皮箱，快步逃离。
无常心有余悸，好容易逃离一波围困，却又被一个人拦住了前路，便是温凉。
温凉依旧带着一脸疲态，他昨夜一夜未眠，直到现在没有半刻休息，一直陪护在臻爷爷、奶奶身边。臻爷爷在见过朝夕之后，提出想要回家。臻奶奶心有不甘，医生摇着头把最糟糕的结果告诉大家。温凉选择尊重臻爷爷的决定，送他回家。
其实，大家对那个结果了然于心，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一点点等待那一刻的到来，不知道何时，害怕下一秒，心有不甘，却又无能为力。好似，悬挂于深渊之中，不知道支撑着身体的那一根脆弱木棍，何时折断，掉进深渊。
让温凉更加疑惑的，反而是无常和朝夕的出现。之前，他注意到窗外的那个身影是无常，朝夕真的如她所言，只是探望而已吗？那张笑颜如花儿的脸，怎么看，都虚假得很。
温凉安顿好奶奶休息，不放心地守在臻奶奶家门外，却等来了一个熟悉面孔，说是不速之客，倒也是意料之中。
“好巧啊，温凉先生。”无常的小手指抖了抖，算是打招呼了。
无常并没有停留的意思，试图从温凉身边经过。没想到，温凉背靠灰墙，一抬脚，挡在了无常前面。
“不巧。”温凉言道。
“好巧不巧，我要打这儿路过。”无常示意温凉挡路了。
“我故意的。”
好一个耿直的人儿啊，这是在挑衅啊。
“无常先生，要去哪儿啊？”
“去我该去的地方。”
“你认识臻爷爷？”
“有过一面之缘。”
“您找臻爷爷做什么？”
“无可奉告！”
无常很是不耐烦，没有兴趣跟这个傻子交代，却又无法脱身。
“温凉，别忘了我可是朝夕的小叔叔，拦我的路，可是要付出代价的。”无常这算威胁吗？
“什么代价？”温凉倒是好奇。
“我不让朝夕跟你好啊！你那点小心思，可是逃不掉我的眼睛。”无常使出杀手锏。
这句话果然有些用，温凉神情有些慌乱，看来那个丫头真是自己的软肋啊。明明知道无常故意说的，但心里还是紧了下。
朝夕准备好“时间之上”，匆匆赶来，却看到两个男人幼稚斗嘴，哭笑不得。眼下最主要的是臻爷爷的交易，无常倒是不慌不急的。朝夕有些着急，不过温凉确实也是个大麻烦。
“什么小心思啊？”朝夕故意言道。
两个幼稚的男子齐齐看向朝夕，无常一摊手，大有一种“不怪我，你看着办”的姿态。
果然如温凉所料，朝夕也同时出现了。上午的医院之行，与此行，好似都为臻爷爷而来，是有所求，还是有所得？这反而激起温凉的好奇心，他决定静观其变，放下了挡在无常面前的腿。
“聊聊天而已，你怎么来了？”温凉故意问道。
“我？我来找你啊。”朝夕倒是很迅速找到理由。
朝夕偷偷将手里的东西塞到无常手中，无常心领神会，故作镇静地绕过温凉，匆匆离开。
温凉回头，警惕地看向无常的方向，见他踏进了臻爷爷的院门。温凉刚要转身，一双手却捧住他的脸，让他看着那双手的主人。
“看什么？看我。”时朝夕仰着头，捧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分明在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看到了几分害羞和慌乱。
“你这招叫声东击西。”温凉的声音柔了许多。
“嗯，外加美人计。”朝夕眨巴着眼睛，深深地盯着温凉，“管用吗？”
“你去臻爷爷家？我陪你去。”温凉抓住抚在脸颊的那双手。
眼见温凉拉着她往前走，朝夕怎能让这厮扰乱了臻爷爷的计划。朝夕有些慌了，一用力，将温凉拽回来。幸亏朝夕穿着高跟鞋，只需轻轻踮起脚尖，便可以达成目的。
朝夕的唇覆盖在某人的唇上，有些凉，却很柔软。本来只是想轻轻碰触一下，转移下某人注意力，好给无常争取些交易时间。可是，人终究是贪婪的，当占有了那个唇后，这个贪婪的女人便改变了主意，不禁含住了他的一片唇。
某人的大脑一片空白，人生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七年的沙场生涯里，训练过各种极端情况下的应对策略，唯独没有训练过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
这个吻控制了他的大脑，唯一的一点点理智，提醒他四下扫视一圈，发现整个巷子空无一人。还好，还好。
在这一瞬之间，他的一片唇被俘虏了。温凉闭上眼睛，含住了她柔软的唇瓣，伴着丝丝唇膏的甜香。鼻峰交错，脸颊互相依着，双唇轻轻蠕动。那一刻，微风轻浮，夕阳西下，时间停止了。
忽然，朝夕感觉到腰间有一股力量，将她抱起来，与他平视。两瓣缠绵的唇分开，两个人的脸颊上都飞来一片绯红，却又故作镇静。
“你经常这样使美人计？”某人是吃得哪门的莫名其妙飞醋。
“不经常。”朝夕还算认真回答。
朝夕见他的唇边被口红染红了，伸出手指，轻轻在他唇边擦拭。温凉没动，任由她擦拭，眼睛却盯着朝夕，这个小妖精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好了。”朝夕的话算是对这一系列行为画上一个句号。
无常进入臻爷爷家院落时，空无一人。他喊了一声臻良的名字，从屋内传来声音，便循声进了屋。臻爷爷脸色暗淡无光，却依旧带着笑，坐在躺椅上，看电视。那神情好似知道无常会来一般，一直在等他。
“谢谢您能同意。”臻爷爷言道。
“不用谢我，谢那个丫头，这是她入职以来的第一笔交易。不过，得由我完成了。她被你家那个浑小子缠住了。”无常一边将朝夕准备的东西一一拿出，一边客气地介绍了下情况。
“温凉？”臻爷爷猜到了，“他俩倒是很般配。”
“NO,NO,NO,别做这种假设。”无常是拒绝的。
无常下意识地四处看了一下，许多客户做时间交易，都是瞒着家人的。对于这种交易环境安全常识，无常还是有的。
“我爱人去买菜了，家里没人。放心吧。”臻爷爷看出了无常的心思。
无常顿了下，双脚并拢，摘下礼帽，身子站得笔直。
“您好，臻良先生，我是时间先生，您确定要进行这场交易吗？”无常拿出了他职业姿态。
“确定。”臻爷爷点点头。
