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慕辰缓缓收回眼神，嘴里含混不清的应了一声：“嗯。我累了，想睡一会儿，您不用担心我。”
刘婶儿还想说什么，可是看着眼前的人，她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得抹着眼泪退了出去。
宋慕辰仍旧坐在床边，目光无意识地在房间内来回逡巡。
窗外的小露台上摆着昭昭喜欢的竹椅和绿植，她喜欢躲在那里抽烟；纱帘是她搬进来之后重新换的，因为她不喜欢白惨惨的颜色，更喜欢米色的柔软；还有这个保险柜，也是她跟自己耍脾气……
宋慕辰神色一滞，几乎是瞬间就站了起来，几步走到那厚重的保险柜旁边。
这是个最老式的机械锁保险柜。
他还记得当初保险柜放在卧室里，自己还跟昭昭产生了一点分歧。他觉得这种东西要放在更不显眼的地方，就这么大喇喇的放在卧室里，是怕别人看不见吗？
昭昭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就是要放在这里，天天看着天天守着，让你没有机会偷偷摸摸的拿我的东西去抵债。”
他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失笑，且不说他哪里来的债务，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哪天他真的破产欠了债，她这仨瓜俩枣又能顶什么用。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昭昭笑得一脸神秘：“宋慕辰，不要小看它，它里面有足够让你咸鱼翻身的好宝贝。”
当时宋慕辰完全没有把姜昭的话放在心上，可如今想来，这话似乎暗藏玄机。
他看着保险柜上那个圆柱形的旋钮，缓缓抬起了手。
姜昭的生日，不对。
自己的生日，不对。
姜昭搬进来的日子，不对。
宋慕辰颓丧地跌坐在地板上，仰头靠着床，想要努力自脑海中搜寻每一个两人相处的蛛丝马迹。
在去川省的前一晚，他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看到姜昭正蹲在保险柜前鼓捣着什么。
她那时候说了什么？
“我换个相对简单一点的密码，如果你能猜到，里面的东西就给你了。”
他能猜到的密码，一个与两个人都有关系的密码。
蓦的，某个时刻恍然冲进了他的脑海。宋慕辰抬起手，一下一下的转动着密码锁。
咔哒一声，锁扣脱开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明显。
宋慕辰恍然失笑。原来，滇省死里逃生的那个早晨，自己的出现对她来说，是那么的重要。
不等他将手伸向保险柜，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厉丞冷静的声音顺着听筒传了过来，每个字都沉重的敲打在了宋慕辰的心上。
“宋总，在工厂一公里外的河岸边，发现了疑似姜小姐的鞋子。”
第116章 对生者的惩罚（一）
杂草丛生的河边，已经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
河边零零散散分散着不少刑警，有的蹲在草丛里拍照取证，有的正牵着警犬往下游的方向走。
宋慕辰来得很快，一路上他几乎是将油门踩到了底，原本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竟只用了三十六分钟。
将车扔在路边，他一脚深一脚浅的往河堤的方向走，可就在看到警戒线的时候，整个人却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明明关于姜昭的线索就近在眼前，可他的心底却没来由的升上几分恐惧。
厉丞正站在河边跟周文韬交代着事情：“这条河是宁城的排污河，下游应该连着污水处理厂，一会儿你带几个人过去仔细查看一下。”
周文韬点头：“我刚才看了下，河面宽度有三米，深度大概也有两米多，如果她会游泳，那就不能排除过河的可能。”
厉丞将视线移向对岸。
沿着河堤上去便是杂草丛生，满是残垣断壁的荒地。这种地方白天看起来还好，但到了晚上，就变得漆黑一片，没有半点光亮。更何况这满地的狼藉对于慌不择路的人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不过——
厉丞转头看向周文韬：“你说姜小姐是学心理学的？”
“对，”虽然对于自家队长突然转了话题有点奇怪，但他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我记得是学心理学的。”
厉丞微微颔首，正欲再次转头看向河对岸，却一眼看到了杵在河堤上出神的宋慕辰。
“宋总过来了，”厉丞推了周文韬一把，“你去把人接过来。”
周文韬愣了一下，似乎也反应过来，沉沉地应了一声转身往河堤上方走。
“哥。”
