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最后一丝光芒消散在蓝黑色的夜空,也黯淡了照片中裴诗安的笑容。
突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这满屋的悲戚。
顾祁言一怔,失魂落魄地站起身走过去开门。
门一开,眼前的人让他心底一抽。
那张让他快要被思念折磨崩溃的脸上漾着暖暖的笑容,裴诗安就这么站在了他的面前。
“甜甜!”
阮天翎扶住差点摔倒的顾祁言。
见他脸色苍白又憔悴,下眼睑乌青,黑发凌乱,丝毫没有往日那般俊朗干练。
“顾医生。”他叫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疏离。
顾祁言眼眸一闪,那点点希望再次破灭。
他抬头,看了眼面前和裴诗安有五六分相似的阮天翎,随后转过头掩去眼底的哀戚。
“有什么事吗?”顾祁言嘶声问。
阮天翎捧着一个暗红色的木盒,声音低沉:“这是姐的骨灰。”
闻言,顾祁言心底一颤,堪堪地转过头望着那小小的木盒。
“妈和我都舍不得姐,但……”阮天翎哽咽一顿,才红着眼继续说,“但我知道姐不想离开你。”
他将木盒轻轻放在顾祁言手里,目光不舍。
木盒不沉,可顾祁言的手却是止不住地颤抖,他不愿在阮天翎面前哭,可眼泪还是滴落在那冰冷的盒面上。
这是甜甜,他的甜甜……
阮天翎低头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清楚明了:“如果你真的爱我姐,就好好带着她的期望做好一个医生。”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夜渐渐深了,黑暗就像铁钩勾出了顾祁言内心深处的恐慌和落寞。
他紧紧抱着木盒,蜷缩在沙发旁失声痛哭。
“甜甜,甜甜……”
他一遍遍叫着,然回应他的只有外面徐徐而过的风声。
晚夏并没有结束难忍的炎日。
安和医院里,急诊科的李医生找到主任,又是担心又是不解:“主任,顾医生都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来上班了,他没事吧?”
闻言,主任放下了手中的笔:“他援助回来没多久,这两年又没有休过假,我给他批了半个月的假,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然而他知道顾祁言还没有从裴诗安牺牲的打击中缓过来。
没有人能劝的了他,他们能做的只能给他时间慢慢接受。
“叩叩叩——”
“进来。”
一个护士领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主任,他找顾医生。”护士打了招呼便离开了。
主任站起了身,眯了眯眼:“你是……孟云凯?”
孟云凯点了点头:“主任,我这次来桐城是找顾医生的。”
闻言,主任愣了一下。
“裴诗安在我们撤离前,让我把一些东西交给他。”
得到顾祁言家的地址后,孟云凯驱车赶了过去。
然而敲了将近五六分钟的门都不见有人开,而电话也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孟云凯皱起眉看着手机,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只能去找隔壁的人。
听他要借阳台,邻居以为他要在阳台喊隔壁的顾祁言,没想到孟云凯打算从阳台跳过去。
邻居吓得大叫:“小伙子,这可是六楼,你要是出事了可别赖在我身上啊!”
孟云凯稳稳地落了地,满脸歉意:“阿姨对不起……”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忽然从房中传了出来。
孟云凯心一沉,暗叫不好,立刻冲了进去。
他寻着血腥味跨进房里,眼前的景象让他这个医生都忍不住毛骨悚然起来。
此刻面无血色的顾祁言瘫倒在床边,他的右手紧紧抱着一个木盒,而左手腕已经血肉模糊,一把沾血的水果刀在大片血泊中闪着寒光。
“顾祁言!”
孟云凯疾呼一声,立刻给顾祁言做紧急止血,又掏出手机打了弋㦊120。
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划破了渐渐阴沉的天空。
看着顾祁言被推进手术室,孟云凯紧皱着眉浅浅松了口气。
他没想到顾祁言居然依誮会自杀。
他以为他会明白裴诗安的牺牲是为了什么,以为他会带着她的遗憾继续做好一个医生。
但是顾祁言却比他想象中的要懦弱。
没有裴诗安的顾祁言,好像真的活不下去了……
此刻,抢救室内因为失血过多导致休克的顾祁言再次陷入每天深困住他的梦魇中。
一片黑暗中,他又看到了裴诗安。
她穿着白大褂,一头黑长发挽在脑后,白净的脸上弋㦊是浅浅的笑容。
“甜甜。”
顾祁言红着眼用力地抱着她,温暖的躯体比那冷硬的木盒真实百倍。
裴诗安轻轻环住他,声音就像盛夏中的凉风:“少御,回去吧。”
“不!”
顾祁言又搂紧了几分,倔强地不肯松手:“甜甜,你不要走,你不要走好不好?是我……是我的错,我娶你不是为了躲避催婚……”
他像一个孩子恳求着,又像个犯错的人在忏悔自己的罪过。
裴诗安推开他,带着薄茧的双手捧住顾祁言的脸,含泪笑着:“你在乎我,我很开心,但是少御,千万不要忘记我们成为医生的初衷,你一定要要替我好好的活下去……”
“甜甜……”
顾祁言紧皱的眸子颤抖着,看着眼前的裴诗安渐渐远去,一种剔骨的痛苦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炸开来。
他目眦欲裂地嘶吼着,却再也看不到那张脸……
病房中。
孟云凯刚走进来,便听见昏迷中的顾祁言嘴里叫着“甜甜”。
他皱了皱眉,也只是叹了口气,又不免有些后怕。
如果再晚几分钟,顾祁言就已经救不回了。
但想到床头柜上那张遗体自愿捐赠书,孟云凯心里更是燃起了一丝怒火。
“甜甜!”
顾祁言痛呼一声,睁开了满是血丝的双眼。
孟云凯走了过来,沉声道:“不要乱动,你伤口才缝合好。”
闻言,顾祁言急促的呼吸微微一窒,他转过头,看着有些眼熟的孟云凯,眼眸一暗。
他不顾伤口,猛地坐起身攥住孟云凯的衣领:“为什么多管闲事!”
还差一点,明明还差一点就可以和裴诗安走,可以永远和她在一起了……
见状,孟云凯抛开了平日的温和,一把推开虚弱的顾祁言,怒斥:“亏你还是个医生,自杀再将遗体捐献,你这是尊重自己和生命吗?”
顾祁言瘫坐回病床,心如死灰的目光呆呆地落在洁白的被子上。
那满是青渣的下颚颤了颤,滴滴热泪从那双通红的眼中流出。
他痴傻般笑了笑,却又紧咬着牙呜咽着,俨然快要失去了理智。
“我想她。”
顾祁言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这三个字清晰地说出来。
每一个字都好像饱含了他所有没来得及告诉裴诗安的感情。
孟云凯眸色一怔,眼前的顾祁言恍然让他想起三年前的自己。
他亲眼看着自己深爱的女孩穿着婚纱嫁给了别的男人。
在那一晚,他喝得酩酊大醉,哭的像个孩子。
在被酒精刺激的胡言乱语中,他也含泪大喊“我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