无常拿出咖啡壶，将朝夕配好的“时间之上”倒入其中，划了一根火柴，点燃酒精灯。那火光一闪一闪，不一会儿，玻璃容器内的黑色液体翻滚。
“臻良先生，您的剩余时间是 54 个小时 20 分钟……好吧，留给您和您的太太一些时光，您交易的是 48 个小时，交换的是您太太的余生平安幸福。对吗？”无常按照规定交代清楚交易信息。
“是的。”
无常将翻滚的黑色液体倒出，递给臻爷爷。臻爷爷毫不犹豫地喝下“时间之上”，无常拿出平板，将臻爷爷在上面摁下手印，平板上出现臻爷爷的时间线，余下的 24 小时时间线消失了。从平板中伸出一条金色的线，无常为臻爷爷系上，那根金色的线瞬间融进了腕间的皮肤内。
“谢谢您，满足了我最好的心愿。”臻爷爷握住了无常的手。
无常的心错跳了一拍，一股暖流涌进心脏。第一次做时间停止交易，被人感谢。也许，真如朝夕而言，时间停止，意味着不是死亡，而是如愿。
“老先生，今天夜里 12 点，您的时间便会停止了。如您所愿，您爱人余生里会很健康，不会沉迷离别之痛，安静生活。勿念。”这算是无常代替“时间之上”许下的承诺。
【34】并不悲伤的告别
朝夕小时候最喜欢玩一种游戏，一个大大的红箱子里，里面装满了盲盒，一次只能抽取一个。小小的朝夕跃跃欲试，垫着脚尖，摸来摸去，一狠心，选中一个。她一层层地打开礼物，也许是心中所盼，也许是空空如也，也许是另有惊喜……拨开缤彩多纷的彩纸，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怎样的缤纷，这份期待的欣喜，会麻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因为朝夕喜欢，爸爸便每年的特别节日，都会给朝夕安排一次抽盲盒。
人生的每一个下一秒都如盲盒，你永远都不知道抽到的是什么，甚至那份盲盒不在你的计划之列。正如，此刻的朝夕还沉浸在那个由自己挑起的那个吻中，也许这个吻于温凉而言，是盲盒。温凉怎能败给这个姑娘？他揽住她的腰，让她和自己平视，抱着她，向臻爷爷家走去。这个拥抱于朝夕而言，便是盲盒吧。
朝夕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温凉抱着跨进了臻爷爷院中。朝夕有些紧张，扭动身体，从温凉怀中挣出。温凉看得出朝夕的慌乱，扣住朝夕的手腕，将她限制在身后，不得上前。温凉跨上屋檐下的台阶，向屋内走去。
朝夕故意高声喊“臻爷爷”，以示提醒，可是并没有等到回应。朝夕被温凉拽着到了门口，却顿住了。只见，臻爷爷、无常排排坐在电视前，正在看《动物世界》，一个公狮正在草原上追逐一个母狮……
“春暖花开，又到了交配的季节了……”
那一夜，臻爷爷和大家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和两位奶奶打了会斗地主，送走了孩子们，又陪臻奶奶看了会电视剧，听臻奶奶讲着东家长西家短的趣事，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
臻爷爷看着墙上的时钟，时间，真是个有意思的东西，平日里，人们会发呆、打牌、读书，消磨时间。谁曾想，这份消磨会越来越短，短到每一分每一秒，都舍不得浪费。
睡觉时，臻奶奶发现爱人的衬衣弄了油渍，一面唠叨着一面打开衣橱，为臻爷爷找干净衬衣，方便臻爷爷明日穿戴。
“你啊，老了老了，跟个娃娃似的，吃饭漏风，总掉到身上。”
臻爷爷也不说话，只是笑着看着臻奶奶。
“一把年纪了，还看啥？”臻奶奶感受到那双眼睛下的深爱。
“好看的。”
将臻爷爷明日要穿的衣服整齐放在床边，臻奶奶才放心躺在床上。臻爷爷没有困意，臻奶奶已经困得眼皮直打架，臻爷爷伸出手臂，让臻奶奶枕着。
“年纪大了，不枕了，再把你胳膊枕麻了。”臻奶奶眯缝着眼睛，转了个身。
臻爷爷抬起她的头，让她躺在自己的臂弯间，臻奶奶脸上露出少女般的羞涩，转身窝在臻爷爷的怀中。
从他们在一起时，她便一直枕着他的臂弯睡觉。后来，臻诗看了一篇文章，大意是，一位妻子枕着先生的胳膊睡觉，结果导致先生肘部血液不流通，截肢了。这可把她吓坏了，再也不敢枕着臻良的胳膊睡了。臻良笑她胆小，依旧抱着她睡。再后来，臻良年纪大了，医生嘱咐不能枕着胳膊睡觉，臻诗不管臻良如何劝说，都坚持自己睡，还责怪臻良不遵医嘱。臻良委屈死了，却拿倔强的她没办法。今天的她，没有反对。
“臻诗，我爱你。”臻爷爷低头在臻奶奶头上落了一个吻。
“没正形。”臻奶奶笑骂他，伴着平稳的呼吸睡着了。
臻爷爷拥着奶奶，伴着窗外的月光酣然入梦。
“咕咕咕……”末未咖啡馆墙上的老钟表，跳出一只古铜色的小鸟，张着嘴，发出声音，准时播报着整点时间。每个小时一次，尽职尽责得很。
朝夕一直盯着钟表，她从臻爷爷家回来后，便坐在窗边发呆，一直坐到现在。她的心慌得很，这一天像做梦一般，那一刻的坚定，突然动摇了。她不知道自己做得是不是对，也许，不能用对错而论，那应该以什么而论。
12 点了！
臻爷爷的时间，停止了。
“再见。”朝夕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喃喃自语。
月落，日出。
一夜未眠的朝夕接到了温凉的电话，话筒里传来他低沉的声音。朝夕一直在等这个电话，又害怕。
“臻爷爷走了，臻奶奶不想大办，来送送他吧。”
“好。”
朝夕到了小院，院内已经有许多人，多是臻爷爷的老街坊和学生。大家也是许久未见，互相打招呼，说着话。小院里，布置很简单，没有传统丧礼的黄花哀乐，倒是挂了一些小彩旗。这算是臻爷爷的习惯，每逢节日，臻爷爷都会在院子里挂些小彩旗。臻奶奶笑他幼稚，他常常满意地说，瞧瞧，这多有节日气氛。过完节，他便收起来。下一个节日，他再挂上。今天，在他离开的这一天，奶奶挂上了彩旗，以他的方式与他告别。
不知道什么时候，温凉站在了朝夕的身旁，很自然地，把手搭在朝夕肩膀上，算是安慰。
“和臻奶奶打个招呼。”温凉言道。
“嗯。”
