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舒欣小心将她扶回床上，轻轻地说：“姑姑，我没骗你，我弄丢了心。”
说完，她在清极洞外施了保护咒，这才离开。
珈蓝寺。
天空满是晴云，沐舒欣一袭白衣闪身而入。
然刚至门口，便听堂内常慧含着怒意的声音。
“这次绝对要立时诛杀那恶女，我佛慈悲为怀，亦有金刚之怒，留她在世上，只会造成更多祸患！”
屋内沉默良久，她不由屏息。
却听陆君明冷声回答：“再遇见她，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沐舒欣身形一怔，心头阵阵发寒，冰冷刺骨。
明明他曾说，为了她，他可以不要命，不入佛门。
可是如今，他已入佛门，更是要她的命。
沐舒欣攥紧了手，眸中的痛楚像是快要溢出来。
常慧满意离开，陆君明便在榻上打坐。
一阵白光闪过，陆君明忽然浑身动弹不得。
他猛地睁眼，便见沐舒欣站在他跟前。
“你还敢回来！”
沐舒欣听出他话中冷意，却一言不发，走至他身前，俯身定定望着他。
四目相对，陆君明动弹不得，只能闭上眼：“解开！”
沐舒欣却没听，她抬手抚上他的脸，轻声低问：“陆君明，我本不该回来的，可我还是回来了。你可知，是为了什么？”
陆君明没有说话。
沐舒欣手指抚上他蹙紧的眉心，无声叹息：“我只想同你解释，即使我明知，你不会信我。”
陆君明一惊，脸色铁青，刚要叱问，却听沐舒欣说。
“陆君明，你说你是出家人只信佛，你可知，你就是我的佛。”
她看着他，眼尾发红：“我信你，可你骗我，不信我，还要杀我！”
沐舒欣只觉心里丝丝渗着血，语气抑制不住的委屈：“姑姑说有仇就要报，你既想成佛，那我便让你永远当不了佛！”
等她报复完，就跟着姑姑永居巫山，再也不来这凡世了！
反正，他也不信她，还骗她……
可她这般想着，仍觉喉咙堵得慌，心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
陆君明心却一颤，意识到了什么：“住手，否则我定杀了你！”
他的眼中满是嫌弃与厌恶，沐舒欣看的心如刀割。
她撕下僧袍一角，蒙住他的眼睛。
看不到，她便也不会畏怯，亦不会停下了。
沐舒欣抛弃杂念，狠下心来……
第四章 扯平了
风吹进，夜微凉。
一滴热泪猝不及防地滴落在陆君明胸口，烫得他心跳似乎都停了一拍。
紧接着，他就听见沐舒欣说：“你若要杀便杀吧，死在你手上，总比死在常慧那个老和尚手里好。毕竟……你杀我的时候，定然不舍得让我疼许久。”
陆君明闻言，再说不出一句话。
借着月光，沐舒欣目光描摹着他的面容，眼眶一阵发热，却尽数压了下去。
玉枝承露敛蕊开，鸾凤相合入夜来……
她终是报复了他——
月光清寂，照亮了无烛的夜。
陆君明的眼上布不知何时已被取下。
沐舒欣想捡起地上零落的衣衫，却见两人的衣衫纠缠在一起。
她迟疑了下，终究是捡起了陆君明的衣衫，裹住了自己。
沐舒欣回头看向陆君明，红唇轻启：“我们扯平了。”
那些伤害，欺骗，都到此为止了。
她的身影孤寂而又沉重，最终一步一步，消失在陆君明的视线之中。
陆君明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手指一动，瞳色深沉，看不出此刻在想什么。
清极洞。
沐舒欣回到洞中，没有看到姑姑，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还知道回来！”姑姑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沐舒欣吓了一跳，转身看见姑姑就在身后。
她忙上前拉住姑姑的手撒娇：“姑姑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可姑姑却忽然反手抓住了她的手，严肃道：“怎么回事？你的灵珠呢？”
赵蒹依誮葭忙将手缩了回来，只是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看姑姑：“我……给陆君明了。”
耳朵忽然被人捏得死死的，姑姑一脸着急：“你疯了！没有灵珠你怎么修炼？”
沐舒欣疼得脸都皱成一团：“他天生有心疾，活不了多久，我只是帮他续命，反正他并非修行之人，等他命数尽了，我再拿回来就是……”
最后，她解释的声音越来越小，可眼神却格外坚定。
虽然陆君明对她不好，但是这世上，她只有他一个挚爱之人。
到底，她心里还是舍不得，放不下。
