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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05-07 22:10:31   热度:37.1℃   作者:网络

沈美景在一旁听着,见施老夫人将方玉家世来历,年岁身份都问了,心中了然,再看方玉,为人恭谨,尚合眼缘,默不作声的啜茶。

施老夫人有心撮合,最后让沈美景牵着喜哥儿,孙秉老带着方玉,一道去前院看书室,沈美景吩咐下仆准备文墨书具,亲自陪着摆桌设案,整理书室。

方玉见她话不多,但嗓音温和,行止柔美,心中亦是有几分好感,施家的事他其实听冰人略说一二,说是这家二小姐和别家结亲,临了发觉身世有异,两家退了婚,姑娘因年纪大了急着婚配,他原是不想应冰人,只是自家母亲着急,听说姑娘品貌优秀,家中又富有,满口替他应承下来,后来两日又没了消息,再来就是施家人上门来请西席先生。

两人共坐书室喝茶,略微聊几句喜哥儿的学问,不过片刻,便见一位锦衣俊秀的男子进来。

那男子极年轻,容貌也得暗喝一声好,一双微狭的丹凤眼不见丝毫冷意,看人时只觉眼神陈恳真挚,笑容满面的朝着方玉:“是家里新请的西席先生?我是宋凉臣。”

两方互相寒暄,沈美景见宋凉臣来,神色不改,牵着喜哥儿就要回内院,只留两个男人在屋内。

晚间宋凉臣再去主屋说话,施老夫人说起这位新的西席先生,道是:“如今人也见了,祖母瞧着甚是不错,和你二妹妹甚是相配,你也亲自看了,如何?”

宋凉臣回:“人看着还算不错,是正经读书人,谈吐举止都稳妥,我觉得配三妹妹正好。”

施老夫人心头一滞,堵的半日说不出话来,看着宋凉臣:“你瞧瞧你说的什么话?你是不是巴不得你二妹妹一辈子不嫁,只住在你见曦园里?让外人看笑话你们两个”

宋凉臣垂着眼不说话,只管喝茶,僵持半晌,施老夫人沉声道:“女孩儿面薄,做错了事情我不好当面责备,怕她害臊丢脸,但你是男丁,又是兄长,祖母只有一句话,男女之大防,亲兄妹也不例外,更何况是如今你们这干系。这亲事我定下来,过几日新园子也不必搬了,明日叫丫头们收拾收拾,你仍搬回见曦园去,把沈美景挪到我身边来住,挑个日子请冰人来吃说合茶。”

宋凉臣轻轻吹着茶盏上的碎末。

施老夫人见他面上不显山不露水,恨恨道:“去年祖母也说,等今年再把你的婚事提一提,那个赵窈儿你若实在不愿使力,江都还有大把的好姑娘在。”施老夫人也有些赌气,“大哥儿若挑拣不出好的来,那老婆子就自作主张挑个自己喜欢的孙媳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莫觉得祖母的话不中听,祖母是为你两人好。”

施老夫人重重叹气,语重心长和宋凉臣说话:“你是施家的长孙,这些孩子里,最疼的人就是你。你从小乖巧懂事,你母亲又将你教导得好,便是我和你父亲,也未在你身上操过半分心。自打你父亲去后,你弃文退亲,打点家事,祖母更是疼爱你,倚重你,你是施家的门面,家主,切记切记,一言一行,不可行差踏错。”

“祖母的苦心孙儿自然明白。”宋凉臣淡然道,“既然祖母主动提及,孙儿也直言不讳,孙儿向来无意娶妻生子,近来唯有甜妹妹才能勾起此番心思。”

施老夫人听得此句轻飘飘的话,犹如闷雷灌耳,冷风入怀,僵了半晌:”大哥儿你说什么?”

