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璿眸光宛如初冬冰雪消融，泛起暖意。
他刚要开口，却瞳孔猛缩。
只见池鸢的手伸向了江璟言，搭在他掌心——
她睁着干净天真的眼，小声问：“回家？你是我夫君吗？”
凤墨璿身躯骤僵，满腔滚烫寸寸变为冰冷。
哗啦——
耳畔骤然响起镜面碎裂声。
面前的场景定格住，不断蔓延出裂痕，最后轰然粉碎。
凤墨璿指尖穿透了面前的人，怎么也无法抓住她。
他忽地想起，自己还身处三世镜的回忆里。
狭小的竹屋内，从来都没有凤墨璿的一席之地。
只见池鸢靠近江璟言的臂弯，借他站了起来。
江璟言定定地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不，我不是你夫君，只是你的朋友，但我很快就会是你夫君了。”
闻言，池鸢耳尖一点点染上绯色，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
“啊！你这人……怎么没个正形。”
话虽如此，但池鸢心缓缓落到了实处，竟透着几分安心。
这人没有趁她失忆诓骗她，想必是个正人君子吧！
池鸢跟千临打了声招呼，便跟着江璟言离开了。
魔族大军气势汹汹的来了一趟人间，又簇拥着自家尊上浩浩荡荡的撤走，仿佛黑云飘过。
凤墨璿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们说说笑笑的远去，只觉得心尖在滴血。
他闭了闭眼，强压下钻心的痛楚，哑声开口。
“镜灵……请送我离开梦境！我已经找到她了！”
片刻后，四周时间、空间都凝止下来。
天空传来一道悠远嗓音：“龙神，你还未获得池鸢的真心微笑，无法达到离开三世镜的要求。”
凤墨璿眼底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愣了半晌，喃喃道：“怎么可能……这些日子来，她竟没有一刻是真心高兴吗？”
然而，他的心却一点点沉下去。
“想必你心中早有答案，只是不愿去面对。”镜灵无奈的长叹一声，“诸多磨难，如何能生出欢喜之心呢？”
就连那夜，他们有了肌肤之亲，也不曾真心高兴吗？
凤墨璿薄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有什么资格，要求池鸢对他生出快乐的笑呢？
明明他是个混蛋不是吗……
恍惚间，镜灵又出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龙神，你可以随意调度吾的能力，穿梭过去，寻找你认为可以获得她真心欢喜的时刻。”
凤墨璿指尖死死掐着掌心，目光逐渐恢复沉稳。
他沉思了会，开口：“回到五百年前，池鸢救我那日。”
随后水面波动，他被刺目白光吞噬。
再一睁眼，已是回到五百年前。
凤墨璿整个人倒在湖边，奄奄一息。
池鸢跪在一旁，低低的哭着喊他：“神君……你醒醒……”
我没事，别哭了。
凤墨璿想伸手为她擦去眼泪。
可是，哪怕他此时很清醒，却怎么也无法看清她的面容，连动也动不了。
“魔族要搜过来了……我得把神君藏进湖里。”她咬了咬唇，扛着凤墨璿跳下了洞庭湖。
池鸢费力地护着凤墨璿，全身灵力用来护他不被湖水冻伤排斥。
而她自己，跌跌撞撞的惹出一身青紫伤痕。
听到池鸢压抑的呜咽声，凤墨璿只觉得心揪得疼。
他被她安置在一处洞窟。
“没事了，我去引开追兵，神君就安全了……”
她害怕得发颤，却温柔的笑了笑，给自己壮胆。
最后下定决心，池鸢毅然决然的转身，前去吸引追兵的注意。
凤墨璿连忙飘出来，跟上她。
他目睹她狼狈的躲避着，哪怕浑身伤痕累累，也咬着牙坚持往前……
凤墨璿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眼底光华流转，蕴藏着浓烈的深情。
贪婪爱意层层织就一张大网，将她缚在目光所及之处。
他清晰的知道，自己动了心。
凤墨璿的心脏狂跳不止，快要跃出耳膜，冲出喉间。
世人皆畏他敬他为龙神，又有何人会对跌落尘埃的他拼死相护？
只有池鸢。
凤墨璿默默跟在池鸢身后，回到金鳞宫。
看她因自己平安无事而暗自雀跃，看她偷偷摸摸藏在角落里偷瞄自己。
看她日复一日的守着必经之路，只为远远看自己一眼……
凤墨璿忍不住从后面虚虚搂住她，在心中叹一声，傻姑娘。
他把五百年来的每一天，都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看完这短短五百年，好似过了一生，又好似转瞬即逝。
凤墨璿让时间停止在自己去找池瑾之前，定格住池鸢偷着乐的那一刻。
他说：“镜灵，这五百年里，本君拥有了她无数次的微笑。”
