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晚大为震惊「哥!那可是你最爱的箫!当初——」
邱晚看了我一眼,及时收了声,眼里是万分心疼。
「身外之物而已。」邱北丞朝叶沛微微一笑,春风柔情尽在眼底「你喜欢的,我都给你。」
一时间,周围所有的声音都化作了虚无。
我仿佛又听到了相思树的沙沙声响。
吵得我心疼。
——你喜欢的,我都给你。
好一句似曾相识的话。
那一刻我便知晓,尽管所有人都觉得我赢了叶沛,但我确实是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输得毫无尊严。
再好听的琴音,都比不过他亲自教出来的箫声。
都比不过他的一句「进步不少」。
而那些用来抨击叶沛的话,统统化作了利刃,扎进我的血肉里。
锻造出这些利刃的,是我最爱的丞郎。
10
说实话,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不嫉妒更是不可能的。
但礼仪得在,我身为国公之女的尊严得保全,用膳时,我仍旧在自己一贯待的席位落座。
「阿辞。」
刚坐下,北丞的声音响起。
我按捺住心里的种种情绪,抬头看向他。
邱北丞轻声说「阿辞,这是叶沛的位置。」
我看了眼自己的桌前——那里有摆好的桂圆糕。
所以他应该是我的位置啊。
座上,邱老将军咳了一声「阿辞想坐哪儿就坐哪儿,把这而当自己家啊。」
说着狠狠瞪了一眼邱北丞。
邱北丞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了握,随即松开,正当我以为他已经屈服时,却见他转身,走向了最外侧的客座。
他坐在了叶沛身边。
邱老将军脸色极差,眼看着就要发怒,我赶忙开口「邱伯,这就是你说的桂圆糕吧?」
「是啊是啊,阿辞你快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我夹起一块,刚放到嘴边,便察觉出不对劲来。
甜腻的味道。
这是蜂蜜。
原来这不是给我做的桂圆糕。
见我不动了,邱老将军疑惑地问「怎么了阿辞,不喜欢吗?」
我朝邱北丞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正在和叶沛交谈,手上不忘替她斟酒夹菜。
「没有,邱伯,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出了会儿神。」我咬了一口桂圆糕,笑着点了点头「真好吃!丞郎有心了。」
邱老将军面色缓和了许多「他对你啊,是有真心的。只盼你多给他些机会,我也多多提点他,让他早日清醒!」
我笑了笑,嗯了一声。
待宴上大家都吃开了,我才遣了位小厮,让他把这叠糕点端到叶沛桌上。
不是给我的东西,我不屑于再碰。
原本属于我的,我也绝不会轻易让人。
我寻了个借口离场。
走出会客堂,我特意问了与邱北丞亲近门童「府中库房里可还有过敏止痒的药物?」
如此一番,若他还有心,便会追来。
若他追来,我便会抓紧,绝不放手。
11
将军府我来过很多次,和国公府一样熟悉。
库房挨着后花园的客房,那本是我和邱晚聊天吃茶的地儿,如今大门紧闭,门口晾着没见过的衣物和手帕。
但我没想到,这里居然还会有其他人。
男人一身白衣,墨发如绸,身形如松,如雪山白莲,独立于世。
他驻足在院子里,深深地凝视着房门。
只看了一眼,我便猜出这人是谁,也看出了这抹背影里深藏的情意。
他察觉到我的存在,回首看来,漆黑的眸子里深不见底。
我朝他微微欠了下身子,他朝我微微颔首。
起身后,他已经回过头,我便进了旁边的库房。
不过又一个大梦初醒的可怜人罢了。
12
我的丞郎终究是找来了。
只是,太迟了。
亏得我阅遍医书,简单地用了些药,否则真的没办法撑到他赶过来。
「阿辞,你有没有事?」他满眼的焦急,不像是装的。
我微微一笑「无碍。」
「抱歉,我忘了桂圆糕里掺了蜂蜜,本不是给你吃的,没想到......」
我嘴角的笑容僵住了。
那句「无碍」怎的也说不出口。
「但你还是来了。」我坐在库房前的台阶上,露出些许疲惫之色「你可还记得,为何这糕点千千万,我却对桂圆糕情有独钟?」
邱北丞坐在了我身边,轻声说「我猜,是因为十五岁那年,学堂里来了个新厨子。」
原来他还记得。
我察觉到自己心里那道裂缝开始慢慢愈合。
「那你是否记得,当初你半夜翻我家院墙,带我去白鹤塔赏月、观灯?」
「记得。」邱北丞露出了一抹我熟悉的微笑「那是十四岁的冬日,没想到塔顶风太大,竟然害你染了风寒。第二日我被我爹压着去你家赔礼道歉,本来要领二十军棍,结果你光着脚就从榻上跑下来替我求情。」
