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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心苒从驾驶舱出来，协助空乘一起有序指挥。
机身在缓缓下沉，水面渐渐抬高，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整架飞机都会沉入河底，所以他们一秒都不敢耽误。
一名小女孩靠坐在妈妈怀中，哭着问道：“妈妈，我们会死吗？”
抱着女孩的妇人只能轻轻拍打着孩子的背，颤声安抚：“不会的。”
江心苒看着她们，神色一凝。
不会的，她不会让任何一名乘客出事，这是她身为机长的使命。
目测所有人都上了逃生气垫后，江心苒命令副机长带领空乘组下去，自己折返回去做最后的巡查。
“简机长，飞机马上就要下沉了！”副机长嘶声喊道。
江心苒抬脚在漫过膝盖的机舱尾部艰难行走，步履坚定。
“必须做最后的检查，身穿这身机长制服，我不能放弃任何一个乘客！”
轰轰——
一阵晃动，机身霎时折断，整个机舱尾部连同江心苒的身影直直淹没在了滔滔河水之中！
……
“嘀——嘀”
医院病房，心电监护仪器发出平稳的声响。
江心苒缓缓睁开眼，入眼是刺目的白，还有浓愈的消毒水气息。
“醒了？”顾时勋低沉的嗓音自一侧传来。
江心苒怔了怔，有些迟缓的转动眼眸。
一身机长制服的顾时勋坐在病床边，眼下有些淤青，看起来像没休息好。
“波音747……”江心苒虚弱开口。
顾时勋眉宇紧拧，她知不知道自己被送进抢救室多少次？！
“飞机上134人，无一伤亡。”
江心苒愣住：“还一个人呢？”
顾时勋看着她：“还在医院，但已脱离生命危险。”
江心苒这才反应过来，最后一人说的是自己。
听到飞机上没有伤亡，江心苒欣慰的吁了口气。
当时那种紧急情况，她也是孤注一掷，好在没有辜负全机乘客和机组人员的信任。
顾时勋看着她，喉结动了动，最终咽回了想说的话，转身走出病房。
“好好休息。”
江心苒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起身叫住他，却发现自己右手手臂打了厚厚的石膏，还夹了木板。
她整个人愣住。
身为高空工作者，他们身上不能有任何大范围疤痕，高空气压会让疤痕撕裂形成新的创伤，危及安全。
江心苒的心猛地揪了起来，她按响床头的铃声，唤来了护士。
“护士，我的手怎么了？”她提着一口气问道。
“手腕骨折和皮外蹭伤，没有大碍。”
护士的话让江心苒悬着的心放松下来。
这时，病房门被人敲响，一束硕大的黄玫瑰被人捧着进来。
董经熠的声音响起：“听说你醒了，我马上来致敬我们的英雄女机长。”
江心苒笑了笑：“职责所在，英雄不敢当。”
“现在各大新闻头条都在表彰你，说你是国民英雄，好多人留言说以后找老婆就要找你这样的。”董经熠半开玩笑半认真说道。
江心苒顿了顿，表情淡了几分。
她若是个好妻子，婚姻又怎会落到这番田地？
董经熠突然抬手捏了捏江心苒的脸颊：“以后可要多吃点，你比从前瘦多了。”
突然的靠近让江心苒有些不适，但看着董经熠坦荡的眼神她也不想让气氛变得尴尬。
正要再说什么，半掩的病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顾时勋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份文件。
他冷冷扫了董经熠一眼，空气中有莫名的因子在碰撞。
“有事？”江心苒感觉到了氛围不对劲，问道。
董经熠看着顾时勋手中文件袋上的‘密函’二字，轻咳两声。
“你们聊，我下次再来看你。”
说完，他离开了病房。
顾时勋望着董经熠的背影，眼中有什么闪过。
他关上门，把文件递给了江心苒。
“高层下来的通知，给你。”
江心苒愣了愣，低头从袋子里拿出文件一看，瞬间呆住。
“终生停飞？！”

======第六章 有所隐瞒======
刹那间，江心苒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她翻过文件，一页一页密密麻麻的黑体字，她根本看不清，满心满眼都被那醒目的停飞二字给震惊到。
“为什么？”她的声音不自觉发颤。