“祖母为何不想想,把二妹妹嫁给我呢,二妹妹并非施家人。”他直言,“祖母疼爱沈美景,也疼爱孙儿,不用费心给她寻人家,也不用操心我的婚事,更不用出嫁妆和聘礼,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施老夫人脸上不知道是什么神色,青白红潮变幻,盯着宋凉臣瞧了又瞧,嘴皮子动了又动,胸腔堵的说不出来,哼哧哼哧的喘了半晌粗气,才憋出一句话:“你这话说出去你让别人如何想?你们当了十几年的亲兄妹,转眼就成了夫妻,这个家里还有没有礼义廉耻,旁人怎么看,有心使坏的人,嚼舌根的人,会如何想?光左邻右舍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我施家能让人看笑话,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只要祖母点头。”宋凉臣道,“让孙儿徐徐图之,至多费些时日,这些都不是问题,往后我和二妹妹一道孝顺祖母,桑榆晚景,应当融洽。”

他见施老夫人惊愕不能言,起身揖手:“祖母年岁大了,受不得惊吓,起先不想因此事扰祖母忧心,瞒着祖母。但家里人多嘴杂,各怀鬼胎,想来总有一日传到祖母耳里,不如趁此时机向祖母剖白心迹,孙儿知道祖母向来开明通透,也请祖母成全,我和沈美景并非亲兄妹,做夫妻未尝不可。若祖母执意将沈美景外嫁”

他微微一笑,眼眸幽黑:“孙儿能退张家的亲,就不能退别家么?”

宋凉臣起身要走,又道:“不知紫苏在祖母面前说了些什么,我和二妹妹是孙儿见色起意,先起了龌龊心思,二妹妹没什么错处。”

身后有桌椅刺耳的声响,传来圆荷的惊呼声:“老夫人。”
施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咬牙闭气,圆荷用鼻烟壶在鼻下嗅了半晌才回过气来,宋凉臣将施老夫人扶到软榻上,吩咐人去请翟大夫,又对施老夫人道:“祖母好好静养,家中事务先交付给孙儿来办。孙儿只望祖母长命百岁,共享天伦,莫为孙儿伤了身子。”

宋凉臣先去了见曦园,见沈美景在耳房里坐,慢声道:“那个新来的西席先生,长长短短说了些话,颇有些才学,为人也坦陈,可以结交一番。”

沈美景看着他,又听他说:“这样沉稳的性子,配云绮倒是合适,让云绮改改她那毛毛躁躁的性子,你觉得呢?”

她眨眨黑睫,不说话。

“妹妹不会对他芳心暗许吧?”他微笑,“才第一次见面,妹妹就陪着他说话喝茶,想来是有些不稳妥。”

宝月和紫苏都在耳房内,他趋步上前,在她额头上啄吻,贴在她耳上呵气:“我不许妹妹对别的男人这样。”

她心中冷意激荡,伸手推搡他:“你是不是有病。”

他却笑得妖冶,顺着她的手势,将她从软榻上直直拉起来,拖到自己怀里,把她紧紧摁在自己胸口。

“出去。”他扭头喝宝月和紫苏。

“宋凉臣!!”她用力挣扎。

“嘘嘘”他将她的耳贴在胸膛之上,又去捉她的手来摸,“好小酒,听一听我的心跳。”

咚咚咚,咚咚咚的声音,剧烈起伏,响振耳膜。

“我今天说了一句话。”他双眼明亮,重重喘气,“我从来对这句话不以为然,说出来才发觉这句话竟能让我开心。”

她趴在他胸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他第一次有这样心满意足的笑容,眼里璀璨光芒,低头见她漂亮的脸,捧住,细细密密的吻起来,从眉心流连到唇角,从眼尾蔓延至腮畔。

想要她的身,想要她的心,要全部占有,除了他,再没有旁的杂物。

要徐徐图谋,慢慢侵占,水滴石穿,一点点来,让她永远依附他,缠绕他,汲取他身上的养分,树藤共生,分离即死。

耳房里两人耳鬓厮磨许久,紫苏和宝月守在外头,宝月尴尬,紫苏沉默。后来宋凉臣再出来,宝月见了,轻轻屈膝,紫苏却僵住不动。

宋凉臣多瞥了紫苏一眼,吩咐几人:“再过几日就搬新园子里去,那边你们时常也去看着些,将些不常用的东西先挪去,若缺些什么,及早去准备。”

又将紫苏提出来:“你随我来。”

“这几日你留心着二小姐,若她平日起居有什么异样,及早跟我说。”他温声道,“知道你近来甚是辛苦,只是我身边人少,你做事妥帖我放心,左右只剩几日,等二小姐搬去新园子,再许你个长长歇一阵。”

