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别院的房内，凌霜呆坐在窗前，脑海中不断浮现少女的身影。
君莫离将手中药箱放于桌上，看着她鲜血淋漓的伤口，忍不住蹙紧了眉。
“平日里方圆三里的动静都逃不过你的耳朵，今日我大摇大摆的进了屋你都没发现，看样子这次果真伤得厉害。”
屋内没有点灯，暗暗沉沉，君莫离说话间又多点了几盏灯，屋子里这才亮堂起来。
灯光下她被鲜血染红的裘衣愈发骇人，凌霜只是默不作声的揭开斗篷，将伤口呈现在他的面前。
这世间没有神医君莫离治不好的伤，所以每次出任务，为了达到目的，她都会不顾生死的豁出命去。
药粉落在伤口上时，像是千万只蚂蚁啃噬，凌霜咬着牙别过脸去，终于开了口。
“府上来了个女子，莫离你可知她的来历？”
君莫离上药的手微微一颤，停了片刻后才将这段往事娓娓道来。
原来这少女是骁勇将军府的独女顾紫雪，因将军常年征战在外，自小便被寄养在摄政王陈玉淮的府上。
十年前她突发顽疾，被陈玉淮亲自送去君莫离的药王谷治病，如今病愈方才回来。
说起顾紫雪，君莫离向来冷淡的脸上，也难得的浮现几抹笑意。
“那小丫头，最是古灵精怪，在主子府上时便十分讨喜，上到主子，下到府中下人奴仆，没有不喜欢她的，在我的药王谷，连那群整日只知钻研药罐子的师弟师妹们，也被她收服得妥妥帖帖。”
室内静谧，凌霜捶在身侧的手指被捏得发白。
君莫离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说起顾紫雪来便滔滔不绝。
“这世间女子，也唯有她一人能让主子上心，当年她不慎落入水中险些丢了性命，我从未见过主子如此愤怒，当下便杖毙了跟在她身边伺候的下人，又命人填平了池塘这才罢休。”
“你与紫雪的确长得有八分相似，当年主子带你回城中的时候，我差点以为是紫雪换了衣服来捉弄我，直到看清楚那双眼睛时，我才知晓你不是她。”
“凌霜，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放弃吧，不要去肖想那些不属于你的人或是事。”
话到此处，他的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
原来她对陈玉淮的心思那么明显，连君莫离都能轻易的探知，聪明如陈玉淮，他如何不知。
苦涩蔓延，如今她才明白，这些年为何陈玉淮那么在意她这张脸。
紫雪，凌霜……
甚至连她的名字，竟然都是他因为钦慕顾紫雪而取！
她不过是替身而已，如今正主归来，难怪陈玉淮会忽然让她离开。
自从那日和陈玉淮复命后，凌霜再未见到过他。
身边的暗卫不断接到任务出城，可唯有她，像是被陈玉淮遗忘了一般，就丢在府中不起眼的小院子里。
倒是府中不时有关于顾紫雪的消息传来。
譬如昨日陈玉淮为了能让顾紫雪睡得安心，特意将府中最大最豪华的园子挪给了她用，又譬如向来不苟言笑的他，在看到顾紫雪一曲惊鸿舞后，当场为其弹琴伴奏，好不恩爱。
下人多半是想看凌霜的笑话，才传给她听，可她听着那些传言，却平静得好似个局外人。
她的手因为常年握剑，手中早就磨起了无数的茧子，她不会弹琴更不会跳舞，除了杀人她几乎一无所长。
一个是天生清冷，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手，一个是温软香玉，惹人怜爱的千金小姐，也难怪陈玉淮会喜欢顾紫雪。
凌霜觉得无趣，转身回房时，长廊拐角处忽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第三章
在众多下人前呼后拥的追赶中，顾紫雪一路小跑着冲到凌霜的面前。
身后的下人跑得气喘吁吁，一面紧张的大喊。
“紫雪小姐！那里住的可是活阎王，去不得啊！”
顾紫雪停下脚步，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
“是像，下人和我说府中有个和我长得一样的姑娘，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是像极了。”
凌霜背靠着大树，穿着一条素色的简单长袍，和眼前珠光宝翠的人相比格格不入。
见她不说话，顾紫雪又笑了笑。
“下人们都说你是活阎王，可我看你分明是个和我差不多的小姑娘。”
凌霜淡淡勾唇：“你知道为什么大家叫我活阎王吗？因为我杀人不眨眼，没有人可以活着从我刀下离开，小姐还觉得我和你一般吗？”
分明是恐吓的话，顾紫雪却并未被吓到，她只是笑着点了点头：“那你武艺一定很高强，我和墨衍哥哥说，让你当我的贴身护卫吧！”
说完她不由分说的拉着凌霜往陈玉淮的主屋跑，大门紧闭着，她也毫不在意，一脚便踹开了房门。
“墨衍哥哥！你把凌霜赐给我当护卫吧！”
屋内还有探子跪在地上复命，见到顾紫雪出现赶忙躲到一边，即便是打搅了陈玉淮的正事，他也并未动怒，只是挥一挥手示意探子先行离开。
“你既然喜欢凌霜，那便让她保护你吧。”
时隔三个月，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陈玉淮，他白衣飘飘，看向顾紫雪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柔情。
她跪在地上：“主子，我不愿意。”
屋内气氛顿时冷得像是结了冰，陈玉淮低头眼神扫过她，语气多了几分凉薄。
“这是命令，不遵守命令的奴才，我留着有何用？”
奴才……
在他心中，她终究不过是个地位底下的奴才罢了，不过是因为他养了自己十年，她怎么敢生出那些觊觎的心思来。
凌霜低着头，不知自己是如何沉重的答出遵命二字。
此后的几日，她便形影不离的跟在顾紫雪身边。
在顾紫雪身边待得多，自然见到陈玉淮的时候也多了。
她从来不知道，自家主子，原来可以如此温柔耐心。
一惯闲人免入的书房里，他挽着顾紫雪的手，在宣纸上一笔一划的写下她的名字。
天边乌云阵阵，滚滚雷声带着闪电，像是一杆银枪锐利的划破天际。
顾紫雪被雷声吓到，扔了毛笔，惊慌失措的钻进他的怀里。
他搂住顾紫雪，轻拍后背。
“怎么这么大了，还和小时候一样害怕打雷？”
凌霜转过身去，回想起当年雷雨天时，陈玉淮也是如此一般将她护在怀里。
第一次杀人时，便是在雷雨天，她吓得手脚发颤，鲜血的红衬得她脸惨白，结束时陈玉淮搂住她带她从窗边跃下，伸手温柔捂住她的眼睛。
那时他说：“凌霜，别怕，你做的很好。”
曾经，她那样害怕雷雨，可如今愈是雷电交加的天气，愈是她杀人的良机。
大雨能冲刷血腥，雷电能掩盖刀剑戳破皮肉的声音，刀光剑影里，她可以毫不留情的一剑戳穿敌人的心脏。
五月天晴，顾紫雪出城踏青，因不喜欢下人们跟在身后，她只带了凌霜一人。
好巧不巧，当天便遇到了凌霜十年来人数最多，武功最强的一次剿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