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母急吼吼打断他:「用什么用,闭嘴吧你!影响我抱孙子。」
想不到夫君虽瘦,力气倒也挺大。
第一个回合,他迅速偃旗息鼓,很是受伤。
然过不到一盏茶,他又环住我的腰,低低哄我:「好流云,让为夫再试试。」
这一次,我就不再轻松。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后来是夫君起来唤人拿热水,亲自拧干帕子给我擦身。
我躲在被子里蒙着头,脸都快着火。
自那日之后,夫君品尝到个中滋味,夜里也不看书,到点就盖被子睡觉。
我顾虑着他身体,总是控制着,不让他过于辛苦。
他因此颇有怨念,什么手段都能使得出。
「你夫君我啊,或许只能活个一年半载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娘子,你便从了为夫吧。」
哪里还有平日那斯文高雅的模样。
婆母还是担心,请了大夫来瞧。
大夫把了半天脉:「阴阳调和,本也是养生之道,世子如今瞧着,倒是越发好了。」
夫君气死:「有如此法子,你怎么不早说?」
当晚便拉着我胡闹一通,全然忘了大夫说一定要注意度。
嫡姐和赵公子还是订婚了。
赵公子的祖父是三品的户部侍郎。
父亲却只是五品户部给事中。
不管赵公子能不能考中,这一门婚事依然是嫡姐高攀。
可嫡姐不这么想。
她觉得如此一来,始终矮我一头,气得在家里摔了许多茶盏。
半月后,夫君与其他贡生一起参加陛下亲自主持的殿试。
夫君相貌俊美,与陛下谈起江南水患时,也并不流于表面,大胆谏言。
陛下十分满意,钦点他为状元郎。
状元榜眼和探花,会从皇宫开始,坐花车绕京都主干道一圈。
那一日万人空巷,人人都来目睹这一盛况。
夫君容色俊美,一身红衣更衬得他卓然出尘。
长街之上,人人都在被他容光所摄,惊叹不止。
无数小娘子将荷包与手里鲜花朝他递。
榜样和探花都接了不少,唯夫君次次笑着摇头拒绝:「我已有爱妻,多谢厚爱。」
有小娘子高喊:「状元郎,便是与你当妾,我也愿意。」
「我愿做通房……」
「我愿为婢女。」
……
15
这还卷起来了。
夫君收敛了笑意,朝茶楼上的我遥遥看来,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若非夫人,我这条命已然没了,又何来今日风光。」
「我颜玉英此生,绝不纳妾。」
婆母在一旁点头:「是该如此,这才是我儿子。」
我眼泪滚滚。
我何德何能,嫁入这样的人家。
哄闹的人群因为他的这句话静了静,旋即无数的议论声爆开。
男人们纷纷摇头。
「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状元郎过于迂腐了。」
「今日当街发誓,来日若想左拥右抱,看他如何收场。」
「我听说他成婚一年多,尚未有孩子,这万一夫人生不出,该如何是好?」
……
与男人们的考虑不同,几乎所有的小娘子都发出艳羡的呼声。
「听说状元夫人是个一直养在庄子里的丫头呢。没想到状元郎还如此情深意重。」
「我将来若有这样的夫君,便是吃糠咽菜也使得。」
「我也想要这样的夫君。」
……
这世上男女所求,实难一致。
因此夫君赤诚,更是难得。
我与婆母一前一后从房间出来,听得隔壁包房内,传来男女肆无忌惮的嬉闹声。
正想着谁如此胡闹,门被拉开。
赵公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见了我,他双眸一亮,迎上来热情招呼:「没想在此处见了妹妹,当真是缘分。」
「不如坐下来一起喝一杯?」
他身后两名穿着清凉的女子满是敌意地看我。
我退后两步,他却伸手来扯:「咱们很快就成一家人了,何必见外。」
婆母此时也出来了,抬手劈在他头上:「赵公子,与我儿媳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我退到婆母身后,淡淡道:「赵公子,等真正娶了嫡姐,再唤这一声妹妹吧。」
上次夫君中会元,各府很多只是派管家送来贺礼。
如今不同了。
很多都派夫君同辈亲自登门。
是道贺,更是结交。
因为陛下钦点夫君为状元,就意味着侯爷之事,他并不计较。
夫君从今往后,前途不可限量。
侯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家家户户都是世交。
那些从前压根不熟的世家夫人,如今个个都叫我好妹妹。
好似从前跟我是手帕交。
一天下来,我脸都笑僵了。
父亲又带着一大盒礼物登门,里面居然还有嫡母给我的一双玉镯。
他拍着我的肩:「你嫡母想你了,你有时间也多带女婿回去走走。」
这样的谎话,他说起来脸不红心不跳的。
父亲与夫君关起来商议大事,然不过短短一盏茶,父亲便愤然开门而出。
经过我身边时,他冷哼道:「我一番良苦用心,你们夫妇还不领情,我倒要看看,他能谋到什么好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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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书房一问才知事情原委。
原来父亲此番过来,是为了来日授官之事。
本朝状元一般授翰林院编修之职,然先帝时求贤若渴,历任状元榜眼探花,都会问过他们自己的意思。
陛下也遵循了这一点。
若是合适,会尊重人才自己的意愿。
父亲想让夫君去户部,户部如今正好有位置空缺,而赵公子的祖父,赵侍郎也有拉拢夫君的意思。
父亲以为此事定是板上钉钉,在赵侍郎面前一口应下,岂料夫君回绝了。
他想去的是兵部。
去了兵部,才方便调查侯爷的事。
因此惹怒了父亲。
我拿了一颗果干塞到夫君嘴里:「莫要听父亲的,夫君一路努力,不就为了此日,我相信事情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然还没等来授官,南方就爆发了水患。
洪水冲破堤坝,将农田冲毁,房屋倒塌,百姓葬身洪水之中。
有那运气好逃过一劫的,也无家可归。
无数流民开始北上。
短短半月,京都就涌入无数的难民。
官府焦头烂额,很多高门大户都开始在门口搭棚施粥。
侯府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夫君和婆母听了我的建议,去城外施粥。
城内的机会多。
而那些被阻拦在城外的流民,才真的随时会饿死。
除了施粥,我们用廉价破洞的油布搭了帐篷,在地上铺好油布,再铺上一层稻草。
如此一来,多雨的春夜也不会那么难熬。
江南水患,正是用人之际。
今科的许多进士都被授了官。
陛下这一次也点了夫君入宫。
其他人都分配得差不多了,想来便是这授官之事。
榜眼和探花郎都已经定下职务,陛下召了夫君正要嘱咐,八百里加急的军情送了过来。
北狄集结三十万大军,正在朝我朝边境滚滚而来。
探子报称,北狄大军的副将,与失踪数年的安国侯有八分相似。
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堂之中一片哗然。
这些年,关于公公叛国的传言一直存在,可谁也没证据。
此番探子的言语,对于夫君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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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授官的事情不了了之,回府时他尚且神色镇定,可门一关,他就「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父亲,他,他绝不会叛国!」
我紧紧搂住他:「是,我信你,我信你!」
能宠爱出身平常的妻子数年如一日,能教导出如此聪慧良善的儿子。
能为大楚拼却伤痕累累。
我那素未谋面的公公,又岂会是坏人?