朝夕应声，随着温凉一起进了屋。屋内有几位臻爷爷的学生，和臻奶奶说话。一向活泼的温奶奶安静了许多，忙活着烧水泡茶。臻奶奶倒很平和，一脸平静地和学生说着话，学生说起臻爷爷上课的习惯，闹过的笑话，说到趣处，大家犹如看到臻爷爷滑稽可爱的样子，也便跟着一乐。臻奶奶很喜欢听大家讲起臻爷爷，脸上带着笑，细细地听。温奶奶很担心臻奶奶，看不到她半分难过、一滴眼泪，总担心她是压抑自己。温奶奶向来喜怒于色，心底的悲伤哪里是掩藏得了的，不知道背着人掉了几次眼泪。温凉看在眼里，却没有打扰。
臻奶奶见朝夕来了，笑着迎上去，拉着她的手，坐在身边。
“朝夕，你来了。”
“对不起，臻奶奶。”朝夕脱口而出。
这来由的道歉，让臻奶奶有些错愕，但她没问什么。
“谢谢。你臻爷爷让我跟你说谢谢。”臻奶奶转述臻爷爷的话，显然她也不解这个“谢谢”从何而来。
朝夕掩饰些许慌乱的神情，凝固了，呆滞地看着臻奶奶。臻爷爷懂得她的心，最后，还留下两个字安慰她。
豆大的眼泪在眼眶打转，朝夕不敢抬头，匆匆和臻奶奶打了个招呼，起身。朝夕一直低着头，经过温凉时，拉着他的手。温凉也任由她拉着，随着他踏出门，穿过小院，来到胡同的一个角落。
朝夕这才停下来，松开了他的手。温凉一言不发，只是站在身后，看着那双颤抖的双肩。忽然，朝夕回身，扑在温凉怀中。温凉感觉到胸前一片湿热，双手环住她，轻轻晃动身体，像哄孩子似的。
“不哭，不哭。”
“谁哭了。”朝夕仰起头，眼角有泪水，迅速擦拭掉，看着温凉，“你能不像哄孩子似的吗？幼稚。”
“你不是吗？”
朝夕意识到自己在温凉怀中，忙起身，“你去忙吧。我没事了。”
温凉向前一步，捧住了朝夕的头，在她的额前落下一个吻。朝夕有些愕然，难道自从昨天那个意外之后，我们之间可以这么自然的吗？
“你先回去，我忙完去找你。”
温凉声音温柔得很，朝夕感觉耳朵苏苏的，有一股电流瞬间传遍全身，最后落在了心脏上，咚咚咚，跳个不停。
“嗯。”
朝夕低着头，把链条包在肩上一挂，匆匆离开。自始至终，一直没看温凉。
臻爷爷，再见，谢谢您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温柔对待一个年轻彷徨的心，包容那份纷扰。
朝夕刚走出胡同，就看到了那抹扎眼的薄荷，再次引起大爷大妈的不满。但无常先生完全无视，见到朝夕，狂摁喇叭。朝夕捂着耳朵，在大爷大妈愤恨的目光中，跨上了车。朝夕还未开口，无常已经一脚油门，冲出了胡同。看来，他早已不耐烦，瞬间逃离。
“来了，怎么不进去啊？”朝夕问道。
“小朝夕，你坏了规矩了。”
“嗯？”
“为什么叫时间之上？便是凌驾于时间之上，这世间的万事万物，和我们无关，只和交易无关。作为时间先生，必须客观，远离你的客户。”无常一番解释。
“是因为你们活得太久，经历了太多次分离，所以，怕了吧，才包裹起来，不留一丝缝隙。”朝夕直接戳破。
“随便，结果都一样。”无常倒满不在乎。
“那你为什么来？不是送臻爷爷？”朝夕言道。
“是来接你，庆祝你开单了。”无常的车速加快了。
“啊？这也要庆祝？”
“自然，我们是个很有仪式感的 team。”无常懒洋洋说道，谁都猜到，这是黎先生下的命令，他只好机械执行。仪式感是个什么玩意儿，无聊。
车在山间穿行，苍翠的绿早已变成了一片金黄，阳光折射在金黄间，耀眼的很。
他们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一辆车追随着……
【35】晚宴
都说生活需要仪式感，黎先生的仪式感可以渗透到生活的每个毛孔。一年伊始便开始了，春节、元宵节、情人节、清明节、端午节、七夕节、中秋节、重阳节、圣诞节、元旦等等，还有“时间之上”的每个人的生日，每个人入职日，每个人第一单开工日，每个人的恋爱日，分手日等等，甚至连时常的结婚纪念日都要庆祝下，他先得在“时间之上”过，才允许回家和妻子过。一年 365 天，黎先生可能有两百天在过节。
黎先生为了过节，无不用其极。她哪天醒来，浑身慵懒，百无聊赖，苦等着时间度过，便找个理由过节。她被无常、小小时气到了，伤心了，也会找个理由过节。哪天看着花开了，开心了，更要找个理由过节。无常、小小时深受过节之苦，每个节日都会有主题，每个人都要配合主题，要准备礼物互赠，要一起吃晚餐……
最初，黎先生为了鼓励他们陪自己过节，答应过一次节，奖励多长时间。一开始，他们想得到“糖果”奖励，是配合的。后来，他们拥有了很多时间，也便不在乎了。黎先生便改变策略，不参加，便会扣除时间。一开始，他们紧张时间消失，是配合的。再后来，他们的业务量越来越大，也便不在乎那点扣除的时间了。不得已，黎先生使出杀手锏，站在池塘边，一手捏着无常的精致西装，一手捏着小小时精心设计的娃娃，无常、小小时非常默契地点点头。
无常带着朝夕进了正厅时，老宋已经忙活上了。精致的梅花绣墨绿色复古桌布，烛台的烛芯摇曳，四处摆着鲜花，还特意吹了几个藕色气球，上面以金色的字写着：庆祝时朝夕开单。
“太土了，怎么跟房地产销售似的。”时朝夕忍不住吐槽，完全与满屋子的精致复古不搭。
“买卖时间，和买卖房产，从根本上毫无区别啊。”无常的解释很合理。
“那要不要做个销售排行榜啊？”时朝夕再补一刀。
老宋在“时间之上”已经工作二十年了，他是唯一不在“时间之上”编制内的工作人员。他曾经是“时间之上”的客户，以自己的时间交换身患绝症女儿康复，可惜绝症病人时日不可改变，“时间之上”无法完成。老宋便以 5 年时间交换了一些钱，带着女儿游遍全世界。最后，女儿离开了，他便孤独地生活。
这老宋最大的乐趣便是做饭，西餐、中餐，只要你叫上名字来，他都能做出来，就算不会，研究一日，也能宋氏风格。黎先生最喜欢吃老宋做的饭，便聘请他为“时间之上”的厨师，在“时间之上”生活，没有工资，每年可以得到一年时间。所以，老宋每年都在叠加一年时间，本以为时间到了，但总会奖励一年，不知不觉，也在“时间之上”工作好多年了。在时间之上，除了黎先生，便是更热衷于过节，觉得只有这样才有人气，关键是，越是这种特殊的日子，越能凸显他的能力，他得到的奖励越多。
老宋一边忙活着，一边言道，“是朝夕吧，黎先生让你来了去找她。”