紫苏垂头不语。

他顿了顿,淡声道:“今时不同往日,你是我的婢子,有些事自然不瞒你。她日后是你的主母,你殷勤周全些,也是为自己将来谋划,算不得吃亏。她年纪小,心思单纯,若对家里姨娘祖母有哪点不周到之处,你多帮着她,近来祖母身子骨又不好,每日里去陪侍汤药,你也留些心。”

紫苏抬头,眼眶发红:“奴婢的一片苦心全在大哥儿身上,大哥儿发话,奴婢不敢不听,只盼着大哥儿开心。”

他漫不经心唔了一声,看着见曦园的灯火:“知道了,你回去吧。”

第43章第43章
施家的两只标船是贩布和药材的浅船,  俱交由一个叫平贵的人管着,此人旧时是官中粮船上的漕军,后来不堪苦役出来,  在南直隶水上帮人掌船过活,  宋凉臣见他熟通各关卡水务,  亦对沿途地界、物产信手捏来,  雇来帮忙打理标船。

现今朝廷每年的漕粮为四百万石,江南江北有漕省份的粮户先将漕粮运于南北四仓,再由漕船南北运送。官中漕船约莫五千余艘,三千艘用于淮安仓和瓜州仓运漕粮到济宁交付,  二千艘从济宁北上输往京师并西北,  粮船不足之时,  雇佣民船加带,  四百石漕粮补贴船户六十两银,后来这笔银官中渐给不出,愿者甚稀,  又因两淮是产盐之地,  朝廷将原先的八十两补贴银改为支付盐引,  船户将漕粮送入粮仓后领到盐引,盐引可转手卖给大盐商,亦可自行贩盐获利。

这丁点儿盐引,对大盐商而言,  不过是小打小闹不值一提,宋凉臣将两只标船调出来,  往瓜洲运粮至济宁仓领盐引。

这么一算,远不比原先南下贩布的获利,孙秉老和蓝表叔都有些疑惑:“大哥儿此举,  有些因小失大,不若直接从他人手中购得盐引出销,赚的还多些。”

“眼前看获利甚少,远不如贩布所得,多跑几趟,还要折损些银两修缮船只,但如何说四百万石的漕粮,须得使上近万艘粮船,但官中漕船只有五六千艘,余者都自民间补充,这些民船多半也为富家权贵所持,难道他们就自甘当冤大头?瓜洲弹丸之地,渡口舳舻蚁行,也不尽是只为那点补贴银去的。”宋凉臣顿了顿,“漕船过关卡免税,盘查也松泛,一艘浅船载粮四百石,还有三四百石的吃水剩着呢,回空时还能贩些北地酒木硝皮,所获也不少。”

蓝表叔心中一动,半惊半疑:“我们这等人家,也没靠着棵大树好乘凉,路上若是遇上军官征查抽税,怕是不成吧。”

宋凉臣微微一笑:“我也只是模糊有这些念头,表叔在瓜洲生活十多年,在瓜洲人脉广达,不若帮帮侄儿探探路,看看这营生成不成,若不成,再谋其他出路。”

蓝可俊搓了搓手:“侄儿的意思,让我去瓜州跑一趟?”

宋凉臣颔首:“我将这两条交给表叔来打理。”又让账房孙秉老支五百两银子,“瓜洲粮仓守官和漕运官两处都要打发些银子,我们有船在手里,虽说是小家小业,但在江都有名有姓,领事并不难,届时我再和表叔一道随船北上,看看究竟是个什么状况,以后若是顺遂,我和表叔分利,若是不顺,亏损俱我来担。”

他笑盈盈朝着蓝可俊揖手:“我一人打理家业,左支右绌,难免吃力,如今家中只剩我和表叔支撑门面,还有诸多事宜有赖表叔帮衬。”

“这是自然,我不帮侄儿,还能帮谁去,正所谓叔侄同心,其利断金。”

宋凉臣先将蓝可俊送走,又折回了孙秉老的账房,孙先生瞧着他,有些担忧:“这种营生,做小不抵用处,做大他人眼红,若是身后有人护着还好,没人护着,倒有些不稳妥。”

宋凉臣慢慢看着账本:“先生做了多年的账房,也知道开铺子的本息利润,杂事繁冗,自担风险之外,各处都得应付官府盘剥抽税,攒个数十年,才能称得上‘富’字,家中生药铺是祖业,当铺能生钱,这两个留着就罢,把其他的停了,做些少磨多劳的营生,还高兴些。”

孙秉老叹气,宋凉臣听在耳里,欣然一笑:“先生勿忧,我手里还收着金陵不少官吏债借据呢,总有个能发达腾飞的不是么?”

