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我们学校是更看重资质的。你女儿偏科这么严重,总分也是不达标的。」
「是是,」我爸连忙应声附和,「校长,我女儿生物成绩很好的,我听说咱们学校每届学生都会组织单科竞赛,成绩优秀还能保送清……」
我爸话没说完就被副校长打断了,这下他语气的高傲都快藏不住了:「林先生,你女儿的成绩在我校顶多算中上,这里生物满分的学生一抓一大把,这构不成她进我们学校的理由。」
上辈子,我也是听了这段话后深受打击。
可当我在辅导机构摸爬滚打多年,再听到这段话,只觉得他在放屁。
一个人的天赋,是不会被三言两语抹杀的。
他这么说,只不过为了想多收一些钱。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副校长颇为不快地瞪着我。
「林山语!」我爸也赶紧拍打我,「快跟副校长道歉。」
我按住了爸爸的手,不卑不亢地说,「校长,您刚刚说贵校招生只看成绩说话,那我要是能考过线,是不是就可以一分钱不出?」
「哧,你知道我们学校的成绩标杆是多少么?」副校长放松下来,颇为得意地问。
「不清楚。」我摇摇头,如实说,「我只听说,这次市内统考第一是七中的章同学吧,而我不比他差。」
副校长脸上表情一滞,七中一直在全市排不上号,高二那年出现一匹黑马,拿下全市第一,总分超过临江中学的全校第一名的孟想20分。
这个分数段的学生,20分,等同天堑,
没想到我会提这件事,但副校长很快调整好状态,揶揄我道:
「林同学,你成绩单上白纸黑字,200多名。全市第一还是第二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作为老师劝你一句,这人啊,得脚踏实地,不要好高骛远,只会说大话空话……
况且大家时间都宝贵,价钱我们可以谈……」
我冷笑着打断他,「校长,难道贵校自诩甚高,却不敢给我这个普通高中生一次机会么?」
副校长脸上表情红了又紫,我爸恨不得快要来捂我的嘴。
但是话既落地,就无法收回。
副校长颇不自然地出门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一个年轻的男老师拿着一张卷子敲门进屋。
「一个小时,这是临江学生平时的练习题,还是你最擅长的生物。如果你能及格,你可以一分钱不交,进这所学校。」
我只扫了一眼卷面,便不禁冷笑起来:这是平时的练习题?这分明就是生物竞赛的难度!压轴题就是我们辅导机构必讲的金题。
「40分钟。」我说。
「你说什么?」年轻男老师惊讶地问。
我不疾不徐地回答道:「我爸平时也很忙的,40分钟,我当场答完。」
「别闹了山语,你快跟老师道歉还来得及……」
我爸作为一个商人,当然知道我们得罪副校长不会有好结果。共赢是他一生追求的目标,可这样中庸的性格,最后只能窝囊一辈子。
我冲爸爸安抚地笑笑,便开始提笔答题。
办公室里回响着笔尖摩擦试卷的声音,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快要沸腾起来。
十年后,我无数次想象,我能再回到高三,重新高考,现在我珍惜每一道试题。
我把试卷交给年轻老师的时候,时间刚好过去37分。
看着满满当当的试卷,那位年轻老师不可置信地扶了扶眼镜,「这道题你竟然能解出正确答案,我们学校还没同学能……」
「闫老师!」副校长严厉地声音打断了年轻老师,「请林同学先回去等消息吧,至于你能不能入学我们会做判断的。」
我拉着爸爸起身走向门口。
快出门时,我突然停下来。
回头说,对了。谢谢副校长刚刚对我的教诲。我呢,也有句话要送给贵校,那就是不管我的成绩多少,我都不会来临江中学。
「因为,连一视同仁都做不到的老师,根本不配教书育人。」
这么多年我早就深谙一个道理。最伟大的人出自教育界,最势利的人也隐藏在这里。
这样的老师,不配得到尊重。
走在熟悉的青葱校园,这里埋没了我高三一整年的时光,我深深呼吸着每一口空气。
临江,我又回来了。
3
车停在了一间高档小区。
在上楼前,我爸跟我保证,说一定会把我送进临江中学的。
我无奈地笑笑,也不着急劝他。
因为我知道,不过多久,局势就会扭转。
作为一个老师,我太清楚那套生物竞赛题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临江中学可以稳赚一个清北的考生。
进门后,王娇在餐桌前笑着招呼我们。
王娇父亲对我爸有恩,后来两人都丧偶带着孩子,我爸就在名义上入赘了王家,凑在一起过日子。
我那时不懂赘婿的不易,现在看来,光是帮我从县城转学来市里,我爸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尤其是当我以成年人的视角去看王娇的笑脸,总觉得有些不自然。
一家人开饭后,我爸说了今天转学的事,和王娇商量有没有别的办法。
我直接打断说,「爸,我去七中就行。」
大家都很惊讶。
我爸以为我在赌气,说小孩子别掺和。
一旁一直耍手机的王妍妍冷笑说,「你进临江又有什么用?癞蛤蟆想变天鹅?别做梦了!」
我一个眼刀丢过去,王妍妍手里的筷子就掉了。
当了这么多年老师,整治了那么多问题学生,像王妍妍这种坏到骨子里的,真是少见。
她从第一次见我,就没把我当姐姐,而是个佣人。
在她眼里,我什么都不配拥有,临江中学也是、父爱也是。
见王妍妍闭嘴了,我重申了一遍自己的态度,直接回了房间。
关门阻断了客厅王妍妍的吵闹和爸爸的安抚和道歉。
我爸一直说我刚换家,让王娇和王妍妍别跟我一般见识。
小小的保姆房是我高三那年临时的小屋。
我看着熟悉的陈列,和桌上妈妈的照片,突然很想抱抱小时候的我。
那时王妍妍的同学来家里碰见了我,我在学校就多了个外号——「小保姆」。本就内向的我越来越自卑,在一所烂大学毕业后,匆匆嫁人,在婆家也一直抬不起头。
如今,我不会再去那所挤满「好学生」的学校,我的人生也不会重蹈覆辙。
夜深后,我爸敲响房门。