可其他人却不这么想。
前些日子侯府还花团锦簇,转瞬间就门可罗雀。
那些一口一个颜兄的同科,如今对夫君避之不及。
还有些正直的老百姓,往侯府门上砸臭鸡蛋,丢烂菜叶。
有人经过侯府门口,会朝门口的大狮子上「呸呸呸」吐口水。
京都下雨了。
这一场大雨,重重地淋在侯府头顶,砸得所有人呼吸困难。
父亲夜间偷偷而来,将我唤到门口:「随我回府吧!」
我以为他稍稍有些关心我。
却不承想他说:「你去求一纸和离书,我带你走,定还可以给你找一个更好的夫君。」
「上次赵家公子便说了……」
这一瞬,怒火从脚底窜到脑袋顶。
我斥道:「父亲,你当我是什么?」
「我已经替嫡姐嫁过一次,你还想让我再嫁一次?」
「你若怕被连累,便将我剔出族谱,断绝父女关系好了。」
父亲沉着脸:「我也是为你好。」
「我谢谢你,我用不上!」
我「啪」地甩上侧门,撞到父亲的鼻子,隔着门板,他疼得嗷嗷叫。
怎么不撞死他!
一回头,见夫君一身长衫,立于玉兰树下。
风雨飘摇,他并未打伞。
脚边是无数被雨打落的玉兰花瓣。
凄风苦雨,他瘦削得像是随时会被折断。
我心一酸,跑过去将伞撑在他头顶。
他垂眸看着我笑了笑,声音轻得像是羽毛:「流云,我们和离吧!」
18
「你说什么?」
「我写一纸和……」
「你闭嘴!」我尖声道,「父亲要带我回去,是想将我送给赵公子,我在他眼里不过是物件而已。」
「不回纪家,我可想法子为你安排其他去处。」
「我不走!你既相信侯爷,我也相信你。」我紧紧握住他的衣袖,「你我夫妻一体,你若此时赶我走,我即刻便吊死在这玉兰树下。」
夫君眸光轻颤,几个呼吸后,他伸手,紧紧抱住我。
「流云,这是你自己选择的,往后你就算求我,我也不会放你走了。」
他热泪滚落在我头顶,我抱着他呜呜呜地哭泣。
泪眼朦胧里,看到回廊尽头婆母转身,带着嬷嬷回了自己小院。
这一夜,夫君与我极尽缱绻。
他似乎想将我揉碎,塞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第二日我与夫君都睡过头了。
昨夜狂风暴雨,今日竟难得是个晴天。
夫君昨夜累极了,我便没有惊动他,吩咐婢女,若夫君醒了,便让他去城内采买。
我去找婆母,她早就拾掇好了自己。
我看着她笑:「母亲,咱们走吧?」
婆母冲我点点头:「嗳,走!」
我们坐马车出城,结果被城门吏拦住。
他神色倨傲又轻蔑:「两位夫人不会是想跑路吧?」
婆母有理有节:「我们是去城外给难民施粥,已经连续数日都是如此,你去问问便知。」
小吏轻嗤:「谁知是不是你们瞒天过海的计策,不能放你们出去。」
日头已经过午,我急了:「那些流民还等着吃饭呢。」
小吏不肯放行,还讽刺我们是卖国贼叛徒,说我们定是想法子逃离京都。
正在气愤,九门提督张大人到了。
他统管京都各门出入。
他一一查看我们马车上所带之物,又问过夫君在何处后,道:「放行!」
小吏急急道:「大人……」
张大人冷脸:「陛下尚未下令限制侯府人行踪,你凭何阻拦?」
小吏这才应声退下。
张大人朝我们拱手:「夫人,世子夫人,如今边关战起,流民众多,为了二位的安全起见,我会让几个兄弟保护你们周全。」
不是保护,是监视吧。
不过能让我们出门即可。
连着数日都是如此。
一开始,我还担心流民会觉得我们是卖国贼而有抵触情绪。
岂料他们呵呵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