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钰儿,小钰儿……”
他抬起头,站起身。
一瞬间,他变成了只有五岁大小的模样,软软糯糯的米团子,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张开短短的藕臂,小短腿呼哧呼哧往前跑。
“小钰儿,小钰儿,你在哪里啊?母妃找不到你了,快出来。”
“母妃母妃!钰儿在这里,快来!”
他用尽全身力气往前爬,拨开迷雾,他看到,神色温柔依旧的母妃,怀里抱着一个可爱软糯的小娃,一步步走远。
他在后面跑,焦急不已,“母妃!钰儿在这里!不要丢下钰儿!钰儿害怕!”
可是,母妃一点也听不见,继续往前走,低头对着怀里的小团子笑得温柔。
他听到“自己”软糯糯、稚嫩的嗓音,神气又活泼,发出清脆的笑声,“哈哈哈哈……我就说母妃找不到我,还是我自己出来的……”
“是是是,母妃的小钰儿最聪明了。”
他追在后面跑,眼睁睁地看着,母妃对另外一个自己笑,温柔对待,可,他明明在后面啊……
他跑得急,突然被绊了一下。
咔——
他扑倒在地上,摔得生疼,白嫩的小手掌,都冒血了。
“母妃……”他再抬头,母妃已经不见了,又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了。
再一转眼,场景一变。
他看见,母妃变了,枯瘦如柴,如同一具干尸,再不复从前那般温柔动人,变得尖锐、疯癫。
他听见母妃歇斯底里里的骂声,一句比一句难听。
此时,母妃的眼里,只有父皇一个人,再看不到他。而父皇,新宠换了又换,始终记不得,这深宫里,还有一个爱惨了他的女子……
……
夜里,宁夏一直到后半夜都睡不着,缠着系统问了一遍又一遍,确认小五最快明天便能回来。
她心虚复杂、烦躁,怎么也睡不着。
一想到要见到,一个全然陌生、甚至是冷漠的小凌安,而她那个乖软可爱的小五,可能不见了,她便堵得慌,心里难受。
后半晚,起夜,宁夏从屋里出来,刚走到堂屋,便听到角落里,传来一阵细碎、虚弱的声音,
一会儿又丞相,一会儿又母妃,那恐慌中,夹杂着无措的声响,一声掩盖一声。
宁夏提着台烛,朝堂屋内的角落走了过去,便看到蜷缩在躺椅里,瑟瑟发抖的小男主。
宁夏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好烫……
“丞相……”
“…母妃……”
小家伙已经烧迷糊了,嘴里时不时嘟囔几句。
宁夏微微蹙眉,这么一看,都要被他气笑了。
这家伙,好说身体里也住着个成年人的灵魂,怎么还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湿了衣服不脱也不换,就怎么在院子里吹了半天的风。回来,还不换,还躺在堂屋的躺椅里睡,一声不吭,真的是,神气了。
宁夏微微皱紧眉头,走开两步,来到凌天与凌安的屋里,伸手推了推,没推动。
宁夏眉头皱得更紧了,显然,房门被反锁了。
“凌天……”
不用说,肯定是凌天这崽子干的了。
宁夏气得头疼,又走了回去。
明天再收拾这兔崽子……
君宸钰已经被烧得迷糊了,宁夏叹了口气,微微欠身,伸手,将他抱了起来。
这一上手,宁夏才惊觉,这小家伙削瘦得厉害,手上碰到的全是硬硬的骨头,一块软肉都没有。