“哦，黎先生在哪儿？”朝夕问道。
无常拍拍她的脑袋，踩着旋转楼梯上楼。朝夕也忙跟上，她虽然来过多次，但一直没有上楼参观。
在"时间之上"，这座楼是集生活工作于一起，一共是五层楼，黎先生、小小时、无常一人一层，每一层的风格都不同，每个人都非常霸气地、任意妄为地按照自己的想法装修专属那一层，导致整个楼的风格非常诡异。小小时的第二层，自然是童趣兼容科技风；无常的第三层，有一种近乎变态的奢华风，有土耳其的羊毛地毯，也有加拿大的水晶吊灯，还有法国的发着五颜六色光泽的奢华花瓶……
“你们这也太夸张了吧？”朝夕惊讶得很，“我只能说黎先生对你们很包容。”
“尊重个性而已。黎先生在顶层，我不陪你了，我得为晚宴准备准备。”无常慵懒地走向房间，痛快地关上门。
朝夕的高跟鞋踩在宝蓝色的羊毛地毯上，突然有一种莫名报复无常的快感。“蹭蹭蹭”朝夕快步到了三楼，却顿住了。
这一层的风格非常简约，白灰色的墙面，角落里摆着许多的干花和绿植。恍惚间，朝夕好像看到了爸爸正在整理那些绿植。没错，这是爸爸的房间。
朝夕发现门没有锁，便轻轻推开了。屋内陈设很简单，木地板、木桌、木床和绿植，白色窗帘随着微风飘荡。一面墙摆着一条与墙同长的窄桌，上面摆满了照片，以及爸爸做的一些小玩意。最显眼的便是两张照片，一张是爸爸妈妈的结婚照，一张便是爸爸抱着幼儿的朝夕，一起傻笑的照片。朝夕不禁看着那张照片出神，好像爸爸就在眼前。
“那时候你才两岁，一个肉团子，白白胖胖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黎先生已经站在门口，依在门边。今天的她依旧很优雅，一身黑色长裙，陪着精致珍珠项链、耳环，指尖还夹着一根枣红色檀木烟杆，细细长长，一手还端着一个小小的烟灰缸。黎先生抽了最后一口，吞云吐雾，将烟杆在烟灰缸里捻了一下，烟丝便熄灭了。
“多可爱啊。”时朝夕习惯性地自恋一下。
忽而，朝夕轻叹一声，眼神黯淡。
“我很少梦见他。”朝夕有些埋怨，“他也不给我托个梦。”
黎先生将烟灰缸和烟杆放在桌子上，从背后轻轻扶住朝夕的肩，歪着头，看着那张照片。
“我曾经也想过这个问题，在我很年轻的时候，有一位阿婆告诉我，越亲的人离开，你越不会梦到。因为他怕打扰你的梦，让你更难过。对于离开的人，活着的人高高兴兴地活着，最重要。”黎先生柔声细语，道出其中真谛。
“臻爷爷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个，交换的也是这个。”朝夕忽然更懂得臻爷爷最后的决定。
“所以，我的小朝夕，做了一件功德事，得好好庆祝一番。”黎先生说着，开心地拍拍手。
时朝夕有些嫌弃，这小老太太，活得也太少女了。
“你年轻的时候想过这个问题？难不成你也有放不下的人？”朝夕一脸八卦。
“丫头，别想在我这儿套八卦。”黎先生双手一摊。
“你说那个女人会梦见我爸吗？他们曾经那么相爱。”时朝夕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那张结婚照。
“不知道。你问你妈去啊。”黎先生回答道。
“算了。”看来她轻易不能从黎先生口中得到什么，除非采取特殊手段。
“这一层现在属于你了，你也算子承父业，很不错。”
“好的。”
“好的？你不需要跟我说谢谢吗？”黎先生很不满朝夕的态度。
“谢谢。”朝夕冲着黎先生甜甜一笑。
黎先生拿朝夕一点法子都没有，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夜幕降临，天空落起了细雨，打在宽大的落地窗玻璃上，等暖色灯光照着，更有韵味。
这是朝夕第一次在“时间之上”参加晚宴，每个人都穿着隆重，连小小时也穿上了黑色礼服，打了红领结。
朝夕一直觉得自己够矫情造作了，但在黎先生面前不值一提，黎先生认为朝夕的装扮不够隆重，还专门给她找了一条真丝裙，把朝夕的身材衬得玲珑有致。
“雨声很好听啊。”黎先生显然对今天的氛围非常满意，专门为这次晚宴准备一首古典乐曲。
黑色胶片放在复古唱片机上，指针轻轻搭在上面，胶片转动，发出悠扬的音乐。
今天的晚宴很是丰盛，这算是老宋送给大家的礼物，他不习惯和大家一起吃饭，自己回后院的房间，享受独处的快乐。
就已经醒上了，无常轻轻摇晃下醒酒瓶，闻了闻味道。
“黎先生，你今儿下血本了，舍得拿出一瓶 18。”
无常一边打趣，一边为大家斟酒。
“这个酒是一百年前，一位法国的葡萄酒庄老板，专门为我酿的，一共六瓶，我宝贝着呢。”黎先生解释道，“今儿我为小朝夕开一瓶。”
“太荣幸了。”朝夕很配合，表现出非常惊喜的样子。
“我们先干一杯吧，祝贺我们的小朝夕第一单交易成功，但是，因为这单没有利润，你得不到时间奖励，不过，也算是圆满完成。希望小朝夕能带来源源不断的生意啊，祝愿大家吃得好，睡得香。”黎先生的贺词倒是一套套的。
无常非常不爽朝夕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我现在回去做‘时间之上’，你赶紧去医院，臻爷爷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得抓紧时间。”朝夕已经开始安排工作了，匆匆跑向庭院走廊，准备从那边直接回到末未咖啡馆。
“竟然命令我？”骄傲的无常竟然第一次被一个丫头使唤，岂有此理。
“别小气了，这毕竟是小朝夕入职以来做的第一单生意，我们得支持她。何况，满足一位老者的心愿，也算是一件善事。去吧。”黎先生宽慰无常。
无常虽然嘴上不乐意，但身体却很配合地跳上车，那抹薄荷色消失在时间之上。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决定了，那???便要把这场交易做得足够漂亮。
在无常快要到达医院的时候，收到了前方战友小小时发来的客户新的定位信息，臻爷爷已经从医院回到了家。这种情况很普遍，人往往在人生最后时刻，希望能回到熟悉的家中，与亲人度过。许多病人在弥留之际，哪怕仅剩最后一口气，也要赶回家中，将最后一次呼吸停留在家中，也算是善终了。