“你生下来便有自己的使命，如何能耽于情爱！”
姑姑见她一言不发，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
没了灵珠，最终沐舒欣无法和姑姑离开，只能留在巫山。
她本以为陆君明会追到巫山来取自己的命，没想到三个月过去，他也没有来。
沐舒欣坐在洞中终日痴痴望着山脚。
这天，她忽然感觉一阵恶心涌向喉咙，忍不住干吐起来。
清极洞。
姑姑给沐舒欣把过脉，神色沉重。
“怎么了？”沐舒欣看着她难看的脸色，不由担心。
“你怀孕了。”
一句话，让沐舒欣心中抑郁缓解不少。
她低头看着腹中，伸手抚摸着。
或许是上天垂怜，她失去了陆君明，却又还给了她一个孩子。
姑姑看着她，眼中难掩难过：“蒹葭，你若生下这孩子，会死。”
第五章 蚀骨蚀魂之痛
沐舒欣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何？”
姑姑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张了张口，许久才说：“你与别的妖不同，若生下孩子，就会变成一个凡人，同他们一样生老病死。”
况且……如今她的内丹也给了陆君明，寿命只会更短。
沐舒欣闻言，心里却止不住冒出一个想法。
如果……她变成凡人，陆君明是否就会信她，她是否能跟他一起白头偕老……
“姑姑，你让我再想想吧。”她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已经有了决定。
姑姑听她这么说，怎么会不明白她心中所想。
姑姑沉沉叹息一声，无奈离开。
等姑姑走后，沐舒欣便立刻偷偷下了山。
她要去找陆君明，告诉他，自己有了两人的孩子！
刚至山下，她却听见两个猎户闲聊。
“这世道乱了呀，听说珈蓝寺的佛子都在抵御妖界时受了重伤，快要死了，我们这些凡人遇到妖怪可怎么办……”。
珈蓝寺的佛子……不就是陆君明吗？
沐舒欣听到这话，只觉脑子嗡了一下，一片空白。
她来不及思考，忙飞身前往珈蓝寺。
等到了后，却见寺里竟真没了陆君明踪迹。
沐舒欣揪住一个小沙弥，急红了眼：“说，陆君明在哪里！”
小沙弥吓得声音都在发颤：“住……住持为了救寺中僧侣，被妖界的人抓走了……”
一道烟消，沐舒欣消失原地，直奔妖界而去。
妖界接壤黄泉，暮气甚重，凡人在那里只怕撑不了多久。
陆君明，你要坚持住，等我来救你……
来到妖界，沐舒欣抓着一只小妖，稍一打听便问出了陆君明的下落。
他被妖王关在寒冰地狱。
寒冰地狱接通忘川，连妖怪都不能靠近太久。
沐舒欣赶到时，远远就见陆君明已经昏倒在了地牢中，地牢四周都盈满了忘川之水。
忘川水蚀魂蚀骨，置身其中便真如处寒冰地狱。
沐舒欣咬牙，下身化作蛇尾，往地牢游过去。
这水冷得骇人，一入水，她的眉间立刻覆上了一层寒霜。
接着便是蚀骨的疼。
从身体到神魂，似有百蚁啃噬，钻心刺骨。
沐舒欣用妖力护住要害，便顾不到鳞片，只能眼见着一点点被溶解
疼，太疼了。
从前她一点点不舒服都会窝在姑姑怀里让姑姑哄，后来遇到陆君明，她就更娇气了，老是装难受，就想看陆君明紧张她的样子。
可此刻她便是浑身都疼得颤抖，却连一点声响都没发出来。
沐舒欣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被发现，要不就救不了陆君明了。
等她带着陆君明往回游时，更是把全部妖力都用来护住他。
回到岸上时，沐舒欣的下半身已经疼得几近麻木，身子也快要凝结成冰。
而尾巴鳞片更是所剩无几，满身被忘川水侵蚀过的皮肉，不是发黑的伤口，就是猩红一片的血。
但看着终被她救出的陆君明，沐舒欣觉得蚀魂蚀骨之痛，都值得。
沐舒欣满身狼狈地回到清极洞，姑姑却不知去了哪里。
她只得顶着一身伤照顾陆君明，好在陆君明有她的内丹护体，不然他真要死在妖界了。
“和尚啊和尚，这救命之恩，你以后就算不报，可也不许杀我了。”沐舒欣轻拂过陆君明的眼睫，喃喃道。
一想到他曾说要杀她，她心里就一阵钝痛。
沐舒欣又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怀了你的孩子，等我变成凡人，你会娶我吧？”
眼前之人仍是静静躺着，没有一丝回应。
沐舒欣看着他干得有些起皮的唇，起身倒了一杯水。
她自己喝了一口，嘴对着他的唇轻轻覆了上去，抬眼却正撞上一双漆黑眼眸。
沐舒欣对着他的嘴，立时怔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