他看着我,眼里终于有了往日的光「还好有你。」
还好,这他也还记得。
我悬着的心轻轻地放下了些许。
我轻声道「你都还记得。」
「忘不了。」他转过了头「所以我更觉得愧对于你。」
我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他抬头看着头顶的月亮,嘴角挂着浅浅微笑「叶沛她......是个意外,但是我觉得庆幸的意外。」
「我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她,我知道,她与你相比,实在是相差太远,可我没有办法。」
「在沙场上,她陪我出生入死,我被敌军突袭,身受重伤,亦是她赌上性命救我于水火之中,替我寻来解毒的灵丹妙药,也是她日夜不分守着我。」
「阿辞,你于我而言,就像是这夜空的明月,高悬于心上,不忍触及,不敢亵渎,你是那么美好,我怎么可能不心动......可是月光应该普照大地,而阿沛于我,是无法割舍和分享的存在。」
我应该哭得很凄惨,因为他转头看向我时,明显怔了一下。
我下意识地低下头,可我发现根本没有泪。
看着地上的丝丝裂缝,我想到了我们的过往。
我本试图将它当成挽回丞郎的利器,可它的作用终究只是将我一人拽入深渊。
这些回忆,应该也是千疮百孔,遍布裂缝。
他什么都没有忘记,独独忘记了他爱我,忘了曾经他所期盼的未来里,有我的身影。
于是他爱我之间多了一个字。
变成了——他爱过我。
「阿辞,别哭。」
以往他哄我,都会这么说,然后给我一颗糖。
我总会轻易地被他哄好、逗笑。
可这次没有糖,我也没有笑。
13
从洗尘宴回来之后的当夜,我收到了一个匣子。
深夜,男人翻过院墙,一身白衣,一头墨发,敲响了我的窗。
我下意识地就打开了窗,但马上就意识到不对劲——不可能是邱北丞。
但已经晚了。
男人倚着开了半边的窗子,手里把玩着红匣子「我瞧见有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地在你门前放了个盒子,还以为是什么通敌的密报,打开后才发现是我想错了。」
他把匣子递了过来,勾唇一笑「物归原主。」
我怔了下,接过来打开。
盒子里装着数十封信件,信封上用熟悉的笔迹写着「邱北丞收」
是我给他寄的信。
我有些恼怒,愤愤地瞪着面前的男人「三皇子深夜来访,想必是有要事,不如我派人请阿爹来,如何?」
楚生白眉梢微挑,愣了一瞬,最后居然发出几声低笑声!
「三皇子笑什么?」我看了眼手里稍显凌乱的信件,嗔道「莫非你看过了?」
「我可没有!你们这些小情人儿的信,无非是腻腻歪歪,左一句相思,右一句盼归,有什么好看的?」
我翻过信,见的确不像是被人开过的样子,稍稍放下心来。
「三皇子不应该出现在此处。」我顿了下,直直地看向他「更不应该出现在邱将军的府邸中。」
楚生白朝我打了个手势,示意我让开些。
好歹也是皇子,即使被禁足,我也是下意识地配合他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我便眼睁睁地看着他翻窗而入。
「你!」
「我以为你的房里会是琳琅满目的珠宝物件,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多医书典籍。」
楚生白像老大爷散步似的在我房内走动,我本想喊人把他扔出去,但想到今日看见他时,那抹萧瑟的背影,不知怎的,心生怜悯,便也任由他去了。
我甚至给他倒了杯茶「三皇子见谅,您来得太过匆忙,没有热茶。」
「你能给我倒茶,我已经是感激不尽。」
他倒是个明白人。
我看着他接过茶,喝了一口,阴恻恻地笑道「三皇子看到我这一屋子的医书典籍,难道不怕我往这茶水里掺点什么东西?」
他哧地一笑,而后一仰头,将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就着月光,我看到他喉结上下滚动一番,随即露出抹比月色还要透亮几分的笑。
我莫名地想起了十五岁的邱北丞。
那时他也是一袭白衣,一头墨发,踩着月色,翻窗而入。
他说:还是你这儿的茶最好喝!
「还是你这儿的茶好喝。」楚生白一句话,让我的心都漏了半拍。
我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回过神来,沉默地移开了视线。
楚生白没让我逃避的打算。
他一步步逼近,将我困在他的双臂和书桌之间,深深地凝视着我的眸子。
「我这条命都是你救回来的,你难道不打算讨回点什么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