“迫降是英雄之举，机场会按流程表彰你。”顾时勋顿了顿，继续说道，“但这次事故对你产生的心理创伤不可避免，为了万无一失，停飞是最好的决策。”
江心苒的心脏一点点紧缩，直到再也无法呼吸。
“你知不知道，终生停飞，等于要了我的命。”
她说着，嗓音一点点变得哽咽：“你们若是不放心，大可给我安排心理测试和模拟飞行测试。我要是没通过，认了；可我要是通过了你们还要我停飞，我不服。”
江心苒左手攥紧床单，手背上输液的针管回流了血水。
听着她的话，顾时勋眼眸有些许波动，但一闪即逝。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这是命令。”
江心苒怔了怔，良久后，她自嘲一笑，夹杂着几许悲怆。
“是我忘了，北岭航空是你们傅家的产业。你想让我离开，不过一句话的事。”
“顾时勋，想让我走就直说，何必大费周折，闹得人尽皆知。”
听完这些，顾时勋下颚角的棱角不由得紧绷。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从病房中走出去。
关上门，顾时勋隐约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声压抑后的啜泣声。
放在门柄上的手，攥紧了几分。
医生办公室，顾时勋找医生问询了江心苒的受伤情况。
“她在水下窒息休克太久，肺部受损严重，以后不仅不能飞行，乘坐飞机也应少之又少。”医生语重心长说道。
顾时勋眼底一片晦暗：“知道了。”
“傅机长，实际病情真的要对她有所隐瞒吗？”医生问道。
顾时勋顿了顿：“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
……
江心苒被终生停飞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北岭航空。
许若绯诧异之余，没有参与同事间七嘴八舌的八卦，而是暗暗打开微博，发送了一组照片……
另一边，北岭航空高层办公室。
身穿机长制服的董经熠不顾安保的阻拦，执意走了进去。
他把手中的文件往办公桌上重重一砸：“责令停飞通知，你们北岭航空就是这样对待国民英雄的？”
那天他要是知道顾时勋给江心苒拿的密函文件是停飞通知，一定不会任由事态发展至今！
“董经熠，你只是上面派来的监管机长，不是北岭航空的人，我们内部的事你无权干涉。”顾时勋冷声说道。
董经熠薄唇勾起一抹冷诮：“你也知道我隶属航空监管局，那就有权对你们的重大决策提出疑问，如果不合理，我可以代表监管局要求北岭航空收回函件。”
顾时勋狭长眼眸一眯，那日在病房内莫名窜动的因子又在无形中碰撞互殴。
好似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奉劝一句，不要滥用职权。”顾时勋说道。
董经熠神色骤冷，一字一顿道：“北岭航空不要她，那我们南岭航空随时欢迎。”

======第七章 天涯陌路======
顾时勋听出了董经熠话语中的坚定和决绝，想起江心苒的身体状况，他只能暂时抛开对这个男人的一切成见。
他从抽屉最底层拿出一份病例档案，递给了董经熠。
“这是真正原因。”
董经熠拿起病例档案翻看，眼底闪过诧色。
“怎么会这样？”
他曾找医生看过江心苒的病历本，与这档案上记载的截然不同。
“木已成舟，她以后不能在任何机场担任机长一职。”
……
医院。
董经熠站在门外，看着病床上无神看向窗外的江心苒，心情复杂。
片刻，他调整情绪走了进去。
“在看什么？”
江心苒怔了怔，回过神。
“看三万英尺的蓝天。”
董经熠身形一顿，坐下来给她削苹果。
“等你出院了，我带你飞。”
江心苒嘴角勾起一个勉强的笑意：“谢谢学长。”
住院这几天，她常常呼吸有些提不上气，总感觉肺活量大不如从前。
她问过医生，医生说是呛水后遗症，好好修养一阵就能恢复。
但活了二十八年，她听得出来什么是善意的谎言。
停飞，可能是最体面的结局。
董经熠削好苹果递给江心苒，看到她空荡的右手中指，不由得一怔。
“你的戒指呢？”
江心苒看着手指上泛白的戒印，愣了愣。
这次飞行她是戴着戒指操控的，可手指空空，戒指怕是随着失事的飞机永坠河底了。
看来，天意如此。
“丢了。”
江心苒淡声回应，便不想再聊这个话题。
她拿起手机刷了刷微博，在附近好友中看到了许若绯的微博。