宋慕辰猛然回神，转头看向周文韬，半天才哑着嗓子问道：“嗯……怎么样？”
周文韬摇了摇头：“你先进来看看吧，我们正准备派人往河对岸去找。”
宋慕辰愣了一下，半晌才嗯了一声，脚却像是生了根一样，半晌没有动。
周文韬也没有开口再催，就那么站在旁边静静地等着。
有风迎面吹了过来，将河堤上的杂草吹得沙沙作响。下面拍照取证的刑警已经站了起来，没有了遮挡，躺在草丛里的鞋子就这么直直的撞进了宋慕辰的眼睛里。
那是一只女士运动鞋，鞋子上黏着泥浆和杂草，一时间看不出它原本的颜色。
宋慕辰闭了闭眼睛，终于迈开了步子。
走得近了，终于能够看出鞋子大概款式了。宋慕辰紧紧盯着那只鞋子，眼神没有片刻的偏移。
良久，周文韬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哥，是吗？”
被问到的人依旧死死盯着那只鞋子，似乎是想要将它彻底印在脑子里一般。
终于，他移开视线，一脸苦笑地转向周文韬：“我不知道，文韬，我不知道……”
周文韬的心瞬间变得无比酸楚，他一把拉起蹲在地上的宋慕辰，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儿，哥，嫂子那么多衣服鞋子的，有几件你不认识没见过的不是太正常了。一会儿技侦的兄弟提了指纹，回去一比对就知道了。”
“我竟然不知道……”宋慕辰却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他的话，仍旧在喃喃自语，“我实在是，太没用了。”
“哥，”周文韬用力的搂着他的肩膀，“你要往好处想，说不定一会儿我们就能找到嫂子了呢……”
忽然，一声尖叫伴着急促的犬吠声自下游传了过来。
“这里发现一具女尸！”
第117章 对生者的惩罚（二）
随着声音落下，河岸边的所有人都没有动，而是动作整齐的朝一个方向看了过去。
而在他们的视线尽头，宋慕辰脊背不自然的僵硬着，眼神也直直的没有焦距，就好像站在那里的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雕琢精巧的蜡像。
宋慕辰此刻的确像是一尊蜡像，他眼睛看着远方，却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耳朵里也灌满了风声，整个人就像突然被盖上了一层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罩子。这风，这树，这遍地的野草都不再与他相干。
与他的僵硬一样，整个河堤都像是突然被时间遗忘了一样，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动作。
直到不远处的厉丞爆出一声冷喝：“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过去帮忙！”
这一声就像是启明的号角一样，众人突然从画中回到了人间，纷纷抬了脚往刚才叫喊的人那里跑了过去，方才还一片寂静的河岸，瞬间被杂乱的脚步声填满。
而宋慕辰依旧站在原处，厉队的号角似乎在他这里拐了个弯，并没有将这人彻底叫醒。
周文韬往前跑了两步，到底还是有些担心他，再次折了回来。
“哥，”他的声音极低，像是怕惊扰了面前这人，“要不然你就不要过去了……”
“不……我得亲自过去看看，”宋慕辰恍然回神，嘴唇微微发着抖，“你们对她都不熟悉，会看错的，会看错的。”
他说着就要抬腿迈步，可脚才落地，却一个踉跄猛地向前扑去。
周文韬险险将人托住，再开口声音里哽咽也有些藏不住了：“哥，你就让我去吧。”
可宋慕辰却像是根本就听不到他的话一样，挣扎着甩开他的手：“我得亲自过去看看，过去看看……”
发现尸体的位置与鞋子位置的距离大概有七八百米，常人不过几分钟的路程，宋慕辰却觉得自己走了一生那么久。
双腿像是裹着铅，脚又像是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
直到一阵恶臭的味道扑面而来，宋慕辰终于停住了脚步。
刑警队的人们都站在岸边，而他们手指的方向正是一丛茂密的芦苇。
宋慕辰的眼神下意识地向那芦苇荡里看了过去。
才入秋，芦苇还保持着翠绿的颜色，可在与芦苇相接的水面上，却有黑色的东西丝丝缕缕的顺着芦苇的缝隙飘了出来。
那些东西像是水草一般来回游荡，宋慕辰眯起眼睛看了半天才意识到，那是属于女人的长发。
他的目光顺着那些长发继续向前，半截苍白的手臂豁然撞进了他的视线。
大概是在水里泡得久了，那手臂的皮肤变得很薄，皮下青紫色的血管也清晰可见。
仿佛有什么忽然攥住了他的心脏，宋慕辰猛然弯下腰，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厉丞几步跟过来，看向周文韬：“先带宋总去休息，等到……捞上来你来辨认吧。”
“不用，”宋慕辰撑着站直了身形，“我自己来。”
相关Tags:生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