宋凉臣那五百两银,被蓝可俊喜滋滋抬回去,往日在铺子里盘桓,赚不过十两二十两,鲜少有这样的大数目,听宋凉臣那意思,往后大有用他的时候,更是喜不胜喜。驱开婢子藏在床下,来来回回摸了半日,先捡了一块纹银,去外头兑了碎银,在铺子里给田氏和芳儿买了两支珠花,又给小果儿买个小鼓,打了壶水酒回来,无处打发心情,在家坐了半日又出门去耍乐。

因此前和雪姐儿绝了来往,蓝可俊自此专心往丹桂街去找盼盼,上了楼,盼盼见他手里还捏着枝花,自然欣喜,招呼小厮去买酒布席,两人并肩叠股,一处说话饮酒,盼盼见他面上有喜色:“到底有什么好事,惹得你这样高兴。”

“自然高兴,如今时来运转,我的出头日子来了。”蓝可俊搂住盼盼喝酒,“以后若是发达,我赎你回家住去。”

盼盼不信他的鬼话:“你这个烟花寨内主盟,我若跟你回去,还不知道排在那间屋脚下。”

“如今可只得你一人。”

两人吃得酒浓时,让婢女撤开酒桌,落下床幔拽上门,正水深火热之间,听见隔厢琵琶声,幽怨含情,如泣如诉。

盼盼搂住身上人,想起一事:“施小官人约莫有数月没往家来,妈妈让小厮跑施家跑了三五趟,都被拦了下来,后来又去找顺儿,只说大哥儿不得闲,一直推脱,眼下妈妈要月奴出来陪客,她不肯,这阵儿一直闹着呢。”

蓝可俊抹汗:“他哪里就忙着这样,连坐坐都没空,白日我还同他一道喝茶说话。”

“你们是一家人,日日得见,不若帮个忙,替月奴捎几句软话给施小官人。”

“我替你们传话,你怎么谢我。”

盼盼娇笑:“你想要什么谢礼,尽管往我身上来。”

事毕之后,蓝可俊着衣整冠出房门,盼盼过去和月奴说话,半晌两人相扶出门,蓝可俊见月奴穿藕荷色小衫,垂地素裙,越显身形纤细,腰肢曼柔,又脂粉不施,乌发只用一根簪束着,两只眼睛红肿,见他头半抬不抬,对他盈盈一拜,微微露出一个笑容来。

他只觉这一笑极熟悉,只是想不出头绪来,问月奴要带什么话,月奴也说不出来,犹豫半晌,从房中取出一支还包着铜片的鸭壳青玉簪,托付给蓝可俊转给宋凉臣。

岂料宋凉臣见了这玉簪,微微愣了愣,笑了笑,让身后顺儿接在手里,隔日让顺儿带了包银子和那支玉簪,送还给了月奴,只说往后让她自个好好过活。

月奴拿着那包沉甸甸银子,一时惘然,不知如何是好。

因施老夫人近来身子有些不好,这几日一直卧床,汤药不断,宋凉臣每日都在施老夫人面前陪伺,施老夫人这病因宋凉臣而起,见着他亦是脸色不佳,因他说的那番话也不愿见他的面,又禁不住他日日守在榻前,孝心厚重,转念一想,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又是半截身子入土之人,眼前是自己素来疼爱倚重的长孙,如今起了这样偏执的念头,他又是固执的性子,还能有什么办法。

施老夫人心中有怒气,这怒气待要在沈美景身上发作,又看她每日低眉顺眼陪在身前服侍汤药,要深究他两人之事,又不欲让旁人知道,骂也不好骂,说又不能说,这病缠缠绵绵竟日未曾好转。

倒是见了沈美景身后的紫苏,心头稍能顺顺气,有时候紫苏陪坐着说几句话,汤药也能多进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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