她本想划过，却手一抖，直接点了进去。
“普罗旺斯的薰衣草，是最美的爱情见证者。”
简短的文字匹配了九宫格图片，全是许若绯独自一人身穿婚纱站在紫色薰衣草花海中幸福的模样。
最中心的照片，是一张男人的手和许若绯手牵手比爱心的合照。
江心苒心脏莫名一阵沉闷，她点开大图，看到了男人戴着的腕表。
刹那间，她的心跳骤停。
那是顾时勋的手。
想起冷清的家，协议上的白纸黑字。
想起顾时勋的决绝，和此刻刺目的婚纱照。
江心苒突然觉得荒唐，自己固执坚守的到底是什么。
“学长，能帮我提前办理出院吗？”她问道。
董经熠顿了顿，轻轻点头。
离开医院，江心苒让董经熠直接开车到了绿山别墅。
“我取个文件就来，学长请在车上等我。”
董经熠知她此刻心里藏事不想让自己知道，便什么也没问。
“有事给我打电话，我会一直在。”
闻言，江心苒心底涌上一抹涩意。
她曾渴望顾时勋能一直在，可此刻却是另一个男人对自己说出了这句话。
江心苒没给董经熠任何回应，转身进了别墅大门。
之前顾时勋给的协议被她随意扔在茶几角落，此刻布满灰尘。
江心苒看着协议上刺目的字眼，视线最终定格在顾时勋强劲有力的黑体签名上。
大抵，这些年来她执着坚守的，不过是黄粱一梦。
曲终人散，梦也该醒了。
江心苒提笔，在协议签名处一笔一划写上自己的名字。
从此，天涯陌路，后会无期。

======第八章 离职手续======
中心公寓。
顾时勋指着微博上的照片，质问许若绯。
“不是说了照片不对外公开，你为什么发微博？！”
许若绯闻言，毫无心虚之意。
“因为我想让全世界知道，我结婚了。”
顾时勋眉宇间的冷意加深：“许若绯，你违规了。”
许若绯淡淡一笑：“你答应过他要照顾我，既然是照顾，那就应该一辈子。”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顾时勋冷声说道，“我跟你之间，全靠我和我兄弟那点情分牵绊，别肖想不该想的。”
顾时勋说完，拿起许若绯的手机将微博照片删除，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许若绯不甘心的看着他的背影：“你和江心苒不是也要分开了吗？我们一个丧偶，一个离异，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顾时勋步伐没有停顿，只是回头扫了许若绯一眼。
那眼神，有鄙夷，有不屑，还有蔑视。
一时间，许若绯脸颊上血色褪尽。
她终是明白，有些事自己强求不来……
晚上，顾时勋去医院看望江心苒，却被告知已离开。
他愣住，那个女人身体还没康复完全，她出什么院？
顾时勋给江心苒打了电话，却显示无法接通。
顾时勋心底升起一抹不安，匆匆开车回了家。
开门，家中一片漆黑，没亮一盏灯。
“江心苒？”他喊道。
无人回应，只有一室冷清。
顾时勋开灯，挨个房间找，都没有看到江心苒的身影。
突然，他看到了当初被江心苒随手扔弃的协议，正端正摆放在茶几上，上面放着一只没有带笔帽的签字笔。
顾时勋身形一顿，抬脚走过去。
他弯腰拿起协议，看到最下方签名栏上清晰写着江心苒的名字，隐隐透着墨香。
顾时勋瞳孔幽深了几分，心底有莫名的情绪在晕开。
这个女人，竟然真的签字了。
手机一阵震动，让顾时勋回了神。
他拿出来一看，是机场办公厅打来的电话。
“傅总，简机长现在在人事部办理离职手续……”
顾时勋眼皮一跳：“拦住她，我就来。”
机场。
顾时勋看到江心苒身侧的行李箱，眉宇紧锁。
“你要去哪？”
江心苒手上打着石膏，脸上带着大病未愈的苍白。
“到处走走。”
顾时勋神色一凛：“上面已经下了新升职通知，让你在地勤做个管理层，你要想清楚。”
江心苒看着他，淡然的神色没有一丝波澜。
“我只想俯瞰机场，不想仰望蓝天。”
顾时勋没说话，一瞬不动看着她，眼底是令人读不懂的情绪。
江心苒抿了抿唇，道出了她释然后的心里话。
“顾时勋，普罗旺斯的薰衣草花海很美，祝你和许若绯白头偕老。”
明明是祝福，却萦绕着哀伤。
顾时勋清冷的双眸闪过一丝错愕。
江心苒，看到许若绯的微博照片了？
“普罗旺斯的事……”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对她解释，大抵是不想让那件事成为他们过往八年感情的污点。