镜灵再一次出现了，然而这回，它仍然遗憾的开口。
“龙神，你还没能获得池鸢的真心微笑，无法离开梦境。”
======第25章======
出乎意料的答案，令凤墨璿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可能？！”
他眉宇深深蹙起，心绪起伏不定，高声问：“这五百年来，她那么多次高兴的表情，都被本君看在眼里……怎么会不是真心的呢！”
她明明那么爱他，见到他的每次眼中都盛着光，为何不被三世镜认为是真心？！
镜灵语气依旧平静：“很遗憾，吾不懂得世间生灵的情感。不被三世镜认可的真心，哪怕她笑得再开心，也是无用。”
凤墨璿眼中一片阴郁晦暗，一颗心倏忽冻结。
他要快些出去，去魔界将她抢回来……那该死的江璟言，他要亲手杀了！
越是焦急，他思绪越是迅速流转。
忽然，凤墨璿问道：“那我弟弟，还有鲤王呢？他们仍然被困着吗？”
镜灵静默半晌，答：“他们二人都离开了。吾可将他们经历的回忆展现给你。”
凤墨璿心口一紧。
随后，他眼前仿佛铺开一层水墨画卷，徐徐展开——
先是凤辰的经历。
只见他此时，是一条倒在林间的小白蛟。
一千多年前，凤辰独自跑去历劫，却差点死在雷劫下。他被劈得化为原形，缩小成一条掌心大的小白蛟，奄奄一息。
他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快要撑不到哥哥来救他了。
凤辰静静的倒在草丛中，瞳孔不甘的竖起。
死前，如果有什么野兽不怀好意的靠近，他定要拉一个垫背的。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草丛被人扒开，露出一张少女的面容来。
“咦？这怎么有条小白蛇？”
凤辰双瞳定住，整条蛟有片刻僵硬。
池鸢小心翼翼的捧起她所认为的小蛇，拿出身上仅存的药草为它疗伤。
“小白蛇，你也只剩自己吗？你身上好重的伤……不如跟我回去好不好？做我的宠物，我会好好对你的！”
“我也是一个人，以后咱们正好有个伴！”
哪来的蠢货，居然把堂堂白蛟仙君当成宠物养……
凤辰很记仇，要是旁人敢迫使他当一条宠物蛇，他恨不得跟那人同归于尽。
但是，当那双温温软软的手给他疗伤的时候，不知道怎么他就没有挣扎了。
凤辰象征性的挣扎几下，便舒舒服服的蜷缩在一起，闭上双瞳。
算了，看在她手很软的份上，原谅这个蠢货了。
池鸢将小白蛇抱在怀里，一步步往洞庭湖走去。
路上，她絮絮叨叨的，和小白蛇诉说自己的经历。
也许是太久没有人一起说话了，池鸢自顾自把刚捡来的小蛇当成她唯一的朋友。
听着听着，凤辰忍不住扬起头。
这蠢货太惨了。
天天被欺负被忽视，居然还能忍？
与此同时，凤辰又忍不住和她产生了共鸣。
他由于先天不足，从小便只是一条白蛟。而他的大哥，是生来就比他更尊贵的金龙。
尽管哥哥跟他关系不错，但周围的人难免会将两人放在一起比较，暗中挤兑凤辰。
捧高踩低、趋炎附势……那些无能之辈惯会如此。
凤辰在沉默中养成了腹黑的性子，发誓有朝一日会变得更强。
但追寻力量的途中，他空寂的心从此有了光亮，不再是独身一人……
凤辰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开始，对池鸢的态度一点点产生改变。
哪怕伤养好了，他也没急着回去，而是待在她身边。
凤辰甘愿扮演一条懵懂的小白蛇，缠在她手心，朝她讨好的吐信子。
某次，他在她受欺负的时候蹭蹭她的脸颊，无声安慰。
池鸢忍不住破涕为笑，轻轻摸了摸小白蛇的头：“谢谢你小白，你竟然安慰我，我好高兴！”
回忆在这时戛然而止。
很明显，意味着凤辰这时已经获得了真心微笑。
紧接着，场景一转，显出池海昌的经历。
时间线，居然在更早之前，池鸢出生那一日。
这次很快，只有短短半刻钟。
池海昌火急火燎的在门外等待，直到房门打开，接生婆道贺：“恭喜王上，喜得两位小公主！”
刚做了父亲，他立马笑逐颜开的跑进去，因此没能看见接生婆欲言又止的尴尬神情。
池海昌来到两个小女婴面前，脸上是遮掩不住的欣喜和慈爱。
而刚出生的池鸢也看着他，澄澈干净的双眼里满是孺慕之情，咧开嘴傻傻的笑。
画面骤然定格。
凤墨璿许久没有回过神。
不用想也知道，池海昌在看清池鸢漆黑的长相后，一定会徒然翻脸。
但在那之前，他表达出来的爱意都是真挚的，不掺杂任何别的情感，发自内心。
发自内心的……
霎时，凤墨璿捕捉到了脑海中闪现的一丝灵光！
他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笃定的开口道：“镜灵，请送本君回到一千年前，救下池鸢那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