无常确认朝夕同样收到信息后，当即掉头转向另一个方向。无常的小爱车卡在胡同口，扭来扭去，无法前进半分。无常不甘心，脚下加大一点油门，却生生被卡住了，连车门都无法打开。无常自以为是的莽撞行径，引得胡同口下棋、唠嗑的大爷大妈们极度不满，围着车指指点点，唠叨不停。
无常一不小心被围观了，这种如玩偶般供人展览评说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自在。无常面无表情，保持优雅风范，戴上了毡帽和墨镜。在心里，做了无数次心理催眠：看不清脸，看不清脸，不是我，不是我……
在大爷大妈的“群攻之下”，无常不得已往后退，停在胡同口旁的路边。大爷大妈们并不罢休，无常自动忽略，拿着皮箱，快步逃离。
无常心有余悸，好容易逃离一波围困，却又被一个人拦住了前路，便是温凉。
温凉依旧带着一脸疲态，他昨夜一夜未眠，直到现在没有半刻休息，一直陪护在臻爷爷、奶奶身边。臻爷爷在见过朝夕之后，提出想要回家。臻奶奶心有不甘，医生摇着头把最糟糕的结果告诉大家。温凉选择尊重臻爷爷的决定，送他回家。
其实，大家对那个结果了然于心，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一点点等待那一刻的到来，不知道何时，害怕下一秒，心有不甘，却又无能为力。好似，悬挂于深渊之中，不知道支撑着身体的那一根脆弱木棍，何时折断，掉进深渊。
让温凉更加疑惑的，反而是无常和朝夕的出现。之前，他注意到窗外的那个身影是无常，朝夕真的如她所言，只是探望而已吗？那张笑颜如花儿的脸，怎么看，都虚假得很。
温凉安顿好奶奶休息，不放心地守在臻奶奶家门外，却等来了一个熟悉面孔，说是不速之客，倒也是意料之中。
“好巧啊，温凉先生。”无常的小手指抖了抖，算是打招呼了。
无常并没有停留的意思，试图从温凉身边经过。没想到，温凉背靠灰墙，一抬脚，挡在了无常前面。
“不巧。”温凉言道。
“好巧不巧，我要打这儿路过。”无常示意温凉挡路了。
“我故意的。”
好一个耿直的人儿啊，这是在挑衅啊。
“无常先生，要去哪儿啊？”
“去我该去的地方。”
“你认识臻爷爷？”
“有过一面之缘。”
“您找臻爷爷做什么？”
“无可奉告！”
无常很是不耐烦，没有兴趣跟这个傻子交代，却又无法脱身。
“温凉，别忘了我可是朝夕的小叔叔，拦我的路，可是要付出代价的。”无常这算威胁吗？
“什么代价？”温凉倒是好奇。
“我不让朝夕跟你好啊！你那点小心思，可是逃不掉我的眼睛。”无常使出杀手锏。
这句话果然有些用，温凉神情有些慌乱，看来那个丫头真是自己的软肋啊。明明知道无常故意说的，但心里还是紧了下。
朝夕准备好“时间之上”，匆匆赶来，却看到两个男人幼稚斗嘴，哭笑不得。眼下最主要的是臻爷爷的交易，无常倒是不慌不急的。朝夕有些着急，不过温凉确实也是个大麻烦。
“什么小心思啊？”朝夕故意言道。
两个幼稚的男子齐齐看向朝夕，无常一摊手，大有一种“不怪我，你看着办”的姿态。
果然如温凉所料，朝夕也同时出现了。上午的医院之行，与此行，好似都为臻爷爷而来，是有所求，还是有所得？这反而激起温凉的好奇心，他决定静观其变，放下了挡在无常面前的腿。
“聊聊天而已，你怎么来了？”温凉故意问道。
“我？我来找你啊。”朝夕倒是很迅速找到理由。
朝夕偷偷将手里的东西塞到无常手中，无常心领神会，故作镇静地绕过温凉，匆匆离开。
温凉回头，警惕地看向无常的方向，见他踏进了臻爷爷的院门。温凉刚要转身，一双手却捧住他的脸，让他看着那双手的主人。
“看什么？看我。”时朝夕仰着头，捧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分明在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看到了几分害羞和慌乱。
“你这招叫声东击西。”温凉的声音柔了许多。
“嗯，外加美人计。”朝夕眨巴着眼睛，深深地盯着温凉，“管用吗？”
“嗯，管点用。”
“看来温先生定力不行啊。”朝夕调侃道。
“你去臻爷爷家？我陪你去。”温凉抓住抚在脸颊的那双手。
眼见温凉拉着她往前走，朝夕怎能让这厮扰乱了臻爷爷的计划。朝夕有些慌了，一用力，将温凉拽回来。幸亏朝夕穿着高跟鞋，只需轻轻踮起脚尖，便可以达成目的。
朝夕的唇覆盖在某人的唇上，有些凉，却很柔软。本来只是想轻轻碰触一下，转移下某人注意力，好给无常争取些交易时间。可是，人终究是贪婪的，当占有了那个唇后，这个贪婪的女人便改变了主意，不禁含住了他的一片唇。
某人的大脑一片空白，人生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七年的沙场生涯里，训练过各种极端情况下的应对策略，唯独没有训练过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
这个吻控制了他的大脑，唯一的一点点理智，提醒他四下扫视一圈，发现整个巷子空无一人。还好，还好。
在这一瞬之间，他的一片唇被俘虏了。温凉闭上眼睛，含住了她柔软的唇瓣，伴着丝丝唇膏的甜香。鼻峰交错，脸颊互相依着，双唇轻轻蠕动。那一刻，微风轻浮，夕阳西下，时间停止了。
忽然，朝夕感觉到腰间有一股力量，将她抱起来，与他平视。两瓣缠绵的唇分开，两个人的脸颊上都飞来一片绯红，却又故作镇静。
“你经常这样使美人计？”某人是吃得哪门的莫名其妙飞醋。
“不经常。”朝夕还算认真回答。
朝夕见他的唇边被口红染红了，伸出手指，轻轻在他唇边擦拭。温凉没动，任由她擦拭，眼睛却盯着朝夕，这个小妖精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好了。”朝夕的话算是对这一系列行为画上一个句号。
无常进入臻爷爷家院落时，空无一人。他喊了一声臻良的名字，从屋内传来声音，便循声进了屋。臻爷爷脸色暗淡无光，却依旧带着笑，坐在躺椅上，看电视。那神情好似知道无常会来一般，一直在等他。
