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的人时不时回头看我。
我自顾自郁闷。
直到我感觉到有一个人已经盯着我看了很久很久了。
我心想着丢人现眼到这个地步,也是没谁了。
就听到那个人叹了口气,走得离我更近。
我听见他发问,语句里带着难以察觉的温柔,「怎么还是这么爱哭?」
陈预的声音让我踉跄了一下,实在是没想到,又是他。
我不由得感慨为什么命运对我这么残忍,总是让我在不合适的时机遇到他。
我站起来擦掉眼泪,假装眼睛里进了沙子。
实际上想想,他都看我哭了那么久了,再怎么装也没有用。
「给我买的?」陈预看到了我手里提的胃药。
「不是。」我把药往后藏了藏。
他点点头,没再多问。
「我们聊聊吧,我有些事一直很想知道。」
他这次的语气比起上次要正经不少。
「没有什么好聊的。」我准备离开。
他牵住我的手,手心温热。
「黎晴。」
陈预叫出我名字的瞬间,我的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掉。
「去前面坐着聊吧。」
「行吧。」
我不太情愿地和他往前面并排列着的两家商店慢慢走去。
我以为我们两个人想的是同一个地方。
结果他走进了甜品店,而我走进了咖啡店。
奇怪的是我不喜欢咖啡,而他也不喜欢甜品。
记得我们之前总是会为到底去什么店吵架,现在竟然会按照对方的喜好来。
或许这才叫死去的青春突然开始攻击我。
坐下来时,我还在沉思,陈预忽然开口。
他带着目的的问题一向尖锐而又单刀直入,「你做这个工作是为了我吗?」
「呃……不是。」
否认后,我又加了几句听上去更合理的解释:「我后来说服我妈让她同意我来这工作,是因为通过了这里的面试,而且刚好她养了只猫,所以就没那么多时间一直管着我。」
我故作轻松,其实表情并不自然。
他眸色暗了暗,下一个问题直接问到了重点:「那你当初和我分手是不是为了……」
他应该是猜到了什么。
不过他还没问完,我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当时啊……当时是因为我觉得你给不了我未来,所以索性分手,想找个更好的,谁知道你火了。」
「是吗?」陈预往后靠了靠。
他试探的目光从我身上离开时,似乎有什么想说。
但始终没说出口,只勾了个近似淡漠的笑。
看样子似乎终于放下了心理压力。
放下了其实挺好的,他已经值得更好的人了,而不用因为知道那所谓的真相后有的一点愧疚考虑我。
我在心里安慰自己。一个人无法释怀,总好过两个人都纠结于此。
「那,没事我先走了。」
「你的药。」他指了指桌上。
「哦,我忘了。」
陈预盯着袋子里的药看了好久。
12
我们从那两次以后就没怎么见面了,或许是相互避开的缘故。
生活仍在周而复始地无规律运转。
有时我也能从别人的嘴里,听见他得了什么奖或者参加什么节目的消息。
听听也就过去了。
时间很快到了冬天。
快要过年,我回了老家,在家里一躺就是一个星期,连动都不带动的。
偶尔看看电视,看看综艺,唯一比较消耗卡路里的就是和家里的表弟表妹打王者。
直到某天下午,我妈一边逗猫,一边问我什么时候找对象,什么时候结婚,又忽然问起陈预。
「诶,对了,你之前谈的那个男朋友呢?」
「分了。」
「不对,姐姐谈的男朋友当大明星了。」
我妈放下了逗猫棒。
我轻飘飘瞪了眼表弟,然后立即找借口溜出门,生怕被抓着问东问西。
可出去后,我越发觉得自己像只孤魂野鬼。
毕竟哪有人大过年的一个人在外面乱逛的,路上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家人。
我逛了一会儿,发现四楼的电影院门口人看上去不多,就随便抱了桶爆米花,买了张票坐下。
买票的时候,我也没看清电影是什么,只知道进去后前排有个熊孩子在哭个不停。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熊孩子没哭了,而我哭成了狗。
我听说人其实并不会被其他事物感动。
人只会被自己感动。
所以看电影时哭,只是因为你在电影里看到了自己。
这个电影名叫《如何与前任重归就好》。
它说追回前任一般有三个办法。
第一个,看见前任千万不要躲。
我想了想,我好像躲了。
第二个,千万不要立刻和他撇清关系。
我想了想,我好像撇了。
第三个就是如果去恋爱时经常去的地方,万一遇到了前任,就一口咬定对方还在怀念你。
如果前任对你还有一点感情,一般就能旧情复燃。
如果他已经不喜欢你了,沿途走一段路当告别也无妨。
……
看完电影,我打开手机查了一下,这个电影在网上的评分很低。
我忍不住跟着吐槽了几句。
吐槽完走出电影院,却忍不住非常双标地出现在了以前经常陪陈预弹吉他的街头。
13.
我觉得不只电影离谱,现在我好像也有点离谱。
这条街比以前还要冷。
没有人,只有风。
前面的螺蛳粉店也冷得关上了门,原本想吃一碗螺蛳粉的计划失败,我继续迎着风向前走。
在电影里,女主再走几步就要和男主相遇了。
但在现实里,哪里会有那么多偶遇。
我正想发表一些伤春悲秋的内心独白。
但就在这时,在这条街的拐角处,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陈预和我迎面撞上。
我和他对视了很久很久,我甚至分不清这是不是我看电影后产生的幻觉。
「你还怀念我吗?」
「什么?」
雪落到了我的睫毛上,我忽地被遮住了视线。
「没什么。」他眼尾弯了一下。
好像刚才的话,只是我自己对他的幻觉。
我很想问他是不是也看了那场电影,但是话到嘴边我又改成了:「你也回老家过年啊。」
「对啊。」
我们并排踩雪走,难得心平气和地交谈。
他问我:「明年有什么计划吗?」
「有吧,应该会换个工作。」
「然后呢?」
「然后?回老家、结婚、生孩子,无非就是这些呗。」
和前任谈论这些话题相当残忍,因为所有这些关于未来的预期,本身是和对方有关的。
我硬是和陈预聊了二十来分钟。
最后两个人都沉默了。
天边的夕阳红得像 19 岁时我们一起看到的那样。
我回忆起我们的青春,像被人偷走了一样。
「明年四月去看我的演唱会怎么样,我发了几首新歌。」
「演唱会吗?再说吧,看看有没有时间。」
我记得我曾经对他说过:「等你红了,一定要为我办一场演唱会,要轰轰烈烈,所有人都看得到的那种。」
他回答我:「会,肯定会的。」
他那么肯定的答案,还反复出现在我的眼前。
可他现在除了新歌什么也没提。
或许他已经忘了。
我问他:「你有没有怨过我?」
「有啊,怎么会没有。」
陈预很诚实,主要是也没必要撒谎。
「那现在呢,原谅我了吗?」我用了开玩笑的语气。
「原谅一点了吧,毕竟没有你,我写歌的素材可能会少很多。」
「哈哈哈。」
我敷衍地笑起来,他忽然也问我:「所以你有没有后悔?」
「后悔什么?」
我转头,用眼神描摹他被光勾勒出的侧脸。
他不回答,在我脸上似有似无地追寻答案。
我低头蹭了蹭鞋上的灰,又抬头看了看夕阳。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