小家伙被怎么一抱起,宁夏怀里温热的气息,立马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往宁夏的怀里缩了缩,往热源的方向靠去。
这家伙……
宁夏轻轻松松将他抱了起来,往自己屋里走去,将他放在自己的被褥里,摸了摸他身上皱巴巴的衣服,
干了,不用换了。
宁夏给他盖上被子,这才转身往屋外走,去厨房,煮了药,又煮热水,给他灌了药,又来来回回给他热敷,降温,照顾到了天亮……
天微微亮时,君宸钰烧已经退了,只是发烧的后遗症还在。白嫩的脸红红的,迷迷糊糊中,还在说着不清的梦话。
“母妃……小钰儿害怕…很想念你,你不要离开……”
宁夏收回他脑袋上贴着的热毛巾,听到他迷迷糊糊的梦话,动作一顿,思绪复杂地扫了他两眼。
小家伙熟睡时,还是很乖巧的,白白净净的一张脸,长翘颤动的眼睑,梦话的声线,也是软软糯糯的。
宁夏叹了口气,“唉……”
伸手摸了摸他额头,温声细语安抚道,“别怕。”
小家伙蹭了蹭盖到脖颈的被褥,淡淡的缕缕幽香,很轻很淡,一瞬沁入到他的脑海深处,安抚着他,让他焦躁不安的心,渐渐平复了下来……
母妃,不要丢下钰儿……
——
清晨,露水清新、光秃秃的枝头上,鸟儿蜿转……
天微明,东方泛出了一缕浅浅的鱼肚白,风吹过来,枝头微微颤动。
山间白雾缭绕,待白雾化开,正午的太阳高高挂在半空中,艳阳高照,火辣地烘烤着地面,灼热……
一架低调的马车,摇摇晃晃出现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车轮滚滚,滚过泥地,发出隆隆的声响。
“哒哒哒——”
……
第119章小五……
骄阳似火,日头正三竿,艳阳天外,烈日当空,树枝被晒得干瘪,枝头上尚有鸣蝉声。
“娘亲…我错了,你别生气……”
凌天半蹲在地上,一双手拽着宁夏的衣角,神色委屈。宁夏手里拿着簸箕,里面装了些白菜种子。
菜地已经翻新了一遍,就等着将蝗虫全都消灭掉了之后,再将菜种子撒下去。
其实消灭蝗虫的办法有很多,她也找了许多,诸如利用蝗虫的天敌——飞蝗黑卵蜂、消灭虫卵、人工扑打、火烧蝗虫、药物消灭……
她记得前世,一般遇到小面积的蝗虫,很多人都会将蝗虫抓起来,做成各种美味食品,什么油炸蝗虫、红烧蝗虫、麻辣蝗虫、蝗虫仔酱……
当然,至于做出来味道好不好吃,她也没有试过,有待考据。
“娘亲……你别不理我啊,我错了。我本来也没有想着,要将他锁在外面很久的,我、我想着等一会儿就去开门让他进来,可是我不小心睡着了……”
凌天摇了摇宁夏的衣袖,见宁夏不理他,又不敢站起来,只能委屈巴巴地蹲在地上,一字一句解释道。
他虽然讨厌那个家伙,但是也没有想过要害他生病……
凌云坐在一侧的小竹椅上,看着凌天拽着宁夏的衣角一个劲道歉哀嚎,早便坐不住了。在凌天最后一句话落下后,他蹬得站起身,噔噔地朝着宁夏跑来。
小家伙来到宁夏的身侧,捏着自己的衣角,不敢去拉宁夏的衣角,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向宁夏。
那双好像会说话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指了指屋里,又指了指自己。
试图把全部错的揽到自己身上……
凌天一看凌云要站出来认错的模样,哪能答应啊,立马跳了起来,“娘亲娘亲,你不要听三哥的,都是我摁着三哥,不让三哥去开门的,你要罚就罚我吧!”