“谢谢您能同意。”臻爷爷言道。
“不用谢我，谢那个丫头，这是她入职以来的第一笔交易。不过，得由我完成了。她被你家那个浑小子缠住了。”无常一边将朝夕准备的东西一一拿出，一边客气地介绍了下情况。
“温凉？”臻爷爷猜到了，“他俩倒是很般配。”
“NO,NO,NO,别做这种假设。”无常是拒绝的。
无常下意识地四处看了一下，许多客户做时间交易，都是瞒着家人的。对于这种交易环境安全常识，无常还是有的。
“我爱人去买菜了，家里没人。放心吧。”臻爷爷看出了无常的心思。
无常顿了下，双脚并拢，摘下礼帽，身子站得笔直。
“您好，臻良先生，我是时间先生，您确定要进行这场交易吗？”无常拿出了他职业姿态。
“确定。”臻爷爷点点头。
无常拿出咖啡壶，将朝夕配好的“时间之上”倒入其中，划了一根火柴，点燃酒精灯。那火光一闪一闪，不一会儿，玻璃容器内的黑色液体翻滚。
“臻良先生，您的剩余时间是 54 个小时 20 分钟……好吧，留给您和您的太太一些时光，您交易的是 48 个小时，交换的是您太太的余生平安幸福。对吗？”无常按照规定交代清楚交易信息。
“是的。”
无常将翻滚的黑色液体倒出，递给臻爷爷。臻爷爷毫不犹豫地喝下“时间之上”，无常拿出平板，将臻爷爷在上面摁下手印，平板上出现臻爷爷的时间线，余下的 24 小时时间线消失了。从平板中伸出一条金色的线，无常为臻爷爷系上，那根金色的线瞬间融进了腕间的皮肤内。
“谢谢您，满足了我最好的心愿。”臻爷爷握住了无常的手。
无常的心错跳了一拍，一股暖流涌进心脏。第一次做时间停止交易，被人感谢。也许，真如朝夕而言，时间停止，意味着不是死亡，而是如愿。
“老先生，今天夜里 12 点，您的时间便会停止了。如您所愿，您爱人余生里会很健康，不会沉迷离别之痛，安静生活。勿念。”这算是无常代替“时间之上”许下的承诺。
【34】并不悲伤的告别
朝夕小时候最喜欢玩一种游戏，一个大大的红箱子里，里面装满了盲盒，一次只能抽取一个。小小的朝夕跃跃欲试，垫着脚尖，摸来摸去，一狠心，选中一个。她一层层地打开礼物，也许是心中所盼，也许是空空如也，也许是另有惊喜……拨开缤彩多纷的彩纸，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怎样的缤纷，这份期待的欣喜，会麻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因为朝夕喜欢，爸爸便每年的特别节日，都会给朝夕安排一次抽盲盒。
人生的每一个下一秒都如盲盒，你永远都不知道抽到的是什么，甚至那份盲盒不在你的计划之列。正如，此刻的朝夕还沉浸在那个由自己挑起的那个吻中，也许这个吻于温凉而言，是盲盒。温凉怎能败给这个姑娘？他揽住她的腰，让她和自己平视，抱着她，向臻爷爷家走去。这个拥抱于朝夕而言，便是盲盒吧。
朝夕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温凉抱着跨进了臻爷爷院中。朝夕有些紧张，扭动身体，从温凉怀中挣出。温凉看得出朝夕的慌乱，扣住朝夕的手腕，将她限制在身后，不得上前。温凉跨上屋檐下的台阶，向屋内走去。
朝夕故意高声喊“臻爷爷”，以示提醒，可是并没有等到回应。朝夕被温凉拽着到了门口，却顿住了。只见，臻爷爷、无常排排坐在电视前，正在看《动物世界》，一个公狮正在草原上追逐一个母狮……
“春暖花开，又到了交配的季节了……”
那一夜，臻爷爷和大家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和两位奶奶打了会斗地主，送走了孩子们，又陪臻奶奶看了会电视剧，听臻奶奶讲着东家长西家短的趣事，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
臻爷爷看着墙上的时钟，时间，真是个有意思的东西，平日里，人们会发呆、打牌、读书，消磨时间。谁曾想，这份消磨会越来越短，短到每一分每一秒，都舍不得浪费。
睡觉时，臻奶奶发现爱人的衬衣弄了油渍，一面唠叨着一面打开衣橱，为臻爷爷找干净衬衣，方便臻爷爷明日穿戴。
“你啊，老了老了，跟个娃娃似的，吃饭漏风，总掉到身上。”
臻爷爷也不说话，只是笑着看着臻奶奶。
“一把年纪了，还看啥？”臻奶奶感受到那双眼睛下的深爱。
“好看的。”
将臻爷爷明日要穿的衣服整齐放在床边，臻奶奶才放心躺在床上。臻爷爷没有困意，臻奶奶已经困得眼皮直打架，臻爷爷伸出手臂，让臻奶奶枕着。
“年纪大了，不枕了，再把你胳膊枕麻了。”臻奶奶眯缝着眼睛，转了个身。
臻爷爷抬起她的头，让她躺在自己的臂弯间，臻奶奶脸上露出少女般的羞涩，转身窝在臻爷爷的怀中。
从他们在一起时，她便一直枕着他的臂弯睡觉。后来，臻诗看了一篇文章，大意是，一位妻子枕着先生的胳膊睡觉，结果导致先生肘部血液不流通，截肢了。这可把她吓坏了，再也不敢枕着臻良的胳膊睡了。臻良笑她胆小，依旧抱着她睡。再后来，臻良年纪大了，医生嘱咐不能枕着胳膊睡觉，臻诗不管臻良如何劝说，都坚持自己睡，还责怪臻良不遵医嘱。臻良委屈死了，却拿倔强的她没办法。今天的她，没有反对。
“臻诗，我爱你。”臻爷爷低头在臻奶奶头上落了一个吻。
“没正形。”臻奶奶笑骂他，伴着平稳的呼吸睡着了。
臻爷爷拥着奶奶，伴着窗外的月光酣然入梦。
“咕咕咕……”末未咖啡馆墙上的老钟表，跳出一只古铜色的小鸟，张着嘴，发出声音，准时播报着整点时间。每个小时一次，尽职尽责得很。
朝夕一直盯着钟表，她从臻爷爷家回来后，便坐在窗边发呆，一直坐到现在。她的心慌得很，这一天像做梦一般，那一刻的坚定，突然动摇了。她不知道自己做得是不是对，也许，不能用对错而论，那应该以什么而论。
12 点了！
臻爷爷的时间，停止了。
“再见。”朝夕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喃喃自语。