“保重。”江心苒打断了他，推着行李箱，一步步与他擦肩而过。
顾时勋看着江心苒远去的背影，心底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流逝……

======第九章 他的私心======
办公室。
顾时勋从电脑里调出江心苒身穿机长制服的照片，静静看着。
一张张的照片在屏幕前划过，他眼底氤氲着一片墨色，心口有莫名的情绪在蔓延。
看着江心苒曾经意气风发的照片，顾时勋不由得想起从前。
他和她，也曾经幸福过。
这时，飞行部主任走了进来，手中拿着北航528的相关资料。
“傅总，简机长辞职了，以后北航528的航线，谁来开？”
顾时勋心不在焉道：“停飞。”
“停掉528的航线？”主任一脸震惊。
顾时勋回了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我来开。”
三天后。
顾时勋第一次踏上北航528飞机的驾驶舱。
看着熟悉的操控台，他眼前恍惚浮现出江心苒一丝不苟工作的模样。
再一眨眼，尽是幻象。
顾时勋坐上驾驶椅，椅子和操控台的距离是江心苒娇小身形的一贯贴合的宽度和高度。
他心情有些淤堵，平静地调试了一番。
开启显示屏，需要输入密码。
顾时勋怔住，尝试输入江心苒的生日，显示错误。
他想了想，脑海中跳过一个不可控念头，试着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密码正确，正在启动。”冰冷的机械女声传来。
一时间，傅时琅嬛付费整理晏心底五味具杂。
他敛神检查仪表盘，看到有一个卡通摆台，再次愣住。
这个摆台是他和江心苒刚结婚时，江心苒专门去找人定制的他的动漫形象。
卡通人偶背后一排字——
“日月星辰，不及你耀眼。”
顾时勋的心漏跳了一拍，深沉眼眸中的情绪起伏不断。
“傅机长，所有检查都已完毕，请您核对。”副机长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顾时勋喉结上下翻滚了两下，哑声道：“联系塔台，开始飞行任务。”
……
飞行结束。
顾时勋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回了家。
开锁进屋，他习惯性地将登机箱推进侧卧，半响才反应过来，曾睡在主卧的人已经不在。
顾时勋抬手捏了捏眉心。
这段时间，他的情绪只要稍微放松下来，就会时不时想起那个女人的一切。
他到底是怎么了？
胃突然一阵灼烧，带来一阵密密麻麻的疼意。
他意识到自己胃病犯了，连忙走到电视柜下取出药箱。
每一种药上都贴了便利贴，标注了清晰的保质期。
“老公，这个药要饭后吃，不许空腹哦。”
“这种胃药能立缓疼痛，但非常苦，你吃完记得大量喝水。”
“……”
每一张便利贴上，都是江心苒的关心。
顾时勋看着上面的字，心脏被那一句句话缓缓攥紧，直到不能呼吸。
他想起了过去，江心苒熬夜照顾生病的他，而他在凌晨六点起床冒雨跑遍大半个城市给江心苒买早饭的过往。
曾经，他们也甜蜜过。
但随着机场事务繁忙，两人聚少离多，感情也逐渐变淡。
可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余地吗？
莫名，此刻的顾时勋很想听到江心苒的声音，想告诉她，自己胃又疼起来了。
他再次给江心苒打电话，却显示已是空号。
顾时勋心狠狠一痛，连带着唇色都白了几分。
她是彻底和过去告别了。
顾时勋想起江心苒的性子，一旦认准的事便不会轻易改变。
好比她对他的感情，斗转星移从未变淡，无论他提了几次离婚她都在做挽留。
可这次她签了字，注销了号码，彻底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顾时勋跌坐在沙发上，任由胃痛侵袭……
时光荏苒，一年过去。
顾时勋继续开着北航528，一次又一次带领全机乘客和机组人员平安去返。
飞好每一次航线，是他的职责。
守护528，是他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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