宁夏简直要被这两个小萝卜头给气笑了,单手抱着簸箕,微微低头,看着只到自己腰间高的两个小家伙。
凌天仰着头,挺着小胸脯,将凌云挡在身后,一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模样。
凌云拧着小眉头,被凌天拦在身后,只得从凌天身后探出一个圆圆的脑袋,眼巴巴、怯生生地看着宁夏。
宁夏点了点凌天的小脑袋,随即说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今天先去墙面站两个时辰,面壁思过。晚上去你大哥那,拿本三字经,抄十遍,好好反省,三天后给我。”
宁夏指了指身后的墙面示意。
凌天没有哀嚎,而是听话地、乖乖往宁夏指定的位置,走了过去,随即面对着墙,站着不动。
凌云见弟弟受罚,而娘亲却没有罚自己,有些焦急,伸手拉了拉宁夏的衣角,指了指凌天,又指了指自己。
他的意思是,不怪弟弟,怪他,他也有错。
宁夏看向面色焦急,却始终不肯开口的凌云,伸手摸了摸他脑袋,低声说道,“娘亲看不懂你的意思,小云儿要表达什么,要说出来。”
凌云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睁得又圆又大,里面含着水光,好像璀璨的明珠,就怎么看着你,能把你的心都给看化。
他急促地扯着宁夏的衣袖,焦急不已。
宁夏微微收手,一双清浅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里面含着坚定、不容置否,无声地鼓励着凌云。
凌云现在状态好很多,不再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愿意与外界交流,按道理,早应该能开口说话了。
之前吴邪神医也给他检查过,嗓子、声道并未受损,是心理作用,让他抗拒,不愿开口。
这需要宁夏慢慢引导他,给他鼓励,莫要害怕,尝试出声。
宁夏的衣角被一双小手紧紧拽紧,小家伙仰着头看着她,神色焦虑、不安。眼眶发红,他着急,有两颗急出来的泪珠,在眼眶里滚动。
最终,还是宁夏妥协了,叹了一声,说道,“算了,你不想说,娘不逼你。”
这小家伙顶着一张白嫩软萌的脸,红着眼睛,要哭又倔强不肯掉泪地、可怜兮兮地看着她,让她怎么狠得下心来。
宁夏微微弯腰,将手里的簸箕放到地上,从腰间抽出一张手绢,轻轻擦了擦小家伙眼眶里,几乎要滚出来的泪,
“莫哭,娘亲罚小四,是因为他做错了,你若是想跟着罚,也过去站着。”宁夏指了指凌天的背影。
凌云点了点头,吸了吸鼻子,小跑着来到凌天身侧,乖乖面向着墙,站直身子。
他不能让弟弟一个人受罚,他也有错……
将两个小家伙打发了,宁夏看了看艳阳高照的天,君宸钰发烧昏迷还没有醒。
老大在屋里看书没出来,老二正顶着大太阳,蹲在那棵橄榄树下,手里拿着铁锹,抛着土,将从橄榄树上打下来的蝗虫,全部都埋到土里……
宁夏看着凌博兴致勃勃的模样,拿了个小箩筐,走了过去,蹲在凌博身侧,将小箩筐放在他身侧。
“将你抓到的蝗虫放入箩筐里,晚上给你们做油炸、红烧飞蝗。”
宁夏轻淡的声音在凌博的耳边响起。
凌博埋蝗虫的动作一顿,吃……吃飞蝗??
看着黄漆漆、灰扑扑的飞蝗,想到油炸过后的模样,别说吃了,他甚至有些反胃。
他转头看向宁夏,想看看她是不是在开玩笑,结果宁夏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一副正经模样。
“娘亲,我们还没有落魄到吃…虫吧?”凌博试探性问。
宁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唇角一弯,笑容清浅而欢畅,“这飞蝗能吃的,晚上给你们炒来吃,哈哈哈……”
显然凌博是一点不信这飞蝗能吃,脸色都变绿了,宁夏看着老二难得露出吃瘪的表情,哈哈哈笑了出声。
“咔咔咔——”
院子外,忽然响起一阵嘶嘶的马蹄声,与车轮滚动的声响,不一会儿,院门被推开了。
宁夏起身,抬眼望了过去。
一抹黑色高大的身影推开了院门,一个小身影迈着从容的步子,从那黑影身后走了出来。
宁夏瞳孔微微一震,骤然缩紧,她察觉到自己身体轻轻颤动了几下,当那抹熟悉的小身影映入眼帘,她终是忍不住,眼圈红了红。
她听得自己干涩、生哑的嗓音,“小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