月落，日出。
一夜未眠的朝夕接到了温凉的电话，话筒里传来他低沉的声音。朝夕一直在等这个电话，又害怕。
“臻爷爷走了，臻奶奶不想大办，来送送他吧。”
“好。”
朝夕到了小院，院内已经有许多人，多是臻爷爷的老街坊和学生。大家也是许久未见，互相打招呼，说着话。小院里，布置很简单，没有传统丧礼的黄花哀乐，倒是挂了一些小彩旗。这算是臻爷爷的习惯，每逢节日，臻爷爷都会在院子里挂些小彩旗。臻奶奶笑他幼稚，他常常满意地说，瞧瞧，这多有节日气氛。过完节，他便收起来。下一个节日，他再挂上。今天，在他离开的这一天，奶奶挂上了彩旗，以他的方式与他告别。
不知道什么时候，温凉站在了朝夕的身旁，很自然地，把手搭在朝夕肩膀上，算是安慰。
“和臻奶奶打个招呼。”温凉言道。
“嗯。”
朝夕应声，随着温凉一起进了屋。屋内有几位臻爷爷的学生，和臻奶奶说话。一向活泼的温奶奶安静了许多，忙活着烧水泡茶。臻奶奶倒很平和，一脸平静地和学生说着话，学生说起臻爷爷上课的习惯，闹过的笑话，说到趣处，大家犹如看到臻爷爷滑稽可爱的样子，也便跟着一乐。臻奶奶很喜欢听大家讲起臻爷爷，脸上带着笑，细细地听。温奶奶很担心臻奶奶，看不到她半分难过、一滴眼泪，总担心她是压抑自己。温奶奶向来喜怒于色，心底的悲伤哪里是掩藏得了的，不知道背着人掉了几次眼泪。温凉看在眼里，却没有打扰。
臻奶奶见朝夕来了，笑着迎上去，拉着她的手，坐在身边。
“朝夕，你来了。”
“对不起，臻奶奶。”朝夕脱口而出。
这来由的道歉，让臻奶奶有些错愕，但她没问什么。
“谢谢。你臻爷爷让我跟你说谢谢。”臻奶奶转述臻爷爷的话，显然她也不解这个“谢谢”从何而来。
朝夕掩饰些许慌乱的神情，凝固了，呆滞地看着臻奶奶。臻爷爷懂得她的心，最后，还留下两个字安慰她。
豆大的眼泪在眼眶打转，朝夕不敢抬头，匆匆和臻奶奶打了个招呼，起身。朝夕一直低着头，经过温凉时，拉着他的手。温凉也任由她拉着，随着他踏出门，穿过小院，来到胡同的一个角落。
朝夕这才停下来，松开了他的手。温凉一言不发，只是站在身后，看着那双颤抖的双肩。忽然，朝夕回身，扑在温凉怀中。温凉感觉到胸前一片湿热，双手环住她，轻轻晃动身体，像哄孩子似的。
“不哭，不哭。”
“谁哭了。”朝夕仰起头，眼角有泪水，迅速擦拭掉，看着温凉，“你能不像哄孩子似的吗？幼稚。”
“你不是吗？”
朝夕意识到自己在温凉怀中，忙起身，“你去忙吧。我没事了。”
温凉向前一步，捧住了朝夕的头，在她的额前落下一个吻。朝夕有些愕然，难道自从昨天那个意外之后，我们之间可以这么自然的吗？
“你先回去，我忙完去找你。”
温凉声音温柔得很，朝夕感觉耳朵苏苏的，有一股电流瞬间传遍全身，最后落在了心脏上，咚咚咚，跳个不停。
“嗯。”
朝夕低着头，把链条包在肩上一挂，匆匆离开。自始至终，一直没看温凉。
臻爷爷，再见，谢谢您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温柔对待一个年轻彷徨的心，包容那份纷扰。
朝夕刚走出胡同，就看到了那抹扎眼的薄荷，再次引起大爷大妈的不满。但无常先生完全无视，见到朝夕，狂摁喇叭。朝夕捂着耳朵，在大爷大妈愤恨的目光中，跨上了车。朝夕还未开口，无常已经一脚油门，冲出了胡同。看来，他早已不耐烦，瞬间逃离。
“来了，怎么不进去啊？”朝夕问道。
“小朝夕，你坏了规矩了。”
“嗯？”
“为什么叫时间之上？便是凌驾于时间之上，这世间的万事万物，和我们无关，只和交易无关。作为时间先生，必须客观，远离你的客户。”无常一番解释。
“是因为你们活得太久，经历了太多次分离，所以，怕了吧，才包裹起来，不留一丝缝隙。”朝夕直接戳破。
“随便，结果都一样。”无常倒满不在乎。
“那你为什么来？不是送臻爷爷？”朝夕言道。
“是来接你，庆祝你开单了。”无常的车速加快了。
“啊？这也要庆祝？”
“自然，我们是个很有仪式感的 team。”无常懒洋洋说道，谁都猜到，这是黎先生下的命令，他只好机械执行。仪式感是个什么玩意儿，无聊。
车在山间穿行，苍翠的绿早已变成了一片金黄，阳光折射在金黄间，耀眼的很。
他们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一辆车追随着……
【35】晚宴
都说生活需要仪式感，黎先生的仪式感可以渗透到生活的每个毛孔。一年伊始便开始了，春节、元宵节、情人节、清明节、端午节、七夕节、中秋节、重阳节、圣诞节、元旦等等，还有“时间之上”的每个人的生日，每个人入职日，每个人第一单开工日，每个人的恋爱日，分手日等等，甚至连时常的结婚纪念日都要庆祝下，他先得在“时间之上”过，才允许回家和妻子过。一年 365 天，黎先生可能有两百天在过节。
黎先生为了过节，无不用其极。她哪天醒来，浑身慵懒，百无聊赖，苦等着时间度过，便找个理由过节。她被无常、小小时气到了，伤心了，也会找个理由过节。哪天看着花开了，开心了，更要找个理由过节。无常、小小时深受过节之苦，每个节日都会有主题，每个人都要配合主题，要准备礼物互赠，要一起吃晚餐……
最初，黎先生为了鼓励他们陪自己过节，答应过一次节，奖励多长时间。一开始，他们想得到“糖果”奖励，是配合的。后来，他们拥有了很多时间，也便不在乎了。黎先生便改变策略，不参加，便会扣除时间。一开始，他们紧张时间消失，是配合的。再后来，他们的业务量越来越大，也便不在乎那点扣除的时间了。不得已，黎先生使出杀手锏，站在池塘边，一手捏着无常的精致西装，一手捏着小小时精心设计的娃娃，无常、小小时非常默契地点点头。
无常带着朝夕进了正厅时，老宋已经忙活上了。精致的梅花绣墨绿色复古桌布，烛台的烛芯摇曳，四处摆着鲜花，还特意吹了几个藕色气球，上面以金色的字写着：庆祝时朝夕开单。
“太土了，怎么跟房地产销售似的。”时朝夕忍不住吐槽，完全与满屋子的精致复古不搭。
“买卖时间，和买卖房产，从根本上毫无区别啊。”无常的解释很合理。
“那要不要做个销售排行榜啊？”时朝夕再补一刀。
老宋在“时间之上”已经工作二十年了，他是唯一不在“时间之上”编制内的工作人员。他曾经是“时间之上”的客户，以自己的时间交换身患绝症女儿康复，可惜绝症病人时日不可改变，“时间之上”无法完成。老宋便以 5 年时间交换了一些钱，带着女儿游遍全世界。最后，女儿离开了，他便孤独地生活。
这老宋最大的乐趣便是做饭，西餐、中餐，只要你叫上名字来，他都能做出来，就算不会，研究一日，也能宋氏风格。黎先生最喜欢吃老宋做的饭，便聘请他为“时间之上”的厨师，在“时间之上”生活，没有工资，每年可以得到一年时间。所以，老宋每年都在叠加一年时间，本以为时间到了，但总会奖励一年，不知不觉，也在“时间之上”工作好多年了。在时间之上，除了黎先生，便是更热衷于过节，觉得只有这样才有人气，关键是，越是这种特殊的日子，越能凸显他的能力，他得到的奖励越多。
老宋一边忙活着，一边言道，“是朝夕吧，黎先生让你来了去找她。”
“哦，黎先生在哪儿？”朝夕问道。
无常拍拍她的脑袋，踩着旋转楼梯上楼。朝夕也忙跟上，她虽然来过多次，但一直没有上楼参观。
在"时间之上"，这座楼是集生活工作于一起，一共是五层楼，黎先生、小小时、无常一人一层，每一层的风格都不同，每个人都非常霸气地、任意妄为地按照自己的想法装修专属那一层，导致整个楼的风格非常诡异。小小时的第二层，自然是童趣兼容科技风；无常的第三层，有一种近乎变态的奢华风，有土耳其的羊毛地毯，也有加拿大的水晶吊灯，还有法国的发着五颜六色光泽的奢华花瓶……
“你们这也太夸张了吧？”朝夕惊讶得很，“我只能说黎先生对你们很包容。”
“尊重个性而已。黎先生在顶层，我不陪你了，我得为晚宴准备准备。”无常慵懒地走向房间，痛快地关上门。
朝夕的高跟鞋踩在宝蓝色的羊毛地毯上，突然有一种莫名报复无常的快感。“蹭蹭蹭”朝夕快步到了三楼，却顿住了。
这一层的风格非常简约，白灰色的墙面，角落里摆着许多的干花和绿植。恍惚间，朝夕好像看到了爸爸正在整理那些绿植。没错，这是爸爸的房间。
朝夕发现门没有锁，便轻轻推开了。屋内陈设很简单，木地板、木桌、木床和绿植，白色窗帘随着微风飘荡。一面墙摆着一条与墙同长的窄桌，上面摆满了照片，以及爸爸做的一些小玩意。最显眼的便是两张照片，一张是爸爸妈妈的结婚照，一张便是爸爸抱着幼儿的朝夕，一起傻笑的照片。朝夕不禁看着那张照片出神，好像爸爸就在眼前。
“那时候你才两岁，一个肉团子，白白胖胖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黎先生已经站在门口，依在门边。今天的她依旧很优雅，一身黑色长裙，陪着精致珍珠项链、耳环，指尖还夹着一根枣红色檀木烟杆，细细长长，一手还端着一个小小的烟灰缸。黎先生抽了最后一口，吞云吐雾，将烟杆在烟灰缸里捻了一下，烟丝便熄灭了。
“多可爱啊。”时朝夕习惯性地自恋一下。
忽而，朝夕轻叹一声，眼神黯淡。
“我很少梦见他。”朝夕有些埋怨，“他也不给我托个梦。”
黎先生将烟灰缸和烟杆放在桌子上，从背后轻轻扶住朝夕的肩，歪着头，看着那张照片。
“我曾经也想过这个问题，在我很年轻的时候，有一位阿婆告诉我，越亲的人离开，你越不会梦到。因为他怕打扰你的梦，让你更难过。对于离开的人，活着的人高高兴兴地活着，最重要。”黎先生柔声细语，道出其中真谛。
“臻爷爷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个，交换的也是这个。”朝夕忽然更懂得臻爷爷最后的决定。
“所以，我的小朝夕，做了一件功德事，得好好庆祝一番。”黎先生说着，开心地拍拍手。
时朝夕有些嫌弃，这小老太太，活得也太少女了。
“你年轻的时候想过这个问题？难不成你也有放不下的人？”朝夕一脸八卦。
“丫头，别想在我这儿套八卦。”黎先生双手一摊。
“你说那个女人会梦见我爸吗？他们曾经那么相爱。”时朝夕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那张结婚照。
“不知道。你问你妈去啊。”黎先生回答道。
“算了。”看来她轻易不能从黎先生口中得到什么，除非采取特殊手段。
“这一层现在属于你了，你也算子承父业，很不错。”
“好的。”
“好的？你不需要跟我说谢谢吗？”黎先生很不满朝夕的态度。
“谢谢。”朝夕冲着黎先生甜甜一笑。
黎先生拿朝夕一点法子都没有，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夜幕降临，天空落起了细雨，打在宽大的落地窗玻璃上，等暖色灯光照着，更有韵味。
这是朝夕第一次在“时间之上”参加晚宴，每个人都穿着隆重，连小小时也穿上了黑色礼服，打了红领结。
朝夕一直觉得自己够矫情造作了，但在黎先生面前不值一提，黎先生认为朝夕的装扮不够隆重，还专门给她找了一条真丝裙，把朝夕的身材衬得玲珑有致。
“雨声很好听啊。”黎先生显然对今天的氛围非常满意，专门为这次晚宴准备一首古典乐曲。
黑色胶片放在复古唱片机上，指针轻轻搭在上面，胶片转动，发出悠扬的音乐。
今天的晚宴很是丰盛，这算是老宋送给大家的礼物，他不习惯和大家一起吃饭，自己回后院的房间，享受独处的快乐。
就已经醒上了，无常轻轻摇晃下醒酒瓶，闻了闻味道。
“黎先生，你今儿下血本了，舍得拿出一瓶 18。”
无常一边打趣，一边为大家斟酒。
“这个酒是一百年前，一位法国的葡萄酒庄老板，专门为我酿的，一共六瓶，我宝贝着呢。”黎先生解释道，“今儿我为小朝夕开一瓶。”
“太荣幸了。”朝夕很配合，表现出非常惊喜的样子。
“我们先干一杯吧，祝贺我们的小朝夕第一单交易成功，但是，因为这单没有利润，你得不到时间奖励，不过，也算是圆满完成。希望小朝夕能带来源源不断的生意啊，祝愿大家吃得好，睡得香。”黎先生的